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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两岸的“飞虎外交”

2017年01月17日 16:23 PDF版 分享转发

2017-02-09 10:52 来源: 公民议报 作者: 许剑虹

尽管在经历了第三次的政党轮替后,台湾再度由一个不那么认同抗战历史遗产的政府执政,但是在海外爱国侨胞的积极争取,还有空军方面不畏压力全力配合的情况下,本年度在亚特兰大举办的中国空军美籍志愿大队(American Volunteer Group,Chinese Air Force)成军75周年,仍然由中华民国掌握住了话语权,赢得一次不小的外交胜利。

很多人可能会问,不过就是纪念一支在75年前成立,由一群美军退除役官兵为了协助中华民国抗击日本侵略者而成立的佣兵单位,为何可以上升到海峡两岸外交争夺战的层级呢?答案其实很简单,一来外号为“飞虎队”(Flying Tigers)的美籍志愿队在实在是太受人喜爱,光是把这段与中华民国密切相关的热门历史话语权让给中共,就已经是台湾推动软实力外交的重大失败

从此次主办单位纪念空军迪克西联队(Commemorative Air Force Dixie Wing)安排的五架P-40战斗机当中,有一架机翼上出现青天白日徽的情况来看,就可以知道中华民国在美国军用航空史上扮演过的地位,是无论中共如何施展政治与经济的巨大影响力都改变不了的。尽管参观活动的民众未必都了解青天白日徽的意义,但是却不可否认这架P-40是所有参展战机中最受注目与欢迎的。

更重要的一点,则是“飞虎队”不仅能帮助台湾赢得美国民众的认同,同时也延续着国军与美军的历史渊源。不论台湾的政局有什么变化,都没有人可以否认中华民国与美国的军事合作开始于“飞虎队”。今天台湾F-16飞行员接受训练的路克空军基地(Luke Air Force Base),早从1941年开始就为中华民国培训战斗机飞行员了。

可能是为了向民证明中华民国已经灭亡,自己是二战中国的正统继承人。也可能是想要彻底切断台北与华府的军事渊源,中共自1979年与美国实现“关系正常化”后,便积极争取包括“飞虎队”在内的抗战历史话语权。海峡两岸围绕在这个议题上的“飞虎外交”(Flying Tigers Diplomacy),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在美国展开。

抗战期间的“飞虎外交”

其实早在珍珠港事变爆发后,身处陕北延安的中共出于争取美国的外交承认与军事支援,就已经表态将积极协助在中国战场上的美军作战。而中共方面能对美国提供最直接的协助,就是对在空战中遭到击落,或者是因飞机发生故障而迫降于沦陷区的美军飞行员进行救助。只是“飞虎队”活动的区域都在没有中共游击队活动的滇缅与华南战场,所以双方始终没有直接的交集。

1942年7月4日,第一代“飞虎队”,即中华民国空军麾下的美籍志愿大队宣告解散,并在并入美军后改编为印度第10航空军指挥的驻华航空特遣队(China Air Task Force,10th Air Force,US Army Air Forces)。接着陈纳德获得罗斯福支持,又在1943年3月10日将驻华航空特遣队扩编为第14航空军(14th Air Force,US Army Air Forces)。

伴随着第14航空军逐渐强化对日本占领区的空袭行动,中共救助盟军飞行员的次数也不断提高。到了后来,美军为了空袭日本本土,又派遣装备B-29超级空中堡垒的第20航空军(20th Air Force,US Army Air Forces)进入中国。从那个时候开始,中共控制下的华北与华中空域,时常都能看到B-29轰炸机大规模飞行编队的经过。

随着美军飞行员在沦陷区跳伞或迫降的机率增高,美国政府也必须要强化与延安的联系以确保自己子弟兵的安全。1944年6月访问中国的美国副总统华莱士(Henry Wallace),就是以B-29飞行人员需要中共协助为由,说服蒋中正允许美军派遣观察组前往延安的。对美国人心存厌恶的,也出于扩大中共外交影响力的因素,命令8路军、新4军与各地游击武装救助落难的美军飞行员。

美国陆军航空军的情报部门,也在美军延安观察组的体制下成立一个名为空地救援组(Air Ground Aid Section)的单位,专门跟着8路军一起在华北战场上实施救援任务。当然,在此一体系下受惠的并不是只有第20航空军,同时也还包括了陈纳德的第14航空军。而为了维系子弟兵的战斗士气,尽可能让他们在遇难后平安归来,陈纳德务实的展开了与中共的合作。

根据大陆方面的统计,中共领导下的8路军、新4军与其他敌后抗日武装共救助120名盟军飞行员。于是,陈纳德将军也与包括8路军总司令朱德与新4军第5师师长李先念等共军将领产生互动,可以称得上是中共早年实施最成功的“飞虎外交”。陈纳德与陈香梅于1947年12月21日结婚时,用来切蛋糕的据说就是李先念赠送给他的日军武士刀。

被打成“飞贼”的陈纳德

只是拯救盟军飞行员的壮举,却没有办法改变美国与中共在意识形态上的根本差异。战时服务于第311战斗机大队第529中队,并且于1945年7月14日出击山西沦陷区时遭到击落而得到8路军帮助的克劳佛(Paul M. Crawford),就表示他曾与其他获救的美军飞行员在延安见过毛泽东。只是毛泽东的表现让克劳佛感到很大的距离感,回忆这段历史时忍不住埋怨:“他才他妈的不在乎我们咧。”

随着驻华美军司令魏德迈(Albert C. Wedemeyer)将军,还有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Patrick Jay Hurley)倾向国民政府的姿态越来越明显,毛泽东逐渐撕掉了太平洋战争爆发初期伪装的亲美姿态。就连派驻在延安的美军观察组成员,也遭到严密的监控。来自美国南方的陈纳德将军本来就是坚决的反共人士,而且也并没有因为与延安的合作而放下对中共的警惕。

伴随着日本的投降,陈纳德的主要任务也由战胜日军转变为协助国民政府战后重建。创立民航空运公司(Civil Air Transport)的陈纳德,也将掀起内战与叛乱的中共视为恢复社会稳定的头号障碍。他手下那些来自美籍志愿大队、驻华航空特遣队与第14航空军的飞行员,也开始驾驶着民航机为与中共对峙中的国军运送物资与士兵。

甚至,当美国政府对中华民国感到失望透顶之际,陈纳德仍挺身而出为蒋中正说话。在他的心目中,蒋中正始终是唯一一位能让中国团结在一起的伟大领袖。这样的态度,自然也让中共对陈纳德恨之入骨,将他视为“美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代言人。于是,陈纳德也得到了一个“飞贼”的外号,成为与中共势不两立的敌人。

