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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巧成拙的批判会

2018年11月16日 7:46 PDF版 分享转发

来源: 博客

作者: 半醉汉

四清运动,简称四清,是一九六三年初,中国在八届十中全会上,在中国全面开展的一场政治运动。意在“反修防修”,防止政治演变。

每次政治运动落在实处,都要找一个或几个活生生的“敌人”来斗争,以印证阶级斗争理论的正确。

当时的电影《夺印》,就是图解阶级斗争的典型文艺作品。

各级党的基层组织谁敢抗拒?

故后家湖党支部,也必须要找一个斗争对象来斗斗。

找来找去,经过慎重研究、筛选,他们找到寿县知青田学宽的头上。

田学宽比我大好几岁,当时有二十六七岁了。

他和我住在同一排房子,我们很熟悉。

他喜欢写,喜欢古,我经常去他的住处看他写字,和他谈天。

他见我年纪小,又是小学生,开始看不起我,对我有些不屑一顾。后来我们开始交换书籍看,知道我比他的书多,才逐渐对我产生好感,最后是刮目相看。

田学宽写得一手很漂亮的柳体字,中规中矩,颇有功力。

寝室里面都没有桌椅板凳,为了写毛笔字,他自己用砖头和木板,在床头边垒了一个“书案”。只要干完活、吃完饭,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写毛笔字。

他床头上的条幅是他自己书写的《虞美人》,与周围的环境是那样的不协调: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充满亡国之君的愁苦和憾恨。

在那种大环境下,田学宽如此不合时宜地书写这样的诗词,并张贴在墙上,可以说挨斗是一种必然。

但他意识不到这种潜在的危机。

我曾提醒他,写个“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条幅,换下这个《虞美人》,以免别人吹毛求疵,无端祸起。

他听后不以为然,认为他写的这些,都是传统文化【小编推荐:探寻复兴中华之路,必看章天亮博士《中华文明史》】的经典,与社会上一些应景、浮浅、势利的政治口号,不可同日而语。

结果,田学宽果然就在这个条幅上出事挨斗。

这是我人生中对具体政治形势判断正确的第一次印证。

“四清运动”具体内容是“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

堂而皇之地公然提出“清思想”,要有何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概?

思想都要清理,可怕不可怕?这是要将人的基本意识本能剥夺啊!

但基层的人们只能俯首贴耳,至多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你若连这点明智都没有,你的命运将会很不幸。

上面一刮风,下面就下雨。

一九六四年秋,经过准备,后家湖分场党支部和团支部决定,组织六安地区的知识青年批判、帮助寿县的知识青年田学宽。

这天下午下雨,不能下地干活。我们五、六十个人被集中在一间大寝室里,由团支书郭中美主持,她请王书记带领大家学习文件。

王书记整了整干部帽,先磕磕巴巴念了两个有关抓阶级斗争和搞“四清”运动的文件,然后突然清了清嗓门,点了田学宽的名。

王书记说,田学宽同志在思想和生活上,都有小资产阶级情调。要求大家踊跃发言,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精神,对田学宽提出批评、批判和教育。

郭中美接着发言,指出田学宽孤芳自赏,不关心政治,脱离群众,劳动不积极等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琐事。要求田学宽以后要积极劳动,努力学习,加强思想改造等等。

然后,她“请”大家“自由”发言。

田学宽对这突如其来的批评很是吃惊,对这些吹毛求疵的批判又很不服气。

发言的人并不多,只有三、四个,都是领导事先排好的。

一个寿县的女知青批评田学宽衣着太整洁,喜欢梳理头发。一个舒城的男知青批评田学宽没有雷锋精神,从来不帮助别人,还说他喜欢写毛笔字是思想落后的表现。

这样说,显然是应付任务,是一种无奈之举。这种不着边际的批判,是纸糊的炮弹,没有任何杀伤力。

听着这些隔靴搔痒的批判,田学宽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和微微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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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经过党支部和团支部充分准备的批判会,肯定要有点真刀真枪的东西在后面,不会都是这样吹毛求疵的发言。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当地积极分子开始发言。

