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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沈的机会

2020年01月16日 7:26 PDF版 分享转发

来源: 二闲堂 作者: 维一

老沈是我认识的朋友当中最聪明的一个,但也是朋友当中机会不算好的一个。按说天资聪明本身就应该算是机会好,可如果聪明人时运不济,显着更冤枉,倒不如人懵懂一点,反倒还叫人心里舒坦些。

我替老沈可惜,却也不是因为他聪明,而是我们的交情不错,了解他并非那种仗着聪明不努力的人。他确是尽了人事,但机会真是太不凑巧。

老沈曾经是我的中学同学,可我和他的交情还可以往前再推个三年,追溯到小学时代参加北海少年科技馆的组。所以说,彼此的交情不能算太短。

自从在小学四年级考进科技馆的无线电组,我就开始觉得自己有点了不起,不单有了一张北海公园的免费门票(虽说只能进北海的西门,但是如果愿意,仍然可以绕过五龙亭到琼岛上去),而且还特许有两个下午不必上学校的自习课,理由是有小组活动。那个时候的小学生,有这么个名正言顺的机会逃课,真是最快活不过的了。现在想来,我的自由散漫大概还真不是与生俱来,而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养成的。

小组开课没有多久,好些学生觉得学校功课多,知难而退,缺席减员的不少,于是就与另外一个小组合并在一起,合并过来的那一组里就有老沈。

老沈的无线电知识在我之上,这毫无疑问,而且举一反三的能力奇佳。对于超外差式电路和推挽式低频放大电路的理解可以说是炉火纯青。所以在晶体管技术引入中国之后,他很快就自制印刷电路,造出的收音机比美多牌的音质还好。老沈的动手能力也极强,有的时候自行设计了特殊的电路,零件在市场上搞不到,他就自制。比如说,他就曾经绕制了一只高效的推挽输出变压器,并且在那个年代就仿制成功模拟的立体声效果。

大约是老沈的少年老成,虽然他那时只有十一二岁,朋友们可都叫他老沈,我也这样称呼他。据他的朋友说,老沈来参加无线电小组的活动,本意并不在乎学到什么东西,而是想结识各路的高手,乃是出于惺惺相惜的缘故。

原先我自认为在小组里技术是稳坐头把交椅,所以经常要别出心裁地改良一下辅导员的电路设计,满足一下少年的虚荣心。可是自从结识了老沈以后,才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的道理果然不虚。

人各有志。有些人爱和比自己不如的人来往,这样可以鹤立鸡群,过一过领导别人的瘾;而有的人则愿意结交自己佩服的人,觉得可以学到本事,倒不一定在乎被谁领导。我这个人就属于第二种,所以至今在履历上没有任何当官的经历。其实老沈也应该属于后者,只是和我比起来,他比较更不愿意被人领导。

在科技馆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一晃就到了考中学的时候,当年阶级斗争还没有后来那么时髦,考个好中学是头等大事,绝对马虎不得。所以即便学生自己还愿意继续来参加小组活动,家长那里也断然不会同意。毋需辅导员多费唇舌,到了统考的前夕,无线电小组也就自然而然地散伙了。

记得那是一个临近统考的下午,我仍然寄望于还会有人来小组活动,就依旧到了北海。房间中空无一人,后来老沈也来了。就我们两个人,周围静静的,我问他为什么还到这里来,他说实在是没有必要复习,翻来复去就是那么几件事,烦得厉害,想出来走走,散散心,不想信步就到了这里。老沈又说:“你说能耐是考出来的吗?我就是一天不复习,也是想考哪个学校就准能考上。”

我虽没有他那么狂,但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小叙之后我们互道珍重,彼此说了一些“后会有期”之类的话就分了手。

不想我们的“后会有期”竟然来得这样快。

暑假过后,到中学报到的那一天,我突然发现老沈就排在我后面差几个人的地方。后来我们俩竟又分在一个班里,于是过从就更加密切了。

同窗数载,朝夕相处,我对老沈多了一层更深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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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沈在学校的功课,英文、数学、化学、物理,那是没有话讲的,尤其要是考虑到他究竟用了多少工夫在应付学业上,那就更不得了。他的全部心思似乎都是无线电,下了课,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天到晚谈的都是这个,我从来不见他在准备功课,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

