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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兵器

2012年10月05日 11:52 PDF版 分享转发

2014-05-28 09:08 来源: 大家 作者: 张明扬

越王剑,1965年出土于荆州,剑身刻有“越王勾践,自作用剑”

说起中国古代的冷兵器,大约有两种挺极端的看法。

如果看中国史书,兵器大约也属于奇技淫巧的范畴,战争场面记录得波澜壮阔,计谋阵法层出不穷,就是不大提抄啥家伙,仿佛历朝历代的江山都是“大刀长矛”打下的,像“小米加步枪”那样轻而易举,简单粗暴。

但是,如果看三国水浒说岳说唐这些古典小说,你就会一脑子的“十八般兵器”,什么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方天画戟、凤翅镏金镋,把升华成了一场江湖卖艺秀;如果万一不幸地读了,看多了冰魄银针、唐门暗器、碧血剑、屠龙刀啥的,那就真走火入魔了,对古代战争的了解基本就要坠落到“抗日科幻剧”的水准,从理论上说,那些神兵利器基本可以秒杀三八大盖和勃朗宁。

所以,为了防止你过分“左倾”或“右倾”,读读杨泓先生的《中国古兵二十讲》和《古代兵器通论》是挺有必要的,看看考古学家是如何“有图有真相”地探讨古代兵器的。

史书中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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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杨泓先生所说,正史中对于兵器基本上是漠视的。《二十四史》里很少有关于技术特别是军事技术的记载,正史中的战争无非是虚头巴脑的“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彷佛是计谋一出,即“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没有兵器啥事。

这点连太史公都未能免俗,比如《》在描写刘邦灭的垓下之战时说:“五年,高祖与诸侯兵共击楚军,与项羽决胜垓下。淮阴侯将三十万自当之……项羽之卒可十万。淮阴先合,不利,却。孔将军、费将军纵,楚兵不利,淮阴侯复乘之,大败垓下。项羽卒闻汉军之楚歌,以为汉尽得楚地,项羽乃败而走,是以兵大败”。这段战争描写不可谓不精彩,时间、地点、双方兵力、战斗过程乃至四面楚歌之计均介绍得清清楚楚,唯独只字未提汉军是用什么武器击败楚军的。

简单来说,中国正史是坚决反对“唯武器论”的,对于兵器的基本看法就是“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和毛主席的《论持久战》保持了高度一致。

在我们的正史中,似乎从来没有一场战争的胜败是为兵器优劣所决定的,只有在说到匈奴、突厥、契丹、女真和蒙古等游牧民族对于汉族王朝的军事优势时,提到了对方的骑兵优势,但这又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兵器范畴了。西方在研究草原民族的骑兵优势时,都惯于强调马镫(提高稳定性平衡型,骑兵在马上可以做更多的特别是射箭这样的复杂动作)和马蹄铁(提高持久性,使得骑兵远征和长时间作战成为可能)发明的重要性,而这,更不会为我们的正史关注到了。

而在西方军事史中,兵器一直是关注的重点。比如在说到罗马军团的超强战斗力时,西方的历史记载通常会强调装备着重标枪、宽刃短剑和巨型方盾的罗马军阵的作用;再比如,在说到英法百年战争时,通常会强调英格兰长弓兵中的决定性作用,正是长弓兵让英军在战争初期保持了对法国骑兵的压倒性优势。更近一点,当说到拿破仑的用兵时,历史中更为强调的是拿破仑对于炮兵神奇的使用。

说回中国的兵器,不仅不见容于正史,中国也一直缺乏专门讲述古代兵器的论著,最离谱的是,即使是兵书中也鲜见相关内容。《孙子兵法》十三卷,谈用计、作战、谋攻、形、势、虚实、军争、九变、行军、地形、九地、火攻、用间,就是没有一卷是专门讲兵器的。正如所说,“孙武之法,纲领精微莫加矣。第于下手详细节目,则无一及焉”。

