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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文学:马三家来信(4)三、“大发”、菜汤和热水

2014年11月17日 19:22 PDF版 分享转发

作者: 云昭 来源:正见网

三、“大发”、菜汤和热水

(1)

“脱!”
“都脱光!”
“转过来!”
“转过去!”

按照指令把所有的衣服脱得精光之后,祼体踩在冰凉的瓷砖上,在踏着皮鞋穿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面前,你就一无所有了。

检查完毕,穿上允许穿的内衣内裤,张良得到了一套桔红色的劳教服,还有一把用来吃饭的勺子,正好可以插在劳教服的上衣兜里,全身上下只有这一个兜。

连一根短布带都没给留下。

从调遣处来的时候有个布条系在裤子两边的皮带袢上,搜身时这个布条成了违禁品被没收了,张良只能手提着裤子走路,裤子太肥。

腰带、鞋带、纽扣、金属环都是违禁品,警察认为这些东西可以用来自杀。

“不准私藏现金”。

所有的钱都要交出来存到大队帐户,“集体保管”。

没有纸,没有笔,“纸和笔都是违禁品。”

(2)

凡新进所的劳教人员都首先编入六大队,被称为“新收”,所以六大队又被称为“新收大队”。

六大队是“立规矩”、“学规范”的地方。

所有的行为都必须是规范的,永远要低头,低头的标准是看着自己的脚尖。眼看地面,在筒道里走要低头,排队要低头,跟警察说话要低头。

劳教人员必须半蹲着与警察说话。

在任何地方,筒道或者是去车间的路上,只要遇上警察就必须停步,靠墙立正站好,“双手捂蛋”(男性生殖器),并向警察问好,不能抬头看警察的脸,只能低头看警察的鞋。凡事要喊报告,上厕所要报告,进门要报告,说话要报告,在大厅坐小凳子,也要喊报告,等警察说“坐”,然后就可以坐下了 。

不许随便站立,不许随便走动,不许相互讲话,有关的话题被绝对禁止,不许递眼色、不许互相打招呼、不许向窗外看、不许站在离门口和窗户一米近的地方停留,不许……不许……不许……

(3)

一到六大队,张良就注意到,筒道里管劳教的不是警察,而是七、八个穿迷彩服、戴红袖标的人,红袖标上印有“四防员”三个黄字,下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马管字XX 号”,他们都随身带着一根木棍。

开始还以为他们是保安,后来张良才知道他们是专门管理劳教人员的犯人,被称做 “四防”,是协助警察管理其他劳教人员的特殊劳教人员,警察则称他们是“双改人员”,既改造自己,同时又帮助政府改造别人。

“四防”,在1997年司法部发布的《关于加强监狱安全生产工作的通知》中,是指:“防逃、防非正常死亡、防重大案件、防重大安全事故”。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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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收不可以有自己的床。

监舍内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大通铺,分别由8张单人床拼成。

睡在左边的通铺上的是一个管人的“四防”,右边的通铺挤着30多个新收,码着侧睡,一颠一倒象沙丁鱼罐头里的鱼。虽然都穿着一样的劳教服,在这个铺上也是有等级的,睡两边的是“有面子的”(指有身份、能够得到“四防”和警察照顾的劳教),稍往里去的位置就要靠能力争抢了,挤在中间的就是不争不抢的或者抢也抢不过别人的。

为了抢地方,很多人吵起来,甚至动了手,但是翻身的时候,大家就配合协调的很好了,一起喊“一二三!”,然后就集体翻了身。

田贵德和张良都被挤到了中间,这是最挤的地方,他们倒高兴起来,分开2个多月,终于可以低声聊天了。

“你是零口供,也判了?……”
“大齐是北京人,留在北京调遣处了,送到马三家的都是外地户口的。”
“估计是房东把我们给举报了……”
……
“不许说话!不想睡了是不是?”对面铺上的“四防”吼起来。

因为行李没有跟着人一起送到劳教所,只好合衣睡在光板床上,东北的昼夜温差大,半夜张良就被冻醒了,想再翻个身,发现是没有可能的。睁着眼,他看着天花板。

家里会不会有事呢,不知妻子一个人怎么样了?

