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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监狱中 高官夫人们的暗中纠葛

2021年02月18日 7:47 PDF版 分享转发

作者: 袁凌

陆定一夫人和林彪夫人之间发生了一起与有关的“匿名信事件”。

一起与秦城有关的“匿名信事件”发生在陆定一夫人严慰冰和林彪夫人叶群之间。

严慰冰入狱是由于检举叶群的“匿名信事件”。严与叶群早年并无利害冲突,同样出身于大家,严慰冰父亲早年加入中共,她考取中央大学后随母奔赴延安,在抗大毕业;叶群则为国军少将庶出之女,在一・二九运动中接近中共,以后到达延安。二人同为延安名媛,各自嫁给高干,严慰冰相比下更为根正苗红。1949年之后二人工作亦无交集,却由于出身和做派不同,令严对叶群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恶感。

严慰冰妹妹严昭称,1942年延安开展整风,在清查历史档案时,发现叶群有隐瞒历史、虚报党龄等问题。严慰冰得知消息,曾向叶群所在单位马列学院党组织反映。后来叶群和林彪结婚,此事未再追究。1943年,叶群在中央医院生了第一个孩子,正好严慰冰也在住院。叶群经常要吃鸡汤,曾要警卫员头顶鸡汤泅水过延河,更引起严慰冰反感。

叶群在延安时期的生活做派,陶铸夫人曾志的回忆录中亦有提及,称她在整风期间情绪受到打击,生活上弄得乱七八糟,在洗脸盆里大小便,甚至尿在曾志的脸盆里。林彪寄给她的新白布,她撕碎了打草鞋,曾志对林彪找了这么个人感到奇怪。

1949年后进城,叶群作风未变,要权要官,一次次提级,成了林彪办公室主任,在军队颐指气使。严慰冰则一直任教员,早年对叶群的意见更形深化。

根据林彪部下邱会作回忆,严慰冰对叶群的恶感,还来自于延安时期陆定一曾追求过叶群。在严慰冰的揭发信里,还说叶群在延安时期男女关系混乱,曾是在“抢救运动”中被处决的王实味的情妇,引得林彪出面作证叶群是处女,也没有跟王实味等恋爱过。

严慰冰的匿名信中痛骂叶群,当然也涉及林彪。公安部门多方查对笔迹未获,以后却由于严慰冰与叶群在友谊商店购物时相撞,受到叶群叱骂而气愤难平,向总政写信反映,信到了林彪手里被看出笔迹,严慰冰因而被隔离审查。

关于笔迹被发现的经过,尚有另外的说法,称当时林彪在外地,不可能辨认严慰冰笔迹。管理员何殿奎称陆定一对他口述,一次严慰冰的匿名信放在陆定一办公桌上,被秘书看见,认出是严慰冰笔迹,因此事发。为查清陆定一与匿名信的关系,公安部以考查的名义,安排陆定一到南方旅游,在此期间匿名信照旧出现,因此说明陆定一与此事无干。但此后陆定一仍旧受到牵连,在康生和林彪力主下打入监狱。此前,严慰冰已经被投入秦城受审。严慰冰的三个妹妹也被关押在秦城同一监区。

陆定一在出狱后曾说过:“严慰冰之所以写匿名信,是因为她患有精神病,把握不住自己。许多人不相信,因为她除了与我吵架和写匿名信外,处理其他事情还是正常的。我曾请教过北京一家医院的神经科主任,了解到确实有这样一种精神病,在许多事情上表现很正常,对某些特殊事件,表现很不正常。严慰冰得的正是这种病。”

严慰冰发病的由来,据说始于“三反”。1952年开展“三反”、“五反”,领导运动的人企图把严慰冰和徐特立(中共“五老”之一,当时任中宣部副部长)的儿媳打成“大老虎”,整了她们两人的材料,开中宣部全体工作人员的大会,要她们交代问题,又不让她们申辩。后来经过调查,她们都没有问题,但受过这样的刺激,严慰冰就得了精神病。

“匿名信事件”尚有一段插曲。由于严慰冰写信使用“王光”“黄玫”的化名,又声称“咱俩是同学,谁也知道谁”(王光美早年曾与叶群在北京女师大附中同班同学),从而牵扯了王光美,一度成为笔迹重点排查对象。文革结束后,王光美和儿子刘源曾接受访谈专门谈此事,称严有挑拨之嫌。此事亦在吴法宪的回忆录中提及。

叶群、严慰冰、王光美同为抛弃显宦家庭出身奔赴延安的知识青年。五四时期,鲁迅曾针对妇女解放提出“娜拉走后怎样的问题”,认为她们或者堕落,或者回来。到了延安时期,娜拉问题以投入革命阵营、嫁给老干部“修成革命果”而得以解决。但她们随之也成为依附组织与丈夫的“革命人”,陷入党内斗争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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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信事件可称是奔赴延安的“娜拉”们的一段“夫人公案”。在秦城中,王光美与严慰冰同在201监区二层中段女监,王光美曾从零星听到的声音,猜测邻居可能是严慰冰。

