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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参加了1966年7月29日的大会

2019年09月27日 7:09 PDF版 分享转发

来源: 记忆 作者: 俞小平

一九六六年六月,聂元梓大字报一声炮响,如同一座超级火山,引爆了文化大革命。我们这些青年学生,往往自觉生得太晚,既没有赶上抗日战争,也没有参加抗美援朝。这回好了,北大的学生一下子落入文革漩涡的中心,亲身参与这场伟大的革命。刚开始时,因为六月初我们尚在北京郊区参加“四清”,未逢五月底的聂元梓大字报攻守之役,接受造反的洗礼和考验。从六月初到七月底,不到两个月的工夫,我们已经亲历工作组的进驻,夺走原校党委大权,又见中央文革诸位首长亲临教导,把工作组打倒在地,大权交到聂元梓手里。此时我的观点却是保工作组的,当了一回保守派。此役站错了队,心中不免惆怅,原来自己的革命觉悟确实不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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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北大以后,我在班上一直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可是由于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之议,我沾了“出身好”的光,同学们开始选我担任一些班上的职务。七月二十九日,校方通知,每班派一人去开会,全班同学投票选了我。坐上斯柯达大客车,到天安门广场下车,走进人民大会堂,也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会。只见万人礼堂里,呜呜泱泱都是大中学校的学生。我们北大同学的座位在一层比较靠后的地方,在二层座位的下面。大家伸头缩脑地四处张望,大多数人是第一次进入人民大会堂,惊叹这座建筑的宏伟壮丽。

开会的时间到了,各级领导干部走上主席台就座,然后就来了刘少奇和邓小平三位领袖级的领导人。全场起立鼓掌欢迎之后,北京新市委书记李雪峰宣布开会。我这才知道,我被选派来开的这个会叫“北京市大专院校和中等学校文化革命积极分子大会”。哈!我都不知道我是“文化革命积极分子”,李雪峰和新市委怎么知道的?在我们班上,这个头衔真的轮不到我的头上。

李雪峰致开幕词后,周恩来、邓小平和三位党和国家领导人相继讲话。刘少奇讲了著名的“文化革命怎么搞,我也不知道”。当时没有觉得异常,只觉得刘主席真的很谦虚,党的领导人里排名第二的领袖竟然对我们这些大中院校的学生这么谦虚,实在是很伟大。我所不知道的是:刘主席真的不知道这文革是什么回事,他只是觉得大事不好,实际上已经大难临头了。我和大部分与会者一样,匆匆忙忙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争取一字不拉。在领导人讲话的停顿处,我们还要鼓掌,真是够忙的。刘少奇讲话结束,我还在伏案疾书,纪录他讲话的结尾部分。

突然间我听到四周轰然巨响,人们纷纷起立,座椅发出的响声已经被近万个喉咙里冲出的“万岁”的欢呼声掩盖。我不明所以赶快站起来,这才发现,全场人员都已起立,主席台上所有的人也都起立,一个身材魁伟的人慢慢从台边走到主席台的中间。毛主席!毛主席慢慢地走着,一边也在鼓掌,然而一言不发,面色严峻。

全场近万人,包括我自己,都在有节奏地鼓掌,有节奏地狂呼“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整个万人礼堂充斥着巨大的声浪,仿佛要把这座宏伟的建筑抬起。一些坐在后面的中学生们不顾规矩,跑到走道的最前端去看毛主席,真是无组织无纪律!几分钟过去了,毛主席走到台边消失了。李雪峰宣布撤销新市委派驻各校的工作组,然后宣布散会。然而人群高昂的情绪并无消退,鼓掌和欢呼仍在继续。怎么了结这样的状态啊?这时周恩来表现了他的高超的掌握群众情绪的艺术。他走到主席台中央,让人搬来一把椅子,他站到椅子上,指挥学生高唱《大海航海靠舵手》。这样学生的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李雪峰宣布散会。

从人民大会堂里倾泻出来的年轻学生们,个个眼中都是革命的狂热,和参与国家大事的得意。回到班里,我赶快通知同学开会,向同学们传达大会过程,以及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重要讲话。我看出同学们眼中的羡慕之意:这样的大事这么让这小子给摊上了?我不知道,这些讲话仍然是站在党内保守派的一边,仍然站在当场未发一言的毛主席的对面了。

到了年底,我才知道这次我又站错队了。如今49年过去了,我终于知道这文革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什么站对站错,都是瞎掰。

写于2015年5月13日

《记忆》2015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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