“鬼地方 ,不是人呆的!” 有人冻的睡不着,骂起来。
“别说话!不想睡起来腾地方!找踹!”对面大铺的“四防”又吼起来。

下面铺的厚厚的,上面盖的暖暖的,那么大一个床铺,“四防”一个人睡就有些空,他脱下的劳教服也占了很大的位置,写有“四防员”的红袖标鲜明的套在上面。

夜里去厕所回来,在铺中间的缝里探进脚,张良就再也塞不下身子了,没有插空的地方。他小心的从别人的头上跨下来,挨着墙边半躺半坐着。

室内很亮,看着一个人的脚丫子蹬到另一个人的嘴里,张良闻着脚臭味,听着窗外的风声,迷迷糊糊的刚要睡去,“起床”!筒道里一声尖锐的叫喊,所有的人都惊醒了。

窗户外依然是漆黑一片,就象半夜,也不知道是凌晨几点。

“快点,都赶快出来!”“四防”叫嚷着:“到走廊排队!”

睡眼矇眬的劳教们乱烘烘的赶紧跑出门,还没站稳脚跟,已经远远的听见楼道那一头就有劳教人员扯嗓子报数了,“1、2、3……”,值班的大岗队长则在大闸那边等着查人数,准备交接班。

报完数后,就再回到铺上,穿衣服、卷铺盖、打包,等着一个屋一个屋排队轮流把铺盖送到库房里。接下来是一个屋一个屋轮流洗漱。要求几分钟内洗漱完毕,“四防”在门口催促着。

水龙头不够用。争抢不过别人,张良只能拿毛巾在水池的脏水里湿一下,擦擦脸,好赖也算是洗漱了。

提溜着裤子出操的时候,张良看到劳教所的围墙很高,因为天光的背景,显现出阴冷的黑影有点象剪影,天有点见亮了,东方那种朝阳未升起来前的红色弥漫在天际,空气冷冽,杂沓的脚步声,混合着队长喊的口令,在空旷的大院里有着隐约的回声。

跑几圈下来,还真象是在学校上早操一样的感觉。

太阳慢慢爬上墙头,光线从墙外树杈的缝隙照进操场,这是张良第一次在马三家看到太阳升起,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就再没有机会见到马三家的朝阳了。

结束操练时,张良提着裤子向队长报告说,我没有腰带,以后出操有困难。

队长说,不是每天都出操的。

(5)

果然第二天就不出操了。从此六大队就是一天到晚的干活,天没亮就起床到旧楼干纸活,半夜才收工,两头见不到太阳。

“几点了?什么时候收工啊?”

一个新收楞头楞脑的问“黑脸”。

“黑脸”上去就是一巴掌,“什么时候收工,这也是你能问的吗?”

什么地方都没有钟表,监舍、食堂、车间里都没有。

新收之间互相聊天是违禁的。

“谁张嘴呢?都给我‘关机’”!“黑脸”冲着两小声说话的人大声喝斥。

于是谁都收着,不敢多说一句话,一排排光秃秃的脑袋埋下去,低头干活,手工纸活,把一种纸叠成蘑菇的形状。

“报告班长,我想喝点水。”

张良突然站起来,语气柔和的对“黑脸”说,目光平静。

“黑脸”看着这个新收,眼镜架在苍白的脸上,过于宽大的劳教服使他显得更加瘦弱了。

用指甲抠了抠鼻子旁边的大包,“黑脸”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犹豫了一下,“黑脸”拿饭盒出去给张良端了一盒水。

水像冰镇的,张良一口气就喝完了,好喝。

“你小子还挺有面儿,在这儿哪有让‘四防’给你端水喝的!”一个“四防”瞟了张良一眼。

张良去过很多被关押场所,被关押人员基本都有水喝,而且为了不闹肚子,热水是必须提供的,为此张良给六大队提了意见,希望能解决喝水的问题,很快六大队警察专门就给新来的人开了会。

“你们一天可以放茅(上厕所)6次,足够喝了。”

张良没听明白,喝什么呢,放茅的时候?
之后就知道放茅的时间就是喝水的时间。

没有杯子,怎么喝水呢?到哪儿接水呀?
可以在厕所对着水龙头喝。

于是,大家齐刷刷对着厕所水房里一排排的水龙头喝水。旁边厕所里,一些人哗啦啦在小便。

厕所水冲刷过的便池,在白瓷砖上留下黄绿色的痕迹。老号说附近有个养鸭池,离水井很近,所以水有股腥臭味。

“知足吧”,老号说,现在好多了,还能有自来水,“过去洗脸都没有水,接见时家属带水喝。”

(6)

一进食堂大门就能闻到满大厅的酸味,“大发”的味道。

“大发”,劳教们也叫它“狗干”,意思是连狗都不吃,它是马三家的主食,就是玉米面蒸糕,玉米面粉在蒸箱里倒上水就蒸得了。开过拖拉机的田贵德就能吃出“大发”里有老鼠爬过的尿味,“玉米面最招老鼠了”。

