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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来枫林青 魂返关塞黑 ——悼念孟浪

2019年11月09日 8:20 PDF版 分享转发

魂来枫 魂返关塞黑 ——悼念孟浪

仲维光

1.孟浪.jpg

独立中文笔会的创办者之一,我曾经和他有过合作交往的朋友,诗人孟浪,二〇一八年十二月十二号辞世。在最後的时日,他在癌病房中,经历了十个月的痛苦而离世。

五十七岁辞世,这真的是一个让我至今依然不知哭向何方的消息!

孟浪最後的经历让我痛切地感到,我们这一代,或这两代活着的人,只要是尚有良知,尚有正常的文学及审美感觉,哪一个人不是一直在癌病房里忍受双重的痛苦?

孟浪癌病的病程也让我深思:它竟然是如此地具有多重意义,如此地启示人生——不仅肉体的疾病,而且精神的遭遇!

一直到二月住进医院,孟浪都不曾感到自己罹患重病;及至发现,即已经身心都无法再重回正常生活,无法再次回到可以付出努力,与疾病进行抗争的起点。

联想此前的一年、两年,乃至更多的一些年,孟浪的奔走忙碌,事实上他已经是沉陷在中,带着癌症奔走。可他竟然不知道,这真的让人难过!

然而,退而细想,我却更深地感到:不只孟浪对疾病的感觉过於迟滞,我们这两代活着的人,在生活中,有谁在精神上感到,我们一生都是在带着精神的癌症,在生命中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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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无法回避否认的事实,极权社会中的人,每个人都是如此!

 “我们都既是专制的受害者,又是它的缔造者”!——几乎每个都在重复哈威尔的这句话,可没有人感到自己身上的癌症带来的痛苦,没有人感到自己的精神的癌化,感到自己早已经走在死亡的路上。

我们身上都留着,党灌溉的血液,脑子都一次又一次地被真理部、党,格式化、程式化。

带着精神和生命的癌症,我们不仅曾经在真理部的规划下生活,也同样在成为所谓异议人士後,在流亡世界各地中,如此地生活。至多不过带上新的“政治”面具、另一种“信仰”的面具而生活。可身体里的癌症,从来没有被发觉并且治疗过,直到有一天彻底发作!——一如孟浪的在一八年二月的命运!

就我推测,在最後的关头,就他的病况,我想孟浪可能已经没有再来回想他往日的生活,反思他的奔走时的身体状况及活动,反思究竟它“是否有意义”?究竟“有多少意义”!?

可他的西去,让我感到痛,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而这个痛,这个反思更让我想到自己,我还活着,还有思考能力,还有享受生活能力的时候,为什麽不为自己、为同仁、同胞多想一想呢?

2.

人的肉体的不是突然的,一定是有迹可循,人的精神的癌变同样是如此,不会无知觉、无预警、无可以发觉它存在的参照物。因为人类的知识是延续、且能够传播的,人类的感知是遗传的。同样我们这一代人虽然是在黑暗中,封闭中诞生及成长,但是发现自己状态的参照物,对比物还是到处有迹可循。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期、七十年代初期是最黑暗的年代,那时,我个人就几乎可以把全国的文史出版物买到家中,可知能够看到的铅字是何等少!但是就是如此,我依然能够从马列主义字句的缝隙中,找到洛克、休谟的经验主义,在严密被监视的社会中找到些许能够对话的朋友,更遑论七十年代末期以後了。孟浪贝岭.jpg

我们精神和知识的癌变处处可寻,就看你是否有感觉!有感觉固然痛苦,可受益的是自己,或许它能够让你活得不再自欺欺人,更加有意义一些,或许它甚至能够延长你的生命。

我不知道孟浪是否意识到这点,但是在他生活轨迹中,精神和知识的追求中,却为我们留下了这个思索的参照,反省的可能。

他曾经采访过上代诗人施蜇存,为我们留下来了施蜇存的六封信。在我能够从网上看到的这六封信的片段内容中,有这样两段话:

“对於你们这一群青年诗人,我只是同情你们突破了意识形态的枷锁,使中国新诗走向广阔的天地。至於你们的创作方法,我还有保守的意见,我怀疑你们的意象架构,能否取得读者的通感,主要的缺点,是过分打乱了思维逻辑的程式。”——施蛰存(1991.7.2)

……

“‘现代诗派’,好像我是罪魁祸首,……所以我必须躲开,与诗不‘搭界’,幸亏我不再作诗,故而无法直接批到我头上来。如果我在今天还宣扬‘现代派’那就很危险了。”——施蛰存(1991.7.17)(原载:施蛰存 <致孟浪(六封)>,《施蛰存海外书简》,郑州:大象出版社,2008年)

施蛰存所说的“意识形态的枷锁”,英文可以翻译成Ideological shackles,德文Ideologische Fesseln。从上面这个来自西文的术语的中文表达,再翻译回西文的表述中,你在西文中看到的是,它指的已经不再只是马克思主义、真理部的教条,而是所有种类的观念化的语言及思维的禁锢、封锁。

如果“意识形态的枷锁”是要突破,乃至砸碎的,那麽就意味着任何观念性的诗歌都是一种禁锢,一种要砸碎的枷锁。说具体了就是那种动辄就“命运”、“伟大的人类关怀”、“历史的使命”、“世界的良心”、“宇宙的曙光”、“神圣的事业”、“崇高的真理”、“……”,即五四後带来的政治统帅并且渗透一切的“假大空”的艺术。

施蜇存真的理解他所讲的话的每个概念吗?大约不是,否则他不会如此轻易地用“突破”二字,不会停在那里,没有对接下来的情况进行辨析。但是他却又说,“幸亏我不再作诗”,“如果我在今天还宣扬‘现代诗’那就危险了。”

这短短的两段话,大约反映了五四後我们几代人所面临的问题,所谓西方来的现代化带给世界的问题。施蜇存之如是说,在我看来显示的是,人体直觉的免疫力对变化的反应,受过传统影响训练的精神及知识系统的对变化的反应!

就是这类反应让我看到,真正的诗歌和学术、知识及思想一定是反共的,因为它一定会突破和砸碎意识形态的枷锁。但是“反共”带来的却不一定是一般意义上的诗歌、文学和学术。它带来的可能是另外一种意识形态,或者说依然可能是意识形态的枷锁。

今天人们已经可以肯定地说,二百年前产生於欧洲社会的这个ideology,意识形态,可说是人类文化思想上的一个癌变,它不仅和二十世纪世界发生的巨大灾难,两次大战,族群屠杀直接联系在一起,而且造成世界范围的文化毁灭及异象丛生。这个观念化至今严重地威胁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孟浪、盛雪、雪迪、贝岭在魁北克年会报到处,国际笔会摄-600x450.jpg

3.

观念化和人类机体的癌变可说是所谓现代化带来的一对孪生兄弟。但是,观念化甚至可说是长子,是他导致了刺激机体癌变的可能。因为现代化所带来的人的能力的进步是无辜的,但是因为人对於技术,对於人与自然的关系的错误认识,因为意识形态及意识形态化,它导致人类因为利欲,放纵伴随现代化而来的对环境及生活的污染,为此它带来更多的癌变、癌症。它不仅在精神上,也在肉体上潜移默化地残害了孟浪及我们所有人的生命。

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孟浪来的时候是黑暗,一九六一年;孟浪走的时候依然是黑暗,二〇一八年……!

孟浪的西去让我心痛,悼念孟浪更让我痛心……,

这意识形态的罗网,后基督教社会的世俗宗教罗网,三十年来竟然真的是斩不断、理还乱!对人类社会、对文化及精神的捆绑,越来越紧!

这到处污染的环境,依然无药可治的癌症,让我们自己在生理上、精神上折了翼、断了剑……。

悼念孟浪,他走得太早了,他被时代糟蹋浪费掉太多的生命!他本应活得更好,做出更多的贡献!

悼念孟浪,我对这个时代——对它为我们这代人设下的文化和社会感到痛恨和愤怒!它让我们的生命及才华,陷於泥淖,无法更好地展开……!

2019.11.8修订

来源:北京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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