这且不说,凭我与老沈多年的交情,了解到老沈身上还有一样大多数具有科学头脑的人不大具备的素质,这就是商业头脑。多年以后,读过微软公司创立人比尔·盖茨的传记,书中说到,象有比尔这样科学头脑的人并不太少,有比尔这样商业头脑的人也不太少,但鲜有集两者于一身的。这时我才忽然醒悟,老沈其实就应该算是这种人。

记得有一回老沈略施小技,还真是令我吃惊不小。

学校后门的皇城根有一家废品公司的经销处。时常有大公司报废的无线电零件在这里处理。我们学生平时的零用钱很少,所以要想多玩些复杂的电路,就只能买这些处理品。

有一天老沈告诉我,废品公司的经销处来了一大批军用品级的电子管。他去看过,管体上都有“J”字的标记,这是错不了的,估计是什么军事机构更新替换下来废品。只有三块钱一公斤,虽然不准测试,但既是大批更换,看情况不可能全部都是坏的,所以想了一晚上,认为值得买。

既然他用了这么大的心思搞调查,而且推测也合理,我当然同意他的结论,觉得应该抓住机会。

等下了课赶紧跑到废品公司,那里已经有了不少闻讯而至的人。我们手忙脚乱地挑了一大堆型号有用的电子管之后,老沈又开始专门挑捡整流管,大约总有三百多个。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的整流管,因为一台机器只需一只整流管,买这么多,好几十年也用不完。我问他,他也不言语,只是一味低头挑捡。

出了废品公司的大门他才对我讲,整流管不象别的管子,最通用,谁都用得着。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我还是不明白。

后来我才知道,他把这些整流管全部拿到西单商场的电讯部,请人一一测试了阴极放射效率。因为是军品,又是大批统一更换下来的,其中大约有三成还相当不错。后来老沈留下自己够用的,剩下的就都以一块钱一只卖给了菜市口的旧货店。旧货店一测试,质量果然不错,都收了下来,转手两块五一只再卖出去。市场上新的起码要七八块钱,所以也还抢手。他的三百多只整流管里面有差不多一百只卖了出去,刨去三块钱一公斤的成本,赚了不少。

现在讲起来这无非是桩小买卖,可是应该想到那时候的老沈只有十四五岁,而当年的政治环境可是话剧里的丁少纯用自己的猎枪在星期天打了几只野鸭子,也要让老丈人提到“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高度。

老沈更加不简单的是,即便到了非搞“文化大革命”否则就要“千百万人头落地”年月,他也照样独具只眼,保持着冷峻的头脑和犀利的眼光。

记得那还是在一九六七年初,群众的革命热情空前高涨,一份《中学文革报》因为刊登了遇罗克的“出身论”而热卖,于是带动反驳和附和这个敏感话题的其它文革小报也一时洛阳纸贵。就在常人不是激动不已就是怒不可遏的当口,老沈看到的却是商机。他于是也马上成立了一个编辑部,把全部有关文章搜集起来,不管是“出身论”,“论出身”,还是“再论”、“三论”,统统一网打尽,编成一本集子。

记得那天我到他家,是想和他探讨我的收音机是否再加一级前置高放,以便提高收听国外短波广播的灵敏度。只见老沈和他的弟弟忙得不可开交,正在用订书机一本一本地把刚从印刷厂运回来的纸页装订成册,说是商机不可失,成败就在这一两天之内。我看见桌上还有几个已经用坏了的订书机,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讨论技术的场合,知趣地告退了。后来听说他的集子卖得非常不错。

许多年之后,我到英国的牛津大学访问。因为我在德国的教授斯考拉先生和他们这几位大牌教授交谊甚深,所以当我提到想去看看他们有关中国文革的收藏,掌管中文善本部的负责人也就爽快地应允了。书库里的传单、小报收集得还真算齐全,保存也十分得当,确是难为了他们当年的一片苦心,也让我备觉亲切,心存感激。只是他们到底还是漏掉了老沈的那本集子,我把这份遗珠之憾向他们提起,说是以后回国倒是可以再问问老沈,或许还可以找到。可惜回国之后,我见到老沈,他的一门心思都在了解回国大件电器指标的规定,话锋之健,简直容不得人插嘴,竟然让我把当年答应了人家牛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根本没有向他提起。不过事后我想,二十多年前的文革旧物,和彩电冰箱比起来,这些东西在中国已是一钱不值。时过境迁,老沈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存货了。