张良掰开一块“大发”,他吃不出尿味来,只是觉的“大发”有点涩,辣嗓子眼,而且非常酸,倒牙,他的胃还不能适应“大发”的酸味,一种化学的酸味。

很多人刚来马三家时水土不服。新疆人买买提,因为在厕所捡了一个烟屁,被警察的狼牙棒打的睡觉都翻不了身,第二天照样能出工。但有次下大地码垛,太渴,买买提就抓了几把雪吃,这么棒的体格,回去上吐下泻的闹肚子到半夜。还是因为不习惯,习惯一段时间后,对着厕所水龙头喝凉水,也不会闹肚子,适应了。

菜汤已经沉淀的差不多了,张良从劳教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勺子,畀掉汤底的泥和浮在上面的草,拣出汤里的几片烂叶子,慢慢喝完。

菜汤里没有油,几乎没有盐。

“现在好多了,过去还只有两顿饭呢。”只要一谈起伙食不好,老号就说起过去,“过去下大地,早上出工三点半,中午地里一顿饭,收工天黑看不见。”

吃完饭,张良把勺子舔干净,放回劳教服上衣兜里。

突然就听到有人喊他,一个在北京认识的画家从他身边经过。张良认出了他,很高兴,跟他点了一下头,交换了一个微笑。

像正常人那样说话,新收是不允许的,但二所的八大队、六大队和五大队在一个食堂吃饭,趁乱总能找机会交换一些新消息,可以低头平行着在队列里说上几句,只是要注意不能脸对脸,说话不要看对方的眼睛。

刚来六大队就看到了熟人,画家同修非常高兴,在混乱的人流中,他躲避“四防”向张良摆手示意,接着他用手拢住嘴,“有tang吗?”他发出一个“糖”的音。

张良听懂了,他是问他要糖。

糖是没有的,有特权的人才能买到糖,张良对他摇摇头。

看见张良和画家打手势,一个老号凑过来,递眼色给张良:“小心‘321’!”

张良感激的点点头,他听说过“321”,就是“点子”,教养院称作“耳目”,就是给警察打小报告的眼线,他们也是黑“四防”,不公开的“四防”。

排队时,张良看看周围,低着头走过田贵德的身边,悄声说:“北京又来了一批人。”

(7)

北京这回来了几个“预谋抢”,“预谋抢”这个罪名张良是在北京的看守所知道的。

王亮亮,20岁,在北京一个公交站等车时,因为手里有一把水果刀被抓了,被定罪为“预谋抢劫”,判一年劳教。

一个在京打工的山东小孩,不到20岁,2008年第一次来北京挺新鲜,在街上闲逛,到半夜时,就被抽查出没有身份证,警察恐吓他、打他、逼他,“你承认想抢劫就放了你”,孩子吓的就承认了,结果判了劳教,“预谋抢”,一年。

一个四川的中专生,18岁,逃学跑到北京,想来看奥运会,晚上11点多在大街上看夜景,因为没暂住证,被抓到了拘留所。警察问他,“这么晚在大街上逛你是不是想抢劫呀”,孩子也被逼得承认“预谋抢”,后来被劳教,一年。

这几个孩子一到了食堂就嚷嚷起来,昨天调遣处发的面包没吃完都扔在了押解车上,真后悔啊,谁想到在马三家连“大发”都吃不饱呢。

车间里,张良还认出了在北京调遣处见过的“大侠”,正坐在田贵德的对面叠纸。

“大侠”是在进京路口被抓的,因为包里有别人送他的一本《转法轮》,被判劳教一年,书他还没翻过呢。

不到20岁的“小不点”也来了,因为帮爷爷刻了一张“六四”的光盘,不炼功的他被判两年劳教,大学也不能上了;葫芦岛的老龙,坐在他旁边,因为他在街上接受了别人发给他的一张真相光盘,也被判劳教一年半,光盘里有法轮功的内容。

新来的范质彬是让六大队的“四防”们印象最深刻的。

“到马三家居然要开水喝”,这让“四防”们觉的不可思议。

范质彬到六大队第一天夜里就问值班“四防”要热水,结果第二天早上,好几个“四防”来到新生班,要看看那个要开水喝的新收长什么模样。据说范质彬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要开水喝的“新收”。人非常瘦弱,一看就是个书生,说话文文静静,眼镜片一圈一圈的,听说是个年轻的博士,他妻子就关在5公里外的马三家女所。

范质彬不知道,除了“四防”,没人能喝上热水,喝热水是“四防”才有的特权,能对着厕所里的水龙头喝饱一顿带腥臭味的凉水,“新收”就很满足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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