和《》一样,中国兵书的主流是军事哲学,兵器的地位简直就是等而下之了,当然,你可以说,兵器是不断过时的,而军事哲学亘古不变的,那我也只好灰溜溜地闭嘴了。

唯一的兵器大师

戚继光批评孙子时自然是很有底气的。中国人喜欢以“用兵如神”来形容名将,这个“兵”基本说的都是“兵法”,但在我看来,当用于戚继光时,这个“兵”却更多指向的是“兵器”。为了对付倭寇锋利的刀,戚继光不仅发明了“鸳鸯阵”,还为此阵配备了诸多专属兵器。比如戚家军的独创兵器狼筅,一种在竹子上安装枪头的长矛,还留有竹子上的繁茂枝叶——据说可以作为防御工具;他还发明了融合了日本刀与中国传统大刀优点的“戚氏军刀”;阵中长短兵器结合,长枪、藤牌、标枪、腰刀五花八门;最牛的是,戚家军据说光装备的“佛朗机”(火器)就有六种型号,口径大小齐备,专业程度直追当代炮兵。

戚继光自然是中国名将中唯一一位兵器大师了(除了传说中善制云梯的公孙盘之外),更为关键的是,他还写了两本书《练兵实纪》和《纪效新书》,在汗牛充栋的古代名将著作中,这两本可能是记录实战兵器最为详细的兵书了。除此之外,你只能在《墨子》、唐代的《太白阴经》,北宋的《武经总要》等少数著作中寻章摘要,寻找兵器的踪迹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戚继光这位兵器大师的出现也是挺偶然的,用现代的话语体系来说,就是受到了“军备竞赛”的压力。在倭寇那个时代,日本刀可谓是当时最精良的兵器,用戚继光《纪效新书》的说法就是“长刀自倭犯中国始有之,彼以此跳跃光闪而前,我兵已夺气矣。倭喜跃,一迸足则丈余,刀长五尺,则丈五尺矣。我兵短器难接,长器不捷,遭之身多两断”;《武备志》说得更为夸张“长刀,倭奴所制,甚利于步,古所未备”。在这些描述中,你简直可以感受到抗日战争开始时对于日军机械化装备的那种恐惧。对于此种由倭刀带来的军事优势,高远的《孙子兵法》自然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只有戚继光这种以兵器起家的非典型名将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但,兵器大师终究是中国军事史中的异类,我们的历史最终是属于“羽扇纶巾”们,更是属于“以忠信为甲胄,以礼义为干橹”历史叙述的。

尽管杨泓先生在《中国古兵二十讲》的前言中坦承,他最初对于中国古代兵器的印象,也基本来自年画中的三国故事和评书人物,但他对于古典小说中兵器的态度是“与古代战争没有任何关系”。在我看来,这个观点不能简单的从字面上理解。中国正史书写里轻视兵器,而中国古典小说和武侠小说对于兵器的态度基本就算“唯武器论”了。

古典小说中的兵器,在重量(比如说八十三斤的青龙偃月刀)和威力等方面尽管有很多杜撰和夸张,但在现实生活中基本是有对应的。中国古代有“十八般武器(艺)”的说法,如《五杂俎》中所说:“一弓、二驽、三枪、四刀、五剑、六矛、七盾、八斧、九钺、十戟、十一鞭、十二锏、十三挝、十四殳、十五叉、十六把头、十七绵绳套索、十八白打”,古典小说的兵器描写基本是来源于“十八般武器”基础上的,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但核心问题是,古代存在的兵器不代表就是实战中用的兵器,十八般武器所讲的可能更是民间兵器,而非大规模装备的军用兵器。和我们现在理解的不太一样的是,梁山泊好汉可能一人一种奇门兵器,各展所长,但在古代真实战场上,却有个“制式装备”的说法。“制式装备”自然是个现代军事术语,但在古代战争也同样适用,军队使用的必须是相对统一的武器装备,且能适应随时更新,不然在现实战争中,无法训练也无法打仗,光后勤补给就无法支持。比如说在甲午战争中,清朝陆军使用的装备就可谓是“万国武器展”,看起来自然是花团锦簇,但打起仗来却几乎百无一用,后方供应上来的子弹常常不合用,武器坏了连配件都找不到。