民航空运公司为中央情报局接收后,他手下的民航机又从日本与台湾的机场起飞支援联合国部队与法军在朝鲜半岛与中南半岛的军事行动,遏阻共产主义阵营在亚洲的壮大。这种直接参与针对共军军事行动的作为,让中共在宣传上把陈纳德与其手下的民航空运公司人员塑造成走私军火,贩卖毒品并且协助国军轰炸无辜中国民众的战争罪犯。

由于陈纳德直到1958年去世以前都不改反共立场,这段时间中共也没有什么推动“飞虎外交”的机会。任何凡是战时与美军有过接触的人,包括拯救过盟军的老一代共军干部都在毛泽东时代遭到整肃。在广东领导华南人民抗日游击队东江纵队的广州军分区第1政治委员曾生,就因为救助过美军飞行员的原因而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打成叛徒。

哪怕是尼克森(Richard M. Nixon)访问北京,还有美国与中共“关系正常化”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飞虎协会(Flying Tigers Association)与第14航空军协会(14th Air Force Association)仍然视在台湾的自由中国(Free China),为中国的唯一合法代表。只是在邓小平的支持下,中共的“飞虎外交”也随着改革开放而重新启动。

两岸“飞虎外交”开打

早在中共刚与美国建交的1979年,大陆就拍摄了一部名为《一个美国飞行员》的电影,宣扬新4军在上海郊外拯救落难美军飞官的故事。只是这部电影还摆脱不了毛泽东时代的意识形态,将也曾参与营救美军飞行员的忠义救国军扭曲成出卖盟友的汉奸武装。因此这部无法在国际舞台上映的电影只能拍出来洗脑大陆人民,无法改变美国友人对中共的既定印象。

伴随着陈香梅于1981年首度访问中国大陆,中共开始在其堂舅父,时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的廖承志推动下承认陈纳德将军的功绩。许多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服役于中国战场的美国,包括飞虎队与第14航空军的老队员开始个别回到大陆旅游,凭吊自己青年时代待过的战场。只是飞虎协会与第14航空军协会仍坚守对中华民国的承诺,没有前往大陆举办年会。

最早以团体姿态同中共进行交流的,应该是驼峰飞行员协会(Hump Pilots Association)。由于二战期间代表中华民国政府飞越驼峰航线的中国航空公司(China National Aviation Corporation)在1949年于香港叛逃的关系,台湾显然难以掌握这段历史的话语权。显然的,当时的中华民国政府并不打算将驼峰航线的话语权拱手让给中共。

幸运的是,成立于1946年的驼峰飞行员协会规则十分宽松,任何曾飞过驼峰航线的飞行员都可以加入。恰巧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国府空军并入第14航空军体系的中美空军混合团(Chinese American Composite Wing),也因为曾派遣飞行员到印度受训而飞过驼峰航线。于是,中华民国空军便组织随政府迁台的中美空军混合团老飞行员参加驼峰飞行员协会的活动。

在前空军总司令,总统府战略顾问的王叔铭将军推动下,台湾成立了以罗卓英将军为会长的二战中国空军退伍军人协会。1982年8月,罗卓英将军亲自率领二战中国空军退伍军人协会赴美国西雅图参加第14航空军协会的年会。好巧不巧的是,罗英德将军居然利用此次到西雅图开会的机会,成功说服驼峰飞行员协会取消前往大陆聚会的计划。

海峡两岸的争夺国际历史话语权的“飞虎外交”就此展开,而既掌握中华民国法统,又广受海外华人支持的台湾可以用无往不利来形容。当时大陆推行改革开放还不久,许多中共驻美外交官深怕犯了政治上的错误,思想保守僵化又不知变通,常常在美国退伍军人的活动上闹笑话,也莫名其妙成为台湾推动“飞虎外交”的助力。

1984年8月底,驼峰飞行员协会在俄亥俄州高伦布举行年会。中共借着掌握大陆控制权的优势,赠送了出产自云南保山的花岗石给驼峰飞行员协会。由于云南是当年驼峰飞行员协会在中国活动的主要地区,这个花岗石的赠送自然显得格外有意义。驼峰飞行员协会以这座花岗石为材料,竖立了一个悼念死难战友的纪念碑,并邀请中共驻美大使章文晋出席年会。

结果晋文章一到年会现场,却被自己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原来驼峰飞行员协会的纪念碑,上面居然有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写有“来华助战洋人(美国),军民一体救护”的血幅(Blood Chit)图案。这让根本不想承认中华民国的晋文章十分尴尬,只能简单发表一篇充满客套话的宣言后黯然离去,碰了一鼻子的灰。

到了1985年10月,驼峰飞行员协会会长温雅德(Jay Vinyard)率团首度访问大陆,结果却因为他们帽子上戴着,有青天白日标志的中印缅战区徽章(China Burma India Theater Patch)而发生麻烦。在中共官员粗暴的要求下,访问大陆的驼峰老兵被要求用一片白纸遮住徽章上的青天白日。这件事情惹得与大陆关系最好的驼峰飞行员协会都相当恼火,痛斥中共完全不尊重历史。

隔年9月,类似的事件又发生在驼峰飞行员于阿肯萨州小岩城举办的40周年年会上。这一次,中共北京航空联谊会派出投共的驼峰飞行员吴子丹与前中美空军混合团老兵邢海帆与会。中共驻休斯敦领事林崇斐,更亲自出席并且与来自台湾的中美空军混合团老兵毛昭品与关振民搭讪。这两位老空军将这件事情报告给罗英德将军,并预料中共将会有激进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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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的,林崇斐居然要求驼峰飞行员协会将悬挂于年会上的中华民国国旗移走,遭到美方人员的断然拒绝。由于此次林崇斐是不请自来参加驼峰飞行员的活动,所以他在见到美国人坚守历史事实的强硬立场后也只能摸着鼻子离开。台湾不仅又一次赢得外交胜利,参与年会的二战中国空军退伍军人协会还由时任阿肯萨州州长的柯林顿(William Clinton)手中,得到该州亲善大使证书。

自废武功的台湾

然而这样的外交荣景,居然伴随着李登辉的上台,还有台湾逐渐走上“本土化”与“去中国化”的道路而走下坡。李登辉本人生长于日据时代的台湾,自幼年时代开始就接受“皇民化教育”的洗礼。其兄李登钦因为参加日本海军而在马尼拉战死,他本人也曾在日军中担任陆军少尉,并经历过美军B-29大编队对名古屋的无差别空袭。

