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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舅是个大佬

2017年01月18日 7:17 PDF版 分享转发

作者:过雨闲花

从此我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回头无岸。

?一

老舅在我姥姥家的院子里烤着玉米,玉米香甜的味道很快飘满了整个小院子。我站在门里,偷偷向外看着他。老舅很瘦,脸色从来都是阴沉沉的,所以我几乎没怎么和他说过话,即使是妈妈让我和他打招呼,我也是低着头,怯生生地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应付了事,老舅却毫不在意。

他回过头看到我,冲我笑了笑。然后拿一根筷子插住烤好的玉米,把上面的灰吹了吹,然后递给我。我摇了摇头,转身跑了回去,可玉米的香气却一直在我脑子里回味着。那一年我6岁,老舅22岁。

老舅很少说话,他是妈妈最小最疼爱的弟弟。妈妈说老舅小时候非常胆小,后来是被姥爷打得太厉害了,有压迫就有反抗,所以他才成了附近十里八乡打架最狠的人。

很长时间,我并不知道老舅是做什么工作的,在我的身边,几乎没有人不工作。比如我妈妈是老师,在城外的农村学校里教一群爱流鼻涕的小孩子;我姥姥在食品厂,她每天把发酵好的黄酱按分量称好后放在一个个小袋子里;我姥爷是铁路工人,每天会在铁路上的一个小房子里看着火车呼啸而过……我问妈妈老舅在哪里上班?妈妈总是阴沉着脸不回答。

不过,我逐渐明白了老舅的工作。有一次,妈妈在理发店烫头。洗头的小妹在议论着一个叫四驴的人前几天把对面的理发店给砸了,原因是没给保护费。四驴带着几个人,到了店里,二话不说就开始砸,店里的老板吓得裤子都快尿出来了。

我听得津津有味,却没发现妈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四驴?这个名字好熟悉的样子,我忽然想起来这好像是我老舅的小名,甚至整个儿的铁路宿舍都知道,但是除了我妈和我姥姥姥爷敢这样叫,平时再没有谁敢这么称呼他。

洗头小妹吐沫横飞地还在跟客人说些什么,店里的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听着。

‌‌“我跟你们说啊,那眼神冷的啊,一抬手,稀里哗啦,店里什么都给砸了!‌‌”

‌‌“那还不报警?‌‌”

‌‌“报警?想不想活了?真敢报警,以后就别活了,那四驴能是好得罪的?‌‌”

理发店老板走过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胡说个什么?嘴怎么这么欠?‌‌”洗头小妹吐了吐舌头,闭了嘴。

理发店老板来到我妈身边,不好意思地说:‌‌“刚来的孩子,光知道瞎说。‌‌”

妈妈当时叹了口气,但后来再没去过那个理发店。那一年,我10岁,老舅26岁。

我上了初中,努力学习,但是成绩却不是很好。因为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金庸、古龙、梁羽生。我对武侠的迷恋和对江湖的向往,不比任何一个男孩子少,但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可以成为小混混,而我,只是被小混混欺负的对象。

在上学的路上,我最害怕经过一个路口,因为那里会有一群穿着喇叭裤抽着烟的小混混,用特别赤裸裸的眼光打量你,故意往你身上撞,有时候还会抢走你的书不给你。那天中午,我把书抱紧了,想迅速通过这个路口,可却还是被一个人挡住了。我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发现是我老舅。他笑眯眯地递给我一根冰棍,旁边是他那美艳的女朋友。我一直管她叫灵子姑姑,直到他们结婚后,我都改不了口,就这么一直叫了下去。

‌‌“走路也不知道抬头。‌‌”

我接过冰棍不好意思地叫了声‌‌“老舅‌‌”,然后冲灵子姑姑笑了笑。

周围那些小混混看我的眼神也都友善了起来。等我到了教室后,班里最能打架的男生讨好似的过来问我:‌‌“你老舅就是四驴?太厉害了,老大的老大啊,以后我跟你混吧!‌‌”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怕过那个路口了,没有人再撞我,也没有人再抢我的书。那一年,我14岁,老舅30岁。

老舅结婚了,和灵子姑姑。两个人从十几岁谈恋爱,爱了十多年,终于在老舅30岁的时候结婚了。本来可以早些结的,可灵子姑姑的家人拼了命的反对,灵子姑姑顽强抗争,胳膊终于扭过了大腿。

婚礼那天,灵子姑姑头上戴着粉色的小花,穿着紫色的纱裙,在当年那个结婚要穿红西服的年代,灵子姑姑的这身打扮,在我眼里真是像极了古墓里的小龙女,穿着紫色裙子的小龙女,如果老舅少一只胳膊就更配了。当时我曾想,以后我结婚的时候也一定要这样穿。

婚宴摆了10天,宾客络绎不绝,有像我妈妈一样的所谓正经人,也有很多江湖人士,比如传说中打架最疯狂的二力子——我老舅最好的朋友也来了,尽管我妈让我离他们远远的,可我真是分不清哪些是正经人,哪些不是,因为即便是二力子,在我看来,也只是个笑容可掬的大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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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子姑姑的妈妈也来了,看着她笑呵呵的样子,想必是这10天的婚宴让她扬眉吐气了一把,她看老舅的脸色也缓和多了。