可以这么说,古典小说中的兵器谱大约就相当于美国现在的枪支商店,你可能有几十上百种的型号,但美军可能只装备那一两种。毕竟,打仗不是开武器铺子。

比如,《水浒》中解珍解宝兄弟打虎时用的是钢叉,孙立、孙新兄弟用的是鞭,李逵用的是板斧,秦明使的是狼牙棒,徐宁用的是钩镰枪;《说唐》中秦叔宝用的是铁锏、程咬金是宣花大斧,宇文成都那是凤翅镏金镋,裴元庆和李元霸用的都是双锤,真要这么一古脑的上了战场,那可不就成了庙会杂耍了?最好笑的是,像罗成用的那杆银枪,本是古代战场上最常用的制式装备之一,但在古典小说中的英雄里,反倒成了没有创意的“小众装备”了。

如果说古典小说的兵器还算“来自生活,高于生活”的话,那么武侠小说中的兵器基本上就算科幻范畴了。比如说在古龙的名著《七种武器》中,除了长生剑、碧玉刀和霸王枪还基本算靠谱,像孔雀翎、多情环和离别钩这样的就是天外飞仙了,离别多情和兵器能拉上什么关系?这还不算离谱,梁羽生《鸣镝风云录》中有种兵器叫“玄铁宝伞”,《神雕侠侣》中李莫愁用的是“冰魄银针”,《倚天屠龙记》中布袋和尚用的是“乾坤一气袋”,更别说《楚留香》中号称武林第一暗器的“暴雨梨花钉”了,这些“上古神兵”在真实战场中可能连义和拳的兄弟们都不会拿出来耍弄吧。

一个最有趣的现象是,和中国古典小说不一样的是,在武侠小说中,最顶级的大侠(或者说男主角)要么是赤手空拳,要用兵器的话基本上都是剑,最厉害的武学除了内功之外基本上也是剑法。令狐冲学的是“独孤九剑”,杨过用的是“玄铁剑”,袁承志用的是“金蛇剑”,张无忌学的是张三丰的“太极剑法”,梁羽生最喜欢的天山派就是以剑法立派的,小说名中有“剑”的更是极多:《广陵剑》、《冰河洗剑录》、《冰魄寒光剑》、《冰河洗剑录》、《联剑风云录》等等;古龙也是如此,《流星蝴蝶剑》、《剑玄录》、《浣花洗剑录》、《名剑风流》和《三少爷的剑》等都是叫“剑”的小说。

剑自然是一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兵器,但在古代战争中,却基本属于“装饰性”而不是实战兵器,实战普及程度远不如刀,充其量就是将官们拿来撑场面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武侠小说的侠客们面对的主要是武林,假想敌都是不穿铠甲的对手(你见过哪位大侠身穿甲胄么?好吧,黄蓉身上的那叫软猬甲,穿金丝背心的韦小宝连小侠都不是)。对于无丝毫防御装备的对手,锋利轻快的剑可发挥最大的威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在战场上,士兵都身穿铠甲,这就大大减弱了剑的实战威力。

剑在实战中担任主角,我印象中仅有的一次要追溯到勾践夫差吴越争霸的时代。据说,在吴越战争中,剑的优劣曾是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之一,因此就有了干将莫邪的传说。

较为合理的解释是,水网纵横、山峦起伏的自然环境决定了吴越一带的作战方式主要为步兵的近身格斗,而以短见长的剑自然成了战争首选兵器。金庸《越女剑》就是以吴越之争作为其故事背景,开篇就是吴越剑士比剑。

再说说棍,这也是古典小说和武侠小说中的明星兵器,武松的哨棒,的棍僧。但神奇的是,棍这种更像表演器具的兵器却也曾应用于实战之中。我知道您以为我说的是“少林棍僧救唐王”,但这毕竟只是传说,多半是不可考。但在真实历史中,棍在战场上确曾大放异彩,而且是在抗倭战场上。明朝抗倭名将俞大猷曾著有《剑经》一书,虽名为“剑”,但实际上说的是“棍”法。俞大猷曾经造访少林寺,走时还带了僧兵到军中效力,让时人没想到的是,少林棍法在从木棍升级为铁棍之后,竟然在与日本刀的实战对抗中尽显优势,成了当时俞军的一大王牌。而据少林寺自己的记载,六百僧兵三次击败数量占明显优势的倭寇,以几十人的微小代价歼敌千余。

我常常想,是不是因为中国历史记载中对于兵器的极度漠视,才产生了古典和武侠小说中神兵利器的灿烂文明。这就好比,在宋明理学当道的年代,正是中国古典色情小说《金瓶梅》们最流行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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