更重要的一点,则是李登辉在台湾光复后一度加入过中国共产党。1947年1月9日,为了抗议驻北平美军陆战队员强暴女学生沈崇,台湾学生响应全国反美学潮在台北发起示威活动。作为参加反美学运的领袖之一,李登辉在那次示威游行中,高举着红色旗帜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无论此刻李登辉信仰的是大东亚共荣圈还是马克思主义,美国显然已经成为他恨之入骨的对象。

刚接任总统与党主席的那段时间,尚未稳固手中大权的李登辉并没有公然挑战中华民国的法统。只是等到他利用老一代外省人与第二代“革新保台”派之间的矛盾而不断掌握实权,并且遭到党内“非主流”势力与新党人士的猛烈反扑以后,李登辉开始藉由挑起省籍冲突的方式拉拢本土民众对自己的支持。在“去中国化”运动大力推行的时代背景下,飞虎队自然也成为了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不过,身为国家领袖的李登辉还不至于敢直接挑战美国对台湾的影响力。有些会破坏邦谊的事情,还是要交给公然高喊法理台独的民主进步党去做。恰巧当时民进党籍的陈水扁当上了台北市长,而他做的其中一项政绩,就是为了讨好独派而将台北新公园改名为“二二八和平纪念公园”。而在改名称的同时,陈水扁也将于1964年开始便竖立在新公园内的陈纳德雕像搬迁。

此举引起了美国二战退伍老兵的激烈抗议,驼峰飞行员协会甚至透过二战中国空军退伍军人协会写信给陈水扁市长,希望他能够将陈纳德雕像保留在公园里面。没有想到的是,陈水扁居然以陈纳德是战争人物,不符合“二二八和平纪念公园”的和平基调为由,强制拆除了铜像。最后在二战中国空军退伍军人协会的奔走下,铜像被迁移到了台北新生公园。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陈水扁与美国的裂痕早在他上台当总统以前就已经出现。只是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幕后的真正影武者是哥哥被美军炸死,又打从心底里面恨透了美国人的李登辉。只是李登辉与陈水扁万万没想到的是,号称爱台湾的他们,所作所为却对中华民国与美国的国民外交带来了巨大的伤害。飞虎协会与驼峰飞行员协会,从此刻开始宣告与台湾决裂。

恰好此刻美国与中共的外交关系,正因稍早发生的台海飞弹危机而陷入僵局。双方都渴望能找到一个新的议题来化解僵局,而“飞虎队”的历史就成为了华府与北京找到的第一个突破口。1996年10月2日,广西壮族自治区兴安县农民在猫儿山发现了一架大型飞机的残骸。经过地方政府与解放军方面的检验,中共初步判断这是美军在二战期间派到中国参战的B-24J解放者式轰炸机。

一个月后,在马尼拉出席亚太经济合作组织会议的中共国家主席江泽民亲自将发现B-24的消息告知美国总统柯林顿,为促进北京与华府的和解带来契机。1996年12月9日,正在华府访问的中共国防部长迟浩田利用与美国国防部长裴利(William J. Perry)会晤的机会,向美方移交了B-24的部份残骸,还有从五名机组人员尸体上找到的名牌。

透过这些名牌,美军方面证实了这架B-24轰炸机隶属于第14航空军308轰炸机大队375中队。更惊人的是,该B-24J轰炸机居然是在1944年8月31日空袭台湾高雄港的时候,因遭到日本海军台南航空队飞行员谷水竹雄所驾驶的零式战斗机击伤。在返回广西柳州基地的途中,B-24J终究还是因为伤势过重而坠毁于猫儿山上,机上10名人员也宣告失踪。

由于这架B-24J的发现,原本因为李登辉而彼此闹不愉快的江泽民与柯林顿又再度热络起来。先是江泽民在1997年10月底出访美国,而且还利用经过夏威夷的机会向美军珍珠港的阵亡将士献花致敬。此一手法,显然是希望透过中美两国在二战期间共同抗拒日本的历史,来提升因1989年“天安门事件”后美国人对中共的恶劣印象。

隔年6月底,柯林顿为了巩固与江泽民好不容易恢复的互动回访中国大陆。只是柯林顿在出发前,特别在对美国与大陆人民发表的录影演说中提到了陈纳德与飞虎队。柯林顿表示:“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和数代人之后,陈纳德将军和飞虎队的故事告诉我们,在美国和中国的共同历史中有一段值得自豪的时刻,它激励我们重温友谊和合作的传统。”

抵达中国大陆后,他就向江泽民做出了对台湾极为不利的“三不政策”,即不支持台湾独立,不支持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也不支持台湾加入任何需要以国家名义加入的国际组织。显然的,此刻李登辉领导下的台湾在柯林顿眼中已经是个十足的“麻烦制造者”,而不再是过去那个与美国一起抗击军国主义与共产主义在亚洲扩张的自由世界盟友。

仔细想想,于猫儿山上发现的B-24J是在空袭台湾的时候被由台南机场起飞的日军战机击伤坠毁。发现这架残骸,并且将机上遗体归还给美国的却是大陆的农民与中国共产党。而在台湾的政府与人民,却似乎越来越觉得谷水竹雄这样的日本军人,而不是B-24J上那10名美国军人为自己的朋友。柯林顿会在即将下台前夕选择慢慢靠拢中国大陆,一点也不令人感到讶异。

虽然这段时间,华府与北京的关系也一度因为空袭南斯拉夫的美军误炸中共驻贝尔格勒大使馆而又濒临破裂,但是由于李登辉又搞出一个“两国论”的关系而又演变成美国与中共一起压制意图改变台海现状的台湾。在李登辉与其继任者陈水扁全面放弃争取二战历史话语权的情况下,台北本来在推动“飞虎外交”上的各种优势也逐步为北京所抵销。

走向经美制台的“飞虎外交”

在1998年6月访问大陆前的录影中,柯林顿进一步强调了飞虎队是美国人与中国人共有的遗产。柯林顿表示,当年曾经在沦陷区被击落的美国飞行员,绝对不会忘记向他们伸出过援手的中国平民老百姓。他指出:“这不仅仅是一个战时的故事,那是一个美中两国人民相互信任和尊重,为了共同的事业和面对共同的挑战,在一起共同工作的故事。”

柯林顿还特别强调:“今天我们面临的挑战虽然不如第二次世界大战那样富有戏剧性,但其重要性绝不亚于当时。今天的挑战同样要求我们合作和理解。作为两个伟大的国家,我们对和平、安全、自由和繁荣负有特殊的责任。即使我们之间存在分歧,美中人民为建设一个更为和平的世界有着深厚的共同利益。我们可以一同建设一个没有20世纪的黑暗但继续发扬其光辉的21世纪。”