老沈其实对政治并不感兴趣,但在必要的时候,他也乐于走些出其不意的政治偏锋。

记得我们分头插队后不几年,都觉得无趣,便又不约而同地返回了。像我这种百无一用的人,只会读两本小说和几篇外文聊以消遣度日。但是老沈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正在着手研制一种据说有高吸附率的活性炭。后来他告诉我,他把样品拿到化工研究所去分析,人家根本不相信是他土造出来的,说是比外国进口的质量还好。可是人家也告诉他,大伙儿目前都在搞文化革命,没有人会对他的样品有兴趣。

老沈听了并不泄气,说是有这句话就行。其实他心生一计,居然铺开纸给当时权倾一时的江青办公室写信,说是一个小人物发明了一种比外国进口产品还好的活性炭,这就大长了中国人民的志气,大灭了帝国主义的威风,而且还附上了化工研究所的分析报告。

我也搞不懂政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位当年一言九鼎的政治人物居然真地回了老沈一封信,而且层层下发,最后批转给了北京市负责化工的当局,说是要支持革命的新生事物。

当时老沈并没有告诉我这回事,后来还是得了江青办公室的回信之后,他才透露给我,说是这就叫以毒攻毒。不过也就是高兴了两天,虽说当时政治压倒一切,但据老沈估计,这么大的事,要是真的实验投产,怎么也得先有个几十万的开销。况且,官场上的人都明白,只有“与人奋斗”才能“其乐无穷”,这种发明创造的鸡毛蒜皮,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推六二五,后来也就无疾而终了。

看看官场这一路走不大通,老沈又寄望于民间的草根机会。没有多久,听说他找到通许地区的一处农村社办企业,说是愿意生产他研制的明胶产品。他跟我说的时候已经是小有眉目了,据说他的明胶质量也高于国外进口的。我对此道一无所知,但既然有人买他的账,那必是不但货真价实,而且有利可图,我也就替他高兴,说不定他这回走底层路线还真就是机会呢。

过了不久,他又要去通许指导生产,顺便告诉我那里的小磨香油是有名的,而且不一定要用钱买,有全国粮票也行。因为那里是黄泛区,老百姓习惯于到处流浪,所以全国粮票也金贵得很。当年北京只有春节和国庆节每人配给一两香油,我因为还没有正式转回北京,连个户口也没有,更不用提粮油关系,所以连这一两香油也尝不上。还是小时候尝过芝麻香油,多少年没闻过香油的味道,都快想不起来了。听说有这样的好事,觉得单为芝麻香油也值得跑一趟河南,何况还可以顺便参观一下老沈的事业,一举两得。

等我到了那里,才知道老沈依靠的社办企业是个什么规模,无非是一口大锅,两台马达。老沈倒是个不怕苦的人,只要能让他干一番事业,别的他都不在乎。两手刚抓过煤,顺手就拿馒头吃,在羊圈里临时搭的床铺,倒头便睡。其实我对这些也早已司空见惯,入乡随俗,要说“同吃、同住、同劳动”真是毫无问题。不巧的是,刚刚和老乡用全国粮票成交完两小桶芝麻香油,我就开始腹泻不止,人象脱了一层形。老沈看看势头不对,就连忙催我还是赶紧回北京瞧瞧。

到了北京,到附近的公安医院一查,大便的镜检报告上写的是“红白血球满视野”。大夫诊断是中毒性痢疾,要立刻打针吃药,还追问我是从哪里来的,说是这么严重的疫情一定要报告上级。可一听我满口京腔,就又问我上哪里去了。我吞吞吐吐,没敢告诉她实话,只推说到河南转了一圈,主要是在火车上呆着。因为记得老沈跟我说过,他们生产的明胶主要应用在食品业,倘若上级知道我是在他们那儿染上的红白痢疾,他的机会可能又要鸡飞蛋打,功亏一篑了。

我遵医嘱:凡是从河南带回来的食品全部要经过高温消毒之后才能食用。两桶小磨香油我通通烧到滚开,冒起了黑烟才罢手,只是香味全无,到底也没能让我回想出香油的滋味。后来还是多亏了改革开放的政策好,香油随便买,我才终于回味起幼年时代香油的美妙。