秦城中的夫人一族尚有彭真夫人张洁清、罗瑞卿夫人郝治平、夫人(丽莎)、潘汉年妻子董慧、瞿秋白遗孀杨之华以及饶漱石前妻陆璀等人。与严慰冰的牵连丈夫、王光美的遭忌下狱不同,这几位都是受到丈夫牵连,出于审查和“保密”需求。

李莎(俄文名丽莎)是旧俄一位农场主之女,父亲在苏俄革命后不久被契卡抓捕,在车上吞下藏在戒指里的毒药。李莎早年在远东边区出版社做校对看到政治小册子《反对三主义的斗争》,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中共领导人的名字。后来在莫斯科上工农速成班期间与李明(李立三)相识。此时李立三已经历四次婚姻,生有两男三女。1935年二人结婚,此后李立三因为与王明的矛盾未能及时回国,1938年被关进内务部监狱,这里也是索尔仁尼琴牢狱生涯的头一站。在“老大哥”的监狱里,李立三曾遭受橡皮棍打头和关“小号”的惩罚。李莎前往各所监狱排队探寻,后来终于在塔岗卡监狱得知李立三下落,定期前往送钱物。当时李莎自己被开除团籍,哥哥也被判刑劳改修运河。1939年叶若夫被处死,肃反落潮,贝利亚着手纠偏,李立三在年底被释放。二人艰辛熬过了卫国战争,生下女儿英男。1945年延安“七大”上,毛泽东亲自提名将已被共产国际开除党籍的李立三选进中央委员会,随后回国,李莎也辗转前往中国。在东北,李莎和孙维世有交往,并曾当叶群的俄文老师。此后,李莎在北京俄文专科学校任教。中苏关系破裂后,李莎受到内部审查,查无实据,于1964年加入了中国国籍。

李立三在1949年后任劳动部长和全国总工会常务副主席,却在1951年因为主张工会独立于行政、保护工人利益的“工团主义”被批判为“社会民主党”,1954年被免去劳动部长,变为李雪峰手下的中央书记处第三办公室副主任。1956年的“八大”上,李立三就自己的历史问题再次做了检讨。此后不久,毛开始将李立三与饶漱石、王明、张国焘等人相提并论。中苏交恶后,李莎问题也成了李立三的嫌疑。面对周恩来和康生的谈话压力,这位“左倾”代表人物显出了自己人性的一面,写信给周恩来为李莎申辩,以早年在苏联坐监狱时李莎的忠贞为由,坚持“我们是患难夫妻,不能离婚”。

文革来临后,李立三被打成彭真死党,又在1967年开始的“揪叛徒、特务”风潮中受到揪斗,被打成“里通外国”分子。1967年4月20日,李立三和李莎在批斗会后被分别带走,李立三握着李莎的手说了一句“保重”,二人就此永别。两天之后,拘押中的李立三在午饭时间服用安眠药自杀身亡,留下遗书给毛泽东称:“我现在走上了自杀叛党的道路,没有任何办法去辩解自己的罪行。只有一点,就是我和我的全家没有做过任何里通外国的罪行。”李的遗体以“自杀者李明”名义火化,骨灰以“无人招领”为名和一些所谓盲流的骨灰深埋于北京东郊。一位中共早期最高领导人的人生如此谢幕。

李立三的女儿李英男对笔者称,父亲虽然留下了遗书,但死亡并非没有疑点。李立三处于警察和红卫兵的严密监控之下,致死的上百片安眠药不可能自己觅得。从家中被带走时,李莎给他的安眠药只剩下几片。遗书字迹颤抖,显示出是在极大的心理压力下写成。服药后过了大半天,李立三才被送到医院。这一切都像是要刻意导向李立三表面上的自杀。在以后打击“五・一六”分子的运动中,周恩来曾在华北局提出要调查李立三死因,此后不了了之。平反过程中,李英男和母亲一起向中组部反映了对李立三自杀的怀疑。李英男分析,父亲的不得不死,可能和康生有关。在生前不久,李立三在一封写给毛泽东回顾自己在苏联经历的信中,提到1935年在苏联的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中,有人想推选王明为中共领袖,李立三不赞成此事并向康生汇报过。李立三在给毛的信中说,此事康生知情。康生最忌讳别人提起他在苏联紧跟王明的历史,这封信发出后不久,李立三就服药身亡。李英男得知中央文革有人说“李立三是活的档案袋”。