透过这样的一篇言论,许多本来因为意识形态差异而彼此看不顺眼的美国人与大陆人赫然发现,原来中美两国人民曾经有过这么一段“共同”抗击日本侵略的历史。原来中国人与美国人的差距,并没有想象中的巨大。相反的,却逐渐为了“去中国化”的原因而逐渐失去其原先“二战中国”的代表地位,甚至还有意的把自己塑造成二战期间中美两国的共同敌人,日本军国主义的帮凶。

趁着这个台湾自我阉割的大好机会,北京委托美军陆战队退伍飞行员格林(Jeff Greene)出面,于1999年在洛杉矶西好莱坞(West Hollywood)成立了美中航空历史遗产基金会(Sino-American Aviation Heritage Foundation)。这个声称不介入政治事务的非营利团体,打着纪念二战中美空军历史的招牌,担任起中共与飞虎年会还有第14航空军协会联系的白手套。

值得注意的是,此刻大陆已经因为实施改革开放政策20年而在经济发展上有了重大的进展。有了雄厚的资金,大陆在纪念抗战时采用的手法也更为细腻。至少美国老兵们带着有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的血符回到大陆时,他们不会再因为犯了北京的政治禁忌而受到干扰。中共不禁止美军老兵身上出现中华民国国旗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那就是一面在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旗帜。

同一年,由冯小宁指导的战争电影《黄河绝恋》在大陆上演。与《一个美国飞行员》一样,《黄河绝恋》描述的是中共游击队拯救美军飞官的历史。差别在于这部电影没有无中生有的丑化国民党,同时也加入了美国飞行员与8路军女卫生兵恋爱的历史。只是在电影中,美国飞行员血符上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仍被硬生生切掉,可见在处理国旗的问题上,大陆仍是内外有别的。

只是对于许多二战美国老兵而言,不禁止他们带着国旗回到大陆却已经足以显示出北京的“开明”了。所以,不只美军老兵对中共的好感大增,就连很多旅居美国或者住在台湾的老兵也参加了美中航空历史遗产基金会。运用来自大陆的人民币,美中航空历史遗产基金会甚至以美籍华裔国军空战英雄的名义,创立了陈瑞钿奖学金,鼓励美国与大陆年轻学子投身航空史与航太科技的研究。

与此同时,台湾内部的国家认同问题却越演越烈。出于抵抗以郝柏村、许历农、梁肃戎与陈立夫等党内“非主流派”势力还有新党反扑的目的,李登辉与民进党推出《认识台湾》系列教科书,开始以亲近日本右翼论述的皇民化史观改变台湾年轻一代的国家认同。只是他们忽略掉了一件事,那就是日本右翼的史观表面上看似反华,但是核心价值观却是反美的。

于是,就如同太平洋战争末期,B-24轰炸机群由华南起飞轰炸日据台湾的历史一样,中共意图将自己联合美国遏止台独的外交战略,打造成阻止日本军国主义复活的神圣事业。2001年主张遏止中共的小布希(George W. Bush)总统上台后,本来有意转变柯林顿的外交政策,重新与陈水扁执政下的台湾修好。只是此刻在云南昆明,又传来在滇池发现美籍志愿大队P-40E战机残骸的消息。

这架P-40E,据说是志愿队第1中队飞行员布拉克本(John E. Blackburn)在1942年4月28日执行训练任务时坠毁。此事让当时担任飞虎协会主席的罗西(Richard Rossi)十分兴奋,马上召集其余13名还在世的老战友筹钱打捞这架具有重大意义的飞机残骸。北京方面也透过中国探险家协会出面,表示愿意全面配合打捞作业。

得到如此慷慨的承诺,罗西索性于2001年9月5日带领雪林(Erik Shiling)与莱恩(Robert Raine)两名老飞虎前往北京,参加由大陆方面举办的志愿队成军60周年纪念活动。他们在中共的安排下,出席了在北京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的座谈会,讲述60年前那段在大陆人民心中既熟悉又陌生的飞虎故事,并在北京官方媒体上成为了英雄。

很巧的是,当他们刚完成了在大陆的访问返回美国时,就传来了纽约与华府遭到恐怖攻击的消息。考量到美国在即将爆发的阿富汗战争中需要来自于中共的外交与经济支持,小布希调整了在他上台初期敌视北京的政策,重新将大陆视为重要的战略伙伴。“飞虎队”的历史又再度扮演起维系华府与北京关系的重要作用,台湾又再度面临同时遭到西太平洋两大强权压制的命运。

遭遇到如此无可挽救的外交挫败,陈水扁也无心维系他刚上台时稳健的两岸政策。出于巩固深绿选民支持的考量,他先是在2002年发表著名的“一边一国论”,接着又利用2004年总统大选之际推出所谓“防御性公投”,试图改变两岸现状。针对陈水扁这些看似要带领台湾走上法理台独路线的行为,美国永远抢在中共前面,第一个发出反对的声音。

只是任凭小布希总统派遣的特使如何好说歹说,甚至还动员了日本的力量游说民进党政府不要轻举妄动,陈水扁已下定决心一条路走到死。根据当时担任台北驻美副代表的沈吕巡先生回忆,美国对陈水扁推行的“去中国化”政策十分不放心,曾向他询问由民进党执政下的中华民国政府,继承的到底是清朝的最后一个皇帝还是日本在台湾的最后一届总督。

面对这个问题,外省深蓝家族背景出身的沈吕巡提出了美国方面想要听到的标准答案,那就是中华民国政府继承的是清朝最后一个皇帝。可是陈水扁政府的做法实在是太难令美国政府把台湾与二战时的中华民国联想在一起,所以在2005年纪念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60周年的一系列活动中,华府选择与北京共同庆祝而全面忽略了台北。

飞虎协会会长罗西被再度请到北京参加活动,并且与时任国家主席的胡锦涛会面。此刻国民党主席连战刚访问北京不久,整个大陆社会充斥着国共合作的强烈氛围。目睹国军抵御日本侵略的历史在大陆得到足够的关注与宣传,飞虎协会的老兵们更加相信中共往正确评价抗战的历史道路上前进。只是这些天真的美国友人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中共对“飞虎队”并没有真正的感情。

罗西夫人莉迪亚(Lydia Rossi)在随丈夫返回美国后,便忍不住在飞虎协会的官方网站上抱怨,表示他们在北京被安排观看的大陆抗战舞台剧严重夸大了共产党的作用,而且除了出现少许国军外,完全没有提到美国人的贡献。这些老飞虎所不解的是,中共统战“飞虎队”的头号目标既非促进与美国的外交关系,也不是斩断国军与美军的军事合作,而是要抢夺二战中国的正统地位。

