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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aliano白老师的师道
来源: 黑五类忆旧 作者: 马克 
事件是由一支“手枪”引起的。大家都玩木头枪，同学李志平有一支可以射出子弹（黄豆之类）的枪，当然就非常牛逼了。李志平瘴头鼠目，其父是附近空军基地雷达站的站长，值班时被战友击毙，于是李志平成了烈士遗孤。我班四五十名同学，李志平就怕我一个，手里有了枪，他不怕了。我想看看，想玩玩，不行。一番抢夺，枪已在我手。由于兴奋，我推弹上膛，举枪便射，黄豆打在教室后墙马恩列斯毛像的毛像左下角。
当时我并不害怕，因为压根儿没打着毛像。事过很久，李志平向老师举报。老师姓白，上海人，空军家属，长得对得起她的姓，白白胖胖，个不高，一口我们都听不懂但普遍认为很好听的上海话。
打毛像的举报立即引起白老师高度的阶级觉悟。本来她很喜欢我，班里组织文艺活动、出板报，都交给我，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白老师首先选择自己要安全。当时学校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正在排练革命样板戏《奇袭白虎团》，我饰演杨伟才。同学道亮，回族人，长得像阿尔巴尼亚人，饰米国顾问。我最喜欢的一个低年级女孩儿，演阿妈妮。排练已近尾声，衣服、道具都已由学校出面借妥，即将到空军基地、镇上会演。李志平一举报，杨伟才演不成了，班级、学校开始批判我。李志平成了活跃分子，带头揭发，同学们也都一反常态，生怕与我这个现行反革命沾边。
那时我家刚被定性为漏划地主，我又成了少年现行反革命，一家老小的命运一下变得岌岌可危。白天我在学校挨批，晚上没文化的父亲在街道挨斗。
李志平实在太“有才”了，指着我的鼻子，让我交待如何画军用地图，又是如何把军用地图交给苏修的。打毛像是蒙太奇，军用地图就蒙太奇得更离谱。我想，一定是身边的小兄弟，比如道亮之徒，出卖了我，否则李志平怎么知道我画地图？白老师相信了大家的揭发，让我交代画军用地图的问题：“马克！我告诉你，你的罪行可大可小，就看你的态度了！你天天放学就跑到你家附近的大坝上，爬上树画对面机场的军用地图，连多少架飞机、多少个机窝你都详细画在地图上，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不掌握？同学们眼睛是雪亮的！快说地图哪去了？交给谁了？”
地图？没画过，画坦克、飞机、大炮倒是我的最爱，可是说了她不信，也没人信。运动后期，事实终于查明：李志平说了谎，是诬陷我。一俟形势平静下来，许多同学都讲了真话。起初道亮把阿尔巴尼亚脑袋摇得十分有力，坚决不承认出卖了我，但抗不住我咋唬，点头了，地图案是他密告的，他害怕白老师说他跟我分不清阶级立场。有人证实，那天我只把黄豆打在了伟人像下的白边儿上，不是脸上或衣服上。
（选自《黑五类忆旧》第九期，2011-0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