他上纲上线批判田学宽,指出田学宽写的那张挂在床头的条幅上,“故国不堪回首”中的故国,是指国民党的中华民国!还分析印证说,“故国”二字,当然不会是指现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只能是过去的、现在不存在的国家,才能叫故国。所以他这个条幅上的“故国”,应该是指解放前的民国才符合逻辑。他还特意指出,田学宽是民国时期出生的人,所以在他心里,民国是他的“故国”。“不堪回首”四字,是田学宽对现实不满的真实写照,也是他怀念民国、同情国民党的真实心情。

这个发言厉害,尖锐而恶毒。

王书记听后微微点头,十分欣赏。

很多人都被他这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批判惊呆了。

田学宽听后很激动,也很愤怒,立即要求发言反驳。

岂能容你发言?

主持会议的郭中美立即委婉地拒绝了田学宽的正当要求。

她宽宏大量地说:“田学宽同志,你冷静一点,听听大家的发言。当然,大伙的发言不一定都对。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组织上也不是要一棍子将你打死,主要是帮助你,教育大家。我们的目的不是整人,是要提高大家的政治思想觉悟。你现在情绪激动,暂时不要发言。”

田学宽无可奈何。

我觉得我这时候应该发言了,于是举起手。

郭中美看见我举手,有点迷惘,更多的是担心我放横炮。

她装作没看见。

我只好大声说:“郭书记,我要求发言。”

姓郭的女团支书有些犹豫不决,显然怕我搅局。

她不敢让我发言,但又没有理由不让我发言,我知道她很为难。

但憨厚的王书记高兴地对我说:“你说,你说。”

于是,我将别人说田学宽衣着整齐,喜欢梳头,没有雷锋精神,爱写毛笔字之类的话复一遍。又夸大其词地批评了一通,只听得王书记频频点头

接着我突然话锋一转,问刚才对田学宽无限上纲的那位当地积极分:“你说,田学宽挂在床头的那个条幅,是他写的吗?”

这位积极分子说:“当然是他写的!”

我说:“我知道,字的确是他写的,我是说内容,这首诗词的内容是他写的吗?”

这位积极分子毫不犹豫地说:“诗词的内容当然也是他写的!”

我就知道,这种人大部分都是二半吊子。

知道这首《虞美人》是南唐亡国之君李煜写的人,都嘻嘻哈哈小声笑起来。

不知道的人开始问知道的人是谁写的,知道后也都笑起来。

不一会,有人笑出了声,有人大声议论,会场立刻活跃起来。

这位积极分子也听到了四下的议论,弄明白了作者原来是古代的一个皇帝。

我笑着问他:“是吗?你能肯定上面的诗词是他田学宽写的吗?”

他心虚了,不敢回答。

我说:“实话告诉你,写这个词的人叫李煜,不是田学宽。你说,这个李煜会去怀念、同情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吗?”

这位积极分子不敢再出丑,于是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再说话。

郭中美明白事情不妙,但她已经左右不了会场形势。

我冷笑。

王书记也听出了点名堂,但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本不知就里,却恼火地说:“静静!大家静一静!不管是谁写的,这首诗词的内容明显不健康嘛。就算这个李煜不是怀念、同情国民党,写这些什么愁不愁、春水流的,也说明李煜同志身上的小资产阶级情调也很严重嘛,我们也应该对他进行批评教育嘛。”

我们那个乐啊,顿时都笑得前仰后合。

田学宽也乐了,向我送来感激的一瞥。

王书记却有些莫名其妙。

郭中美为救场,自作主张地说:“情大家安静一下!我们通过开会交流,弄明白一些事情是好事。我们的党组织,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负责的。我们的目的不是要追查、处理什么人,是为了教育大家。通过批评和自我批评,提高大家的政治思想觉悟,搞好团结,团结一致干革命!散会。”

大家嘻嘻哈哈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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