一旦当中共利用民进党在台湾“去中国化”的机会,降低国民党对大陆的成见,甚至让他们的领袖渐渐认为北京有资格继承民国的法统时,飞虎协会“经美制台”的统战价值便立即荡然无存。事实上北京也从来没有认真执行过对罗西的承诺,因为直到这位老会长在2008年4月含恨去世时,滇池里所谓布拉克本的P-40E残骸连个影子都没有发现,更不用去提打捞的工作了。

此刻,来自湖南的第二代外省人马英九已经当选中华民国总统,并且在“不统,不独,不武”与“九二共识,一中各表”的原则下开始全面推动与大陆关系的正常化。哈佛大学毕业的马英九是台湾百年来的“美国通”,他虽主张全面开放两岸的经贸与文化交流,但同时却也不打算把包含“飞虎队”历史在内的中华民国法统拱手让给中共。

马英九上台后第一件与“飞虎队”有关的大事,就是派遣驻美代表处武官刘东海出席中美空军混合团第3大队第7中队空战英雄王光复的丧礼。王光复虽然并没因为妹妹王光美嫁给刘少奇而遭到迫害,但是却还是因此在空军中被剥夺了飞行的权利。在中华民国空军里得不到关注与认同的他,只好提前申请退役,并于晚年离开台湾到美国德州达拉斯与儿子同居。

很自然的,台湾在李登辉与陈水扁时代对王光复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这也让北京当局得以靠着王光美的关系,邀请这位中华民国空军的英雄多次返回大陆参加活动。而马英九上台后派遣刘东海参加王光复丧礼,并在其棺木上覆盖中华民国国旗的行为,等同于向世人宣告中华民国政府拨乱反正的日子已经到来。同时在实施“飞虎外交”上,中共也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强劲的对手。

逆转乾坤的台湾

幸运的是,虽然台湾的政府在李登辉与陈水扁时代几乎与飞虎老兵们没有往来,但是部份的中华民国驻美外交官,还有被派驻到美国受训的国军人员仍想方设法的维系这段情谊。更重要的是,此刻已经开始密集访问大陆的飞虎协会骨子里仍将中华民国视为中国唯一的合法政府。在飞虎协会举办的年会中,飘扬的仍是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

而到了陈水扁时代晚期,可能是为了改变“迷航外交”以来与美国濒临破裂的关系,台湾政府开始默许空军举行纪念飞虎队的活动。为了庆祝“八一四空军节”69周年,空军401联队长田在劢将军特别邀请陈纳德夫人陈香梅,率领前中美空军混合团老兵造访花莲空军基地。出于修补对美关系,原本被从新公园拆除的陈纳德将军铜像,也被转移到花莲空军基地的队史馆陈列。

只是马英九刚上台时,推行“飞虎外交”的情况并不是很有利。这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于飞虎协会里最大力支持台湾的志愿队第二号王牌飞行员希尔(David Lee Hill)已经去世。其他志愿队的飞行员,也在罗西离世后跟着快速凋零,再也无法如同过去两蒋时代一样集体访问台湾。除了持续派遣经文处官员参加飞虎协会的活动外,台湾没有太多的力道可施。不过,中华民国还有一个中共永远无法抢走论述权的历史资产,那就是中美空军混合团。

首先,在二战期间被编入中美混合团的第1轰炸机大队、第3战斗机大队与第5战斗机大队,都还以443战术战斗机联队、427战术战斗机联队与401战术战斗机联队的名义存在于中华民国空军的编制之中。这让中华民国空军的现役军人能够在前往美国受训时,名正言顺的参加中美空军混合团老兵聚会。即便是在美国与台湾关系最恶劣的李登辉与陈水扁时代,解放军也沾不上边。

其次,则是大多数中美空军混合团的飞行员在马英九上台时已经去世,但是在仅存的前第5大队第29中队飞行员乔无遏将军号召下,至少第5大队的退伍军人组织在美国仍相当活跃。1916年出生的乔无遏将军是空军官校第10期的毕业生,在抗战期间曾创下击落日机四点五架的纪录。抗战末期担任分队长的乔无遏,甚至还一度于芷江指挥过美军第23战斗机大队第75中队的战机作战。

拥有流利英语对话能力,并且在美国飞行员心中颇具威望的乔无遏,在退役移民到美国后,被任命担任第14航空军协会唯一的中国籍副会长。也就是在他与前第1轰炸机大队B-25飞行员,时任驻美代表的夏功权将军努力下,中华民国政府得以在与美国断交那段时间保住双橡园。由乔无遏所一手创建的第5战斗机协会,也持续维系着第401战斗机联队与的交流。

抓紧第5大队老队员还在世的宝贵时间,马英九政府先是下令国防部史政编译室派员采访台湾与美国两地的中美空军混合团老兵,并于2009年2月出版《飞虎薪传:中美混合团口述历史》一书。除中文版外,国防部史政编译室还出了英文版,目的就是要向全世界宣布,真正能够掌握“飞虎队”历史话语权的政府是在台湾的中华民国政府。

与此同时,中华民国政府也抓紧机会与已故华裔飞行员陈瑞钿的家属联系。出生在美国波特兰的陈瑞钿,当年怀抱着满腔热血回国参加抗战,并且在与日军的空战中负伤而导致面部毁损。只是由于陈瑞钿先加入的是由军阀陈济棠成立的广东空军,他的事迹在由中央航空学校毕业生掌握的台湾空军里面始终没有得到重视。

尽管到1997年去世以前都效忠中华民国,甚至一度年年到台湾参加双十国庆的庆典,但是空军对陈瑞钿缺乏照顾的事实,还是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也给了中共见缝插针的机会。于是藉由美国将陈瑞钿服务过的邮局改名为“陈瑞钿少校邮局大厦”的机会,中华民国政府与其后人展开接触。2009年4月,有马英九总统签名的褒扬令被颁发给了陈瑞钿的女儿苏珊恩尼斯(Susan Ennis)。

紧接而来的,则是空军于当年9月在冈山空军官校举办“中华战鹰陈瑞钿特展”,向台湾老百姓介绍这位被遗忘了超过70年的中华民国空军英雄。从这个时候开始,陈瑞钿的后人几乎完全只与台湾联系,与大陆方面的接触逐渐减少。根据陈瑞钿外孙龚德明的说法,中共驻洛杉矶总领事馆突然之间对他外公的事迹失去了兴趣。