类似的情节发生在冯仲云身上。冯仲云被打成苏修和朝修特务,在批斗中身死,冯忆罗认为死因之一是“六三指示信”的内情。1936年初,由于国际形势导致共产国际的政策变化,王明、康生主持的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以两人名义向东北抗联下达了“六三”指示信,要求他们扩大抗日统一战线,停止反对地主,并在“满洲国”内寻求利用灰色工会等形式合法活动,避免决战“等待更大事变”。这封指示信当时引起了抗联领导人之一、也是冯仲云战友赵尚志的反对,双方互相以“左倾”“右倾”相指责,赵尚志以后被开除党籍,成为抗联历史上聚讼不已的公案。

一直到1985年,仍需经中央党史工作领导小组成员胡乔木、杨尚昆、薄一波批示同意,由中央党史办冯文彬、韩光主持召开东北抗日联军历史问题座谈会,召集在世的东北抗联“老人”统一思想认识,会议重点是把王明、康生个人的“右倾”与“六三指示信”的统一战线策略分开。冯忆罗说,1949年后冯仲云曾经问过康生“六三指示信”的问题,康生当时说跟他没关系,是王明拿给他例行签字的。冯忆罗认为,父亲的这一次询问,触及了康生的忌讳,有可能最终导致了他的丧命。

如同江青上海时期历史的知情人难于幸免,康生在苏联时期紧跟王明历史的见证人亦难逃清洗,李立三、冯仲云、师哲等人即是例证。

李立三自杀后,李莎被当作李立三与苏联之间“里通外国”的“特务上级”押入秦城,被单独监禁八年,狱号77(注:李莎记忆如此,或许前面尚有两位年份编号)。她不知道李立三的死,也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女儿和多位好友也被在“李立三特务集团”的名义下送进秦城。和严慰冰一样,李莎受到了夜间车轮提审、连续训话,希望通过口供将早年在工运中有过交游的“李立三特务集团”与“刘少奇司令部”归并起来。因未得下文,李莎被专案组多年挂起来。1975年,李莎被放出秦城狱门,遣送到山西运城,1978年底才回到北京。1979年李立三获得平反,李莎回到北京外国语大学教学直到退休。在一封晚年给胡耀邦的信中,她自称将“结草衔环”报答“立三同志的祖国”。

在秦城中,李莎与王光美囚室比邻,出狱平反后王光美曾看望李莎,感谢李立三没有乱供所谓刘少奇充当斯大林间谍的问题。

李莎的案件牵连了好友葛拉尼娅,她和李莎一样来自苏联,是中共早期高干、原四方面军政委陈昌浩的夫人。

葛拉尼娅出生于苏联的白桦林村庄中,卫国战争期间来到莫斯科当纺织女工,正像是《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的原型,但她此后的命运迥然不同。葛拉尼娅在莫斯科外文出版社公寓当临时女佣,遇到了来莫斯科养病的陈昌浩。陈昌浩自西路军失败之后严重受挫,被送往苏联治病。葛拉尼娅接受了比自己大20岁的陈昌浩的求婚,二人生有一子。1949年之后,葛拉尼娅随陈昌浩归国,结识了李莎,成为密友。陈昌浩原在中央编译局工作,1957年反右中被贴了大字报,以后在青岛疗养院一住数年,不问家小。看不惯此事的李立三曾写信规劝陈昌浩。

中苏关系交恶后,发生了一件蹊跷事。崇文门附近有一家代客加工毛衣的个体编制户,款式花色多样,手艺不凡。李莎和葛拉尼娅慕名前往,在此偶遇亦来加工毛衣的苏联大使馆夫人。葛拉尼娅将此事告诉陈昌浩,不料陈昌浩将此写成材料,诬告李莎和苏联大使夫人在毛衣店秘密接头。并称李莎是“修正主义分子,常给苏联大使馆送情报”,并“带坏了葛拉尼娅”。葛拉尼娅因此和陈昌浩大吵一架。此后不久,陈昌浩提出离婚,理由是葛拉尼娅是修正主义分子,“竭力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官司打到了法院,判决离婚并均分财产。

文革爆发后,陈昌浩成了本单位的“造反派”,但不久后被人挖出历史问题,打成“牛鬼蛇神”,1967年11月被迫害致死。葛拉尼娅在李莎入狱后不久被逮捕,送入秦城监狱。被捕之时,葛拉尼娅出于惊慌,蓬头垢面在大街上振臂高喊:“斯大林万岁!”在秦城度过八年后,葛拉尼娅被释放,精神已经失常,陷入幻听幻视,认不出前往探监的儿子。晚年葛拉尼娅思念家乡的黑土和白桦林,带着儿子回到莫斯科,没想受到戒备驱逐,不许其儿子儿媳居留,葛拉尼娅只得举家返回中国。这次经历对她打击很大。几年后,葛拉尼娅全家迁往,去了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第三国”,度过了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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