我并不知道老舅靠什么养家,但他似乎从不缺钱。每次去姥姥家,我最喜欢去灵子姑姑的房间里待着,那里有豪华的松软的席梦思,还有各种漂亮时髦的衣服,桌子上有各种瓶瓶罐罐,对于当时只知道抹郁美净的我来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而我的小表弟就躺在这个席梦思上,刚刚1岁。听说老舅在产房前给表弟想名字想了整整一夜。

我以为江湖大佬的日子就是这么光鲜,有花不完的钱,到哪里都有人低着头问好。然而,没过多久,老舅住院了,据说是吃完晚饭后,在街上被人连捅了5刀,虽然狠绝,但没有致命。我姥姥在救护车上哭天抹泪地拉着老舅的手,让我老舅不要死。二力子也在车上,看着老舅苍白的脸上双眼怒目而视,安慰着我姥姥:‌‌“您别着急,四驴不会死的,他哪儿咽的下这口气啊。‌‌”

老舅果然没死,只是花光了我姥姥的钱。他没有工作,就没有医保,大佬去医院看病也是要花钱的,医院并没有因为老舅是个大佬而给他一分钱的折扣。

老舅出院后,脸色还是和原来一样的阴沉,只是脸上多了一道疤,这似乎更成了一个大佬的标志。灵子姑姑对老舅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找个工作好好过日子,要么她带着儿子回娘家。

老舅最终妥协了,也许是多年的打打杀杀已经厌倦,他也放弃了报仇。于是,脸上有一道疤的大佬,我老舅,开始跟着我姥姥在学校门口卖上了冰棍,而且童叟无欺,生意很好。那一年,我17岁,老舅33岁。

江湖风起云涌,江湖变化莫测。

江湖也并不是你说离开就能离开的,欠过的账总是要还。二力子在那时,已经成了新一代大佬,可有一天突然跑来找我老舅,让老舅跟着他去东北待一段时间。

‌‌“大哥,现在严打了,咱们先去东北躲一阵子再说。‌‌”

我老舅一边卖着冰棍,一边摇头:‌‌“那不成,我走了,冰棍儿谁卖啊,我儿子还得吃饭呢。‌‌”

老舅不顾二力子的苦口婆心,还是要继续卖冰棍。二力子无奈之下,一个人去了东北。没过几天,几个警察就把老舅带走了,临走时,老舅还跟我姥姥交待着冰棍卖了多少钱的事儿。我姥姥天真的以为只是带走去问问话,却没成想,老舅被判了流氓罪,有期徒刑6年。

姥姥的眼睛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哭坏的,宣判那一天,灵子姑姑拉着老舅的手,说了三个字:‌‌“我等你。‌‌”那一年,老舅35岁。

灵子姑姑没有离婚,但是一年后和一个年轻的男人住在了一起。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老舅的消息了,也很少再去姥姥家。林林总总去过有限的几次,每次都是姥姥拿着块毛巾一个人抹眼泪。她也再没有钱拿出来为老舅减刑了。

于是,等老舅从监狱出来时他已经41岁了。出来那天,姥姥做了很多好吃的,我第一次看到从监狱出来的人,皮肤是那么的白,也许是多年不见阳光。老舅哽咽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个好妈和好媳妇。‌‌”

老舅那些原先的小弟也来了,告诉老舅灵子姑姑和那个年轻男人的事情。老舅大手一挥,让他们闭嘴。

老舅把灵子姑姑接了回来,连一句那个年轻男人的话都没有提,一家三口就这么自然的又在一起了。老舅开了一个小饭馆,每天宾客爆满,甚至要排号才能吃上。

灵子姑姑心满意足的当着老板娘,老舅每天研究各种菜式,我已经忘了老舅原来曾经是个大佬,如今他就是一个很可爱的老板。

灵子姑姑住院了,是晚期乳腺癌。老舅把餐馆关了,开始细心地照顾灵子姑姑。我去医院看她时,老舅正在给灵子姑姑洗脚,动作轻柔的好像捧着的不是一只脚,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灵子姑姑临走时并没有特别伤心,她把自己最好的朋友叫到身边,把老舅的手和最好朋友的手放在了一起。这位最好的朋友,也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在灵子姑姑去世不久后,老舅和她在一起了。老舅有一个儿子,她有一个女儿,四个人至今在一起生活。那一年,我25岁,老舅41岁了。

老舅没有开餐馆了,去农村找了一个小山头,当了一个小农场主。

秋天的时候,满山的核桃,老舅让我们全家过来扒栗子。我们摘了满袋子的栗子,老舅在院子里给我们烤着玉米,玉米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儿院子。我接过老舅烤好的玉米,我想我已经不怕他了,尽管他曾经是个大佬。

‌‌“老舅,你有过后悔的事情吗?‌‌”

老舅脸上的伤疤因为笑容也变得可爱多了。

‌‌“我后悔没好好念书。‌‌”?

来源:全民故事计划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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