2009年10月,美国国会图书馆表扬二战亚裔英雄,乔无遏将军与陈瑞钿外孙龚德明做为华裔代表参与盛会。在来自台湾的华裔众议员吴振伟的邀请下,中华民国驻美代表袁健生出席了活动,对二战期间来华助战的美国战友表达感谢之意:“虽然没人知道飞虎队的英勇事迹救了几千几百万的中国人,但确定的是他们的牺牲皆为中国人。”

紧接着,他则将“飞虎队”的传奇,与战后美国与中华民国共同捍卫普世价值的事迹做了巧妙的联系:“中美携手共度难关,战胜日本,也为中美两国人民过去60多年来的和平、富庶生活奠下基础。美国对台湾安全的承诺显示两国政府拥有共通的策略观点,这不仅引领中华民国走向民主之路,亦使之建构成一个居世界第18位的自由经济体。”

换言之,在马英九的带领下,台湾意图将“飞虎外交”由原本中共“经美制台”的工具默默转变为促进大陆民主改革的武器。这种不自外于中国,但是却暗中打击中共“一党专制”体制的做法,想必令北京当局十分恼火,但是却又无法公然对马英九政府的作为做出批判。因为接受“九二共识,一中各表”的中华民国政府纪念抗战天经地义,中共无法说服大陆民众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去反对。

2010年,中共藉由湖南芷江举办“和平文化节”的名义,邀请包括乔无遏将军在内的第14航空军老兵访问大陆。利用海峡两岸和解的政治氛围,北京明显希望透过这样的活动,让乔无遏将军说出一些“有利于国共和解”的语言来达到对台湾统战的目的。结果在中共举办的座谈会上,乔无遏马上就用自己讲的第一句“我是中华民国空军乔无遏”的话,狠狠打了北京当局一记耳光。

见统战国军老兵无效,中共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继续在美国抢攻“飞虎队”话语权。由于迟迟无法从滇池里捞出志愿队的P-40E战斗机,中共把统战的焦点由昆明转移到了广西壮族自治区。那里不只有陈纳德在桂林机场的指挥部,同时也是B-24残骸发现处猫儿山的所在地。只是此刻美中航空历史遗产基金会已经失宠,北京需要找一批新的美国代理人来抵销台湾的“飞虎外交”。

在北加州,中共找到了前联合航空公司飞行员乔布(Larry Jobe)组织了一个名为飞虎队历史组织(Flying Tigers Historical Organization)的团体。这个团体以在桂林陈纳德将军司令部遗址重新建立主题纪念公园为目标,在美国主流社会积极的活动。而相比起美中航空历史遗产基金会,飞虎队历史组织拉拢的对象却已经不限定于与“飞虎队”或者中印缅战区历史相关的老兵而已了。

其中与飞虎队历史组织互动最频繁的,是具有台湾外省第二代背景,从国立政治大学毕业,但是却立场亲共的媒体大亨方李邦琴。显然的,中共希望透过方李邦琴这样具有台北背景,而且与旅美外省族群互动频繁的亲共侨领将“飞虎外交”的战场带到侨社,甚至于台湾岛内。虽然已经转向认同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但是方李邦琴与包括郝柏村在内中国国民党元老们仍有联络。

不过马英九政府并没有因此被吓到,反而是更积极地透过中华民国这个招牌去重新建立在李登辉与陈水扁时代被破坏殆尽的对美关系。马英九的努力,在2011年11月份得到了回报。那年是美籍志愿大队成军70周年,做为飞虎队直系传人的美国空军第23战斗机联队举办纪念活动,并邀请乔无遏将军前往佛罗里达州麦克戴尔空军基地(MacDill Air Force Base)与会。

乔无遏在麦克戴尔空军基地备受礼遇,跟着他一同前往的401联队现役国军F-16飞行员林国裕也得以与驾驶A-10攻击机的第23联队建立联系。2013年11月,为了纪念中美空军混合团成军与第14航空军空袭台湾70周年,陈纳德将军外孙女嘉兰惠(Nell Calloway)在马英九邀请下,带领14航空军老兵参加了由空军在台北与新竹举办的一系列活动。

此刻乔无遏将军已经去世,但是第5战斗机大队第26中队的飞行员贾维特(Harold Javitt)仍带着家人到台湾,与他的老战友李继贤会面。就连被编入美军第23战斗机大队参战的12名中国飞行员当中唯一的在世者,目前旅居香港的陈炳靖也为此特别飞回台北。在郝柏村陪同下,马英九亲自出席11月23日在新竹基地举行的活动,并且与出席的中美空军老兵们合影留念。

二战胜利70周年的激战

那次活动对马英九总统而言的最大收获,可能就是从前空军副司令,出身中美空军混合团第3大队第8中队的陈鸿铨中将手中,得到了一件上面有中印缅战区臂章与血幅的“飞虎”夹克。无论是在2014年还是2015年,马英九都身穿这件夹克出席在总统府前举行的元旦升旗典礼,做为他极度重视对美关系的政治与外交讯号。

2015年是二战胜利70周年,海峡两岸的“飞虎外交”从5月开始便激烈开打。当月9日,为了纪念欧战结束70周年,纪念空军在华府“国家广场”(National Mall)上空名为“民主国家兵工厂”(Arsenal of Democracy)的盛大纪念活动,安排56架二战时代的飞机举行精彩的编队飞行表演。这56架飞越国会山庄的二战飞机中,也包括一架机翼上有青天白日徽的P-40战斗机。

紧接着在5月25日,由国军退伍军人组成的荣光联谊会一如往常般的获邀参加国殇日大游行。在熟悉二战史的驻美代表沈吕巡的安排下,荣光会特别在游行花车上安排了一架P-40战斗机的模型,做为纪念70年前中美两国情谊的象征。荣光会还特别邀请陈鸿铨中将做为“飞虎队”的代表,站在花车上接受现场民众欢呼。

相比起10年前纪念二战60周年的活动,此刻美国与台湾的关系已经有了显著的进展。此时此刻,在美国政府的心目中,马英九领导下的中华民国就是二战中国的正统继承人。虽然在这背后,确实有着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政治动机,但却也证明了只要台湾不放弃,中华民国就没有理由在“飞虎外交”的推动上输给北京。

只是马英九面对中共的时候固然占尽优势,但是“飞虎外交”在岛内却遭到民进党为主的独派份子激烈抵制。出于政治斗争的目的,民进党与其外围团体就以第14航空军空袭新竹与高雄的力只为例,指出马英九根本是站在台湾敌人的立场去纪念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早从2013年的纪念活动开始,这类的杂音就从不间断的为独派人士所喊出。

