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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夹边沟-节选(2)

2019年06月27日 7:06 PDF版 分享转发

来源: 往事微痕 作者: 高仕泌

草在水里浸泡后,草中的泥沙和少量残余的粮食,由于重量的原因全部沉到了底下。清理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些粮食。但是,从泥沙里清理出粮食,没有工具是相当困难的,用手一粒一粒地拣,效率实在太低,工作那样紧张,确实没有这种空闲。看着这些粮食我真的非常舍不得丢弃。(其实每天至多也不过几十粒小麦,只是在当时情况下非常珍贵。)趁没人看见的时候,我悄悄地、一粒一粒地挑拣起来。

“你在干什么?这样一点点粮食值得一粒一粒地拣么?工作可以丢下不管吗?”曹组长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恶狠狠地训起人来。“用簸箕盛了倒到后墙外面去。”曹组长的命令岂能不听,我只好把泥沙连同里面的一点粮食,一起送到后墙外面去。后墙外面是一片荒地,洗草的泥沙堆积在那里。天长日久积成了一个小土堆。一天,当我抬着洗出的泥沙到后墙外去倒时,看到曹组长和刘兽医,两人正在用簸箕、铁锨、筛子等工具,在那里用心地淘筛泥里的粮食。形势一天天恶化,他们在小食堂吃饭的人也吃不饱了。曹组长不许我捡的粮食,原来是要留给他们自己来捡的。

这里的纪律相当严格,曹组长、刘兽医等劳改释放人员,在我们面前尽管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但实际上他们也是阶级斗争的专政对象。他们在生活上,也很难得到多少特殊照顾。至于我们几个喂马的人得到的特殊照顾,也不只是我们和炊事员的关系好,而是因为我们喂牲口的人,手里掌握着牲口的饲料粮。我们吃不饱,难免就会偷吃马料。为了养好牲口,领导给炊事房打了招呼,我们才得以享受这有限的优惠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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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刘两人在后墙外面辛辛苦苦地筛了半天,得到的也不过不足半斤的小麦。然而即使这有限的一点粮食,在当时已是非常难得,无比珍贵的了。

饥饿的威胁一天比一天加重。牲口虽然得到了有限的休息,我们饲养人员的工作反而加重了。许多牲口留在圈里,整天都要饲喂。食堂对我们的照顾越来越少,以至几乎没有任何照顾。为了维持体力,我们开始偷吃马料了。偷吃的方法既简单又原始:趁没有人的时候,伸手抓几粒粮食、一些油饼或一把麸皮。填进嘴里偷偷地咀嚼,一旦发现有人来就得迅速地咽到肚里去,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要以为这生粮食、生麦麸难以下咽。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每吃到一口饲料,都感到是无比的幸福,它们的味道,实在比世上任何都要好上几百倍、几千倍。即使连同麸皮里的泥沙一起下咽的滋味,也是人间难以比拟的享受。偷吃马料也是严重的违纪行为,因此,尽管饥饿难耐,偷吃马料也只是在确保不至被发现的情况下,吃上小小的一口。

食堂的饭食也开始“以粗代精”了。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一大批一大批干白菜叶子、干萝卜叶子。食堂把它们简单地淘洗之后,放在大锅里煮熟,然后剁碎,掺和到面粉里,蒸成一个个菜团,食物的体积又增大了,但营养却进一步降低了。饥饿的恐慌笼罩着整个农场,不,不仅仅是农场,整个甘肃、整个国家都正在经历着一场饥饿的浩劫。

是一个经济、文化都相对落后的省份。我1956年从云南调到山丹军马场,来时在山丹军马场驻山丹县办事处小住,等待托运的行李。在城里闲转时,看到一户人家门前张灯结彩、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我以为是在办喜事。经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家,出了一个小学毕业生。县城里,一个孩子小学毕业,竟值得如此庆贺,当时、当地的文化水平由此可见一斑。

甘肃的农业也欠发达。多年来一直是粮食差进省。所谓差进,就是本省粮食不能自给,必须从外地调进补充。大跃进的年代,一阵阵的,把领导干部们吹得晕头转向。一向缺粮的甘肃省,忽然变成了余粮省,不仅不需要外地支援,相反,还要调出大量粮食支援外地,支援。这一个调进变成调出,一字之差,可坑坏了甘肃老百姓,我们这些劳教人员自然更是首当其冲。

在粮食极度匮乏的情况下,省委书记张仲良不是想方设法为民排忧解难,相反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硬是提出“宁可吃不饱,不让红旗倒”的错误口号。供应人们的口粮标准一降再降,牲畜的饲料粮也被大大地削减。1959年冬季的一个早晨,当我打开畜圈门,准备驱赶骡马到大门外的水塘去饮水时,一头骡子卧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无论是用鞭子抽打,还是死命地拉着缰绳吆喝,都无济于事。它只是把头用力地往前伸,四条腿用力地挣扎。然而无论怎样,它就是站立不起来。

老刘兽医闻讯赶来了。看看这瘦骨嶙峋的牲口,他能做的,就只是责骂我们这些喂牲口的人,骂我们不负责任,把牲口喂成了这个样子。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绝对不是我们的罪过。我们挨训、挨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由你怎么骂,我们只是默不作声。

“抬,想办法把牲口抬起来。”有人提出倡议。于是我们到马车上找来一根粗绳,从牲口肚子底下穿过去,在前腿和后腿腿根处拉上来再打成结。然后用一根大木棍从中穿过,一个人拉着缰绳,一个人扯着尾巴,两个抬杠子的人用力把牲口的躯体抬起来,加上牲口自己的努力,骡子站起来了。它摇晃几下身躯,用力地抖掉身上沾着的泥水,然后踏着蹒跚的步子,独自向大门外的水塘走去。它渴了,按习惯它每天早晨都要饮一次水。

一头高大的骡子,躺下去就站不起来了。这标志着整群牲畜的营养状况,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它是一个信号,告诉我们第二头、第三头以至更多的牲畜都将步这头骡子的后尘。

老刘兽医告戒我们,从今以后,夜里要防止牲畜卧倒,只让它们站着吃草、休息,不许让它们躺下,以防再度发生需要人抬牲口的事件。为了保住这一批牲畜财富,领导上把犁地、耙地之类的重活尽量让劳教人员代劳。牲畜除拉车之外,其他农活都暂时停止,以便让它们能得到一个恢复体力、恢复健康的机会。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出,在领导心目中,牲口的性命要比劳教人员的性命更值钱。当时劳教人员中已经有许多人因为营养不足而“病”倒,但得不到应有的合理的休息。

许多牲口不出工,留在圈里喂养。我们的工作量又大大地增加了。除了每天要多铡许多饲草之外,每天上午要把留在圈里的牲畜,一头一头地牵到院子里、拴在木桩上,以便让积肥组的人们到圈里清扫粪便。中午又要把这些牲口一头一头地牵回畜圈,再拴起来喂养。这些活是轻松的,并不费多少体力,但却要占去相当多的时间,更何况我们这些人的健康状况已经严重下降。体力的承受已经到了极限。增加一根稻草的重量都可把我们压垮。因此,增加这样一些工作,对我们来说,真的是一个相当吃力、非常沉重的负担。

1959年,农场又是一个丰收年。和1958年一样,虽然丰收,但我们的生活却没有任何改善。非但没有改善,相反伙食的水平还在不断地下降。我们的收成又被用来填补省委浮夸吹牛造成的粮食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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