经历了2014年的“太阳花学运”洗礼后,反对马英九政府的台湾年轻人无论是从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皇民化史观,还是主张反抗欧美帝国主义的马列史观出发,更加激烈痛恨中华民国做为同盟国一份子的二战观点。因此马英九推动的“飞虎外交”不仅有来自岛外的中共挑战,同时也必须要面临来自岛内在野势力的制衡。

5月31日是美军第5航空军空袭台北70周年,民进党主席蔡英文旗下的网路媒体《想想论坛》首先发难,发表了一篇由成功大学博物馆的助理研究员张幸真所撰写的《烈焰与重生:台湾大轰炸70年纪念》文章。虽然《想想论坛》主要的目的,是给马英九政府制造难堪,但是在此篇文章中,张幸真却将美军描写成了滥杀平民的空中屠夫。

张幸真在文章中指控美军:“他们轰炸台湾城市使它沦为废墟,追杀前进中的火车船只,从空中扫射地上蚂蚁搬奔逃的台湾人,毫不手软。美军留下的资料显示,他们看待这些地上奔逃的人们为阿狗阿猫。我们的祖辈只能胆战逃难,泪眼看着亲人流离,家破人亡。无助的台湾人只能祈求神明保佑,台湾各地开始出现妈祖接炸弹神迹的传说。”

当天晚上,得到市长柯文哲支持的独派团体台湾北社,召集了许多参加“太阳花学运”的侧翼组织在总统府前的凯达格兰大道上,举行台北大空袭70周年纪念会。为了压制此一皇民化歪风,国民党青年团团员江飞宇带领一群人持中印缅战区徽章前往现场抗议,但是却很快的就被警察带走,以防止现场冲突进一步升高。

对于来自于民进党与本土社团的杂音,马英九没有时间理会,因为“飞虎外交”的主战场此刻正在海外激烈开打。7月4日,中华民国国防部以“战力展示”的名义在新竹湖口举办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的大型。这一次,嘉兰惠与贾维特两位与“飞虎队”历史息息相关的马英九美国友人,又被邀请到台湾见证历史。

更重要的是,国军还从美国请回了陈鸿铨老将军与在台湾的第1轰炸机大队第3中队B-25飞行员都凯牧将军一起坐上悍马车,代表空军在现场接受国军后辈的致敬。在观众席上,还有战时服务于与中美空军混合团无关的第4战斗机大队23中队,但也是美国华侨出身的朱安琪先生到场致意。由此可见,来自美国的二战空军飞行员确实是给足了马英九总统面子。

7月18日,造访中南美洲友邦的马英九在过境美国时,还特别前往南加州奇诺岗(Chino Hill)的洋基航空博物馆(Yanks Air Museum)参观由中华民国空军捐赠该馆的F-5E战斗机。在馆方的安排下,马英九特别与两个星期前才在台湾见过面的老朋友贾维特在一架有着鲨鱼牙的P-40E战斗机前相拥合影。由此可见,对马英九而言,“飞虎队”的历史与对美关系的好坏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不过最大的外交胜利,是在于当年派遣飞虎队前往中国的罗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总统之孙大卫(David B. Roosevelt)带着全家一起造访台湾。跟着他一起来台湾的,还有罗斯福的两位继承人杜鲁门(Harry S. Truman)、艾森豪(Dwight E. Eisenhower)的后人丹尼尔(Clifton Truman Daniel)以及马莉(Mary Jean Eisenhower)。

罗斯福与杜鲁门是带领美国参与与结束二战的国家元首,艾森豪则是欧洲战场打击纳粹的名将,一次邀请到三位总统的后人来台湾是史无前例的壮举。这三人的后代没有同时出席由俄罗斯、英国与法国大国举办的纪念活动,也没有一起造访马尼拉、硫磺岛与岛等二战重要的亚太战场,却选择来到台湾这个日本帝国的战时殖民地。

这充分说明了,台湾能够成为美国纪念二战胜利活动的重要焦点,完全是得到了中华民国这个战胜国招牌的庇佑。跟着三位总统后人访台的,还包括了飞虎队空战王牌希尔的女儿史瓦普(Shannon H. Schaupp),以及她的两个儿子。史瓦普的其中一个儿子雷根(Reagan Schaupp)是美国空军的飞行员,并且曾为其外祖父著书立传。

9月3日,中共在北京轰轰烈烈的举行了抗战胜利70周年大游行。虽然遭到了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抵制,但是北京仍透过飞虎队历史组织请到了六名战时曾在中国作战的美国飞行员到场观礼。这些飞行员主要是驼峰航线或者第14航空军的飞行员,但是却也包括了飞虎协会的会长,志愿队第3中队机工长隆松斯基(Frank Lonsosky)。

另外参加阅兵的相关人士还包括陈纳德夫人陈香梅、14航空军协会会长李罗伯(Robert Lee)与服务于35侦照中队的照相官拉森(H. Allen Larson)。陈香梅与驼峰飞行员协会会长温雅德,则由中共国家主席习近平手中获得上面有延安宝塔山图案的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章。面对“血盟”参加北京阅兵的情形,台北方面态度倒是相当克制,表示尊重美国友人的选择。

尽管出现过这样的小插曲,但是由于北京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活动时犯了许多离谱的错误,包括在电影《开罗宣言》的海报上放了毛泽东,而非实际与会者蒋中正的照片,台北在宣传上几乎可以用大获全胜来形容。持续到10月25日台湾光复节的活动上,都还能够看到陈瑞钿外孙龚德明的身影,可见马英九十分了解“飞虎外交”在提升对美关系上的作用。

或许,这也正是为什么马英九可以在当年11月7日的马习会上,与中共国家主席习近平平起平坐的原因。所以当马英九在2016年再度出访中南美洲友邦与美国完成“毕业旅行”的时候,他仍不忘穿上有飞虎队图案的T-shirt向始终支持他的华府表达致意。无可否认的,马英九执政的那八年,是台湾实施“飞虎外交”最成功的八年。

这年年底,空军副司令刘守仁中将带领中华民国空军代表团造访驻防在乔治亚州穆廸空军基地(Moody Air Force Base)的第23战斗机联队。陪着刘守仁一起出席活动的有林国裕还有乔无遏将军之子乔维智先生,他们同美军飞行员一起站在A-10攻击机前面合影留念,象征着未来无论台湾政局有什么变化,两国的军人还是能延续70多年来精诚合作的精神。

超越“飞虎外交”

不过,只要中华民国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天,中共就不会停止对抗战话语权的争夺。而想要争夺抗战的话语权,北京就不会停止“飞虎外交”。如今蔡英文已经上台,她出于与美国维持稳健外交关系的考量,自然会约束手下绿色小将们不要有太多的脱序行为。只是在实施“飞虎外交”方面,她的手段比起马英九而言还是逊色不少。

同时,在欧巴马(Barrack Obama)总统“再平衡”战略的围堵下,中共也有意透过飞虎队历史组织这样的团体寻求突破。毕竟在美国主流社会享有崇高地位并且被普遍视为“最伟大世代”(Greatest Generation)的二战老兵,对日本人的仇恨相比起中国人而言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显然的,北京想在美国制造反日情绪来瓦解华府联合日本对抗中共的战略布局。

因此,飞虎队历史组织实际上工作的对象并不限于“飞虎队”的老兵。大多数与飞虎队历史组织有互动的二战老兵都不是第一代飞虎队,甚至于第14航空军的成员。出于在煽动反日的目的,他们接触的对象反而是更为美国主流社会接受,并且拥有高度评价的二战英雄。只要符合这个标准,就算是在欧洲战场作战的老兵也成为了拉拢对象。

这些人当中最有名的,是在缅甸战场上空击落过五架日本战机的P-38王牌飞行员巴恩斯(William Behrns)。战时服务于第10航空军第80战斗机大队459中队,主要战场是在印缅战区的巴恩斯连广义的“飞虎队”都称不上,而且实际到过中国的次数也十分有限,但是在美国却是最家喻户晓的P-38飞行员与二战英雄。

由于刚刚进入美国空军服役的F-35战斗机被命名为闪电II型,也就是P-38闪电式战斗机的接班人,巴恩斯曾经获邀出席F-35的命名典礼。在庄严的命名仪式上,有一架F-35战斗机,被漆上巴恩斯的大名,可见他在年轻一代美国空军飞行员的心目中享有多高的威望。可能就是看准了这点,中共驻旧金山总领事透过飞虎队历史组织不断与他接触。

经过与前后两任中共驻旧金山总领事袁南生与罗林泉的紧密接触后,对两岸政治其实完全没有概念,但是却热爱中国的巴恩斯成为了北京的友人。虽然严格来讲与“飞虎队”完全没有关系,而且也因为身体健康因素无法前往北京参加抗战胜利70周年的阅兵,但是巴恩斯却还是成为北加州华人社区里“飞虎队”的代表性人物。

更夸张的是,在两届总领事的不断接触与影响下,巴恩斯当被华文媒体询问未来如果中共与日本开战时他会支持哪一方的时候,这位美国二战英雄是二话不说的表示自己愿意与中国人站在同一阵线。讽刺的是,他参加命名大典的F-35战斗机,即将成为包括日本在内,几个美国在西太平洋地区围堵中共战略伙伴的主力机种。

当然,中共不会以拉拢到一位P-38空战英雄而满足。根据洛杉矶前荣光联谊会会长陈耀华先生所言,美国二战老兵团体多年来都维持着支持中华民国的传统,不与中共总领馆与大陆侨团接触。不过这个趋势近年来已有所改变。欧巴马政府拉拢日本对付大陆的政策,激怒了许多美国的二战老兵,让大陆又得到了一次难得的机会。

目前,北京已经透过其在北加州与南加州的代理人,积极接触曾经在菲律宾“巴丹死亡行军”(Bataan Death March)中遭到日军凌虐的美军老兵,意图透过他们扭转美国的外交政策。甚至,大陆还意图对日本在中国战场以外所有针对欧美盟军战俘,乃至于各地少数民族的暴行进行有系统的研究,将自己塑造成二战亚太秩序的真正拥护者。

北京也不断透过类似飞虎队历史组织这样的团体,针对慰安妇与安倍晋三参拜靖国神社议题不断发表谴责声明,以挫败欧巴马的形象。此一做法到目前为止十分成功,并且对共和党籍总统参选人川普(Donald Trump)带来了不少帮助。可见在遭遇到马英九的迎头痛击后,中共已经把原本的“飞虎外交”提升为“二战外交”,全面拉拢美国的退伍军人。

蔡英文上台后,脑子倒是也转得很快。虽然她没有像马英九那样重视“飞虎队”的历史,但是至少也没有出面阻挡空军参谋长范大维赴美参加志愿队成军75周年的年会。所以在9月24日的晚宴上,飞虎协会会长隆松斯基与志愿队第3中队军械士拜斯敦(Chuck Baisden)两人,都配带着沈吕巡去年发给他们的纪念章出席。

在飞虎协会的晚宴上,中华民国的英文名称Republic of China也不断的由主持人口中说出,算是台湾赢得了一次小小的外交胜利。只是受到岛内深绿集团的绑架与干扰,蔡英文显然无法完全放开心胸去纪念“飞虎队”的历史。因为在空军派代表出席飞虎协会活动的同时,台湾教授协会正在与日本右翼团体翼友会一起纪念72年前抗美军的日军空战烈士。

翼友会还特别邀请台湾派代表,出席今年10月29日在冲绳和平公园举行的追悼活动。而从今年稍早时代力量立委林昶佐亲自出席冲绳“台湾之塔”揭幕仪式,而且该纪念碑上又有蔡英文总统落款签名的情况来看,民进党政府是很难与皇民化史观做进一步切割的。此一情况若持续下去,台湾势必又要回到李登辉与陈水扁时代那般被动挨打的局面。

乔无遏将军在生前曾经提出过,要继续将志愿队与第14航空军的后人组织起来成为一股支持中华民国的力量。可惜的是,目前中共已经运用掌握大陆土地的优势,先台湾一步在昆明成立了飞虎队后裔俱乐部。这个俱乐部服务的对象甚至还进一步包括了在台湾的中美混合团后人,从中华民国维系二战中国正统的角度来看,确实是场巨大的灾难。

然而,只要台湾仍擅用中华民国这块象征二战中国的招牌,在“飞虎外交”的施行上就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比如曾经为共产党救助的克劳佛老爷爷,在今年飞虎成军75周年的活动上,就主动与由中华民国空军人员与眷属组成的大鹏联谊会接触,提出想到台湾看看的意愿。值得注意的是,克劳佛尤其是对某位年轻女性成员身上的中华民国国旗包包有着强烈的兴趣。

只是伴随着老一代对中华民国有强烈情感的“飞虎队”成员凋零,台湾在实施“飞虎外交”时手段要更为灵活。面对掌握着“人不亲,土亲”优势,而且又有庞大经济资源的中共,台湾不宜再像过去一样针锋相对。真正的重点,还是要争取未来当美国与大陆谈到“飞虎队”与其他抗战议题的时候,不要沦落到完全边缘化或者失去话语权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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