老沈没有多久也回了北京,告诉我事情又吹了。原因倒不是检疫机关发现我的红白痢疾发源于他们社办企业,而是邻村的人听说他们要发财,赶紧跑去报告了上级,说是有北京来的可疑人员要在这里搞资本主义复辟。

我看他情绪不算太好,就跟他打岔,说我们同吃一样的饭菜,你怎么就没有染上红白痢疾呢?他一听也乐了,说一般河南人的胃里都有专治红白痢疾的抗菌素,他家是山东人,也有,可我是湖南人,胃里没有。这话没准儿还真有道理,到底他应该算是科学家。多少年之后我到河南考古,不管是到许昌还是信阳,去一次就拉一回肚子,屡试不爽。

老沈后来又有多种发明问世,都是在家中的“实验室”里完成的。许多年以后,我来到美国,参观过一次大发明家的故居。听罢讲解员的介绍我才发现,爱迪生的许多发明其实走的也是老沈的这个路子,但老沈的发明始终没有产生象爱迪生那样的连锁轰动效应。

老沈这样不安份地闯来闯去,也就到了“一举粉碎‘四人帮’”的时候。政府把上面摆弄平了之后,接着就号召大家考大学。而且自从爆发考生包围崇文门旅馆的招生办公室事件之后,上面就答应说,只要你考得好,这回是不管有没有高中文凭,你爹妈过去是干什么的,全行。

要是让我凭良心说,老沈绝对是七七届首先就应该招收的青年才俊,而且不论理工专业的哪个大学,哪个科系,对他来讲无疑都是囊中之物。

只是这时候事到临头老沈才想起来,他的户口和档案关系还都在云南,要参加高考就得回云南报名才成。老沈也还算是瞧得起那次机会,一反平素恃才傲物的作派,老老实实地星夜返回云南,认认真真地填写了报名表,正正经经地准备考试。现在事后想来,老沈的眼光仍然是对的,七七年的高考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讲不啻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多少同龄人就是因为当初的一念之差,看走了眼,放过了到手的机会,如今只好下岗失业,最后搞得一家人焦头烂额。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老沈眼光再老到,命运也不一定眷顾他。考试完了不久,还没听说发榜,他就颇为懊丧地回了北京。

我问他原因,他说考的倒是毫无问题,问题是出在档案上。我听了连忙告诉他,政府这回有了新规定,不用说你太祖、曾祖、祖父,就是你父亲是地主都没有问题,不拘一格嘛,再说你爷爷还是贫农。

老沈说,这回倒不是祖上有没有钱的问题,而是机会太不巧。因为中越边境上有了纠纷,随时都有爆发战事的可能。他们的农场正在边境上,据说农场当局有很深层的考虑,认为只要战事一起,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就都要有牺牲的准备。除了大家的自然生命之外,农场还要保护大家的。所以农场已经把大家的人事档案全部抢先藏进了深山里的岩洞,据说就是美国人最厉害的B—52式轰炸机也炸不穿。

可是挡住了轰炸机,也就挡住了老沈的机会。没有人事档案这条政治生命,老沈就不能够被录取。他追问人家招生办公室怎么办,人家说他们也没办法。没有政治生命就等于没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人怎么能够上大学呢?

老沈一想也是,只好就先回了北京。农场倒也不拦他,还开了欢送会,说是政治生命一到就通知他,明年再考不迟。

第二年的考试老沈仍然参加了,但我忘了是什么原因,总归也没有被录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老沈也就渐次把投考功名的心懒了。我也劝老沈,读大学乃是普通人的进身之阶,像他这种具有特殊资质的人实在不必循规蹈矩,虚掷光阴。

老沈大概也是听了我的话,不再去纠缠世间的琐事,开始潜心研究自己的学问。后来好歹在北京落上户口,街道上挂了一个“待业青年”的名份,“文化程度”一栏填的还是“初中”。

后来我到德国去上学,他托我带一些东西给他正在慕尼黑进修的表哥。他的表哥我早就认识,见面难免谈起老沈。他表哥说,你和老沈是起小的朋友,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俩人能耐差不多,现在你都能到外国留学,可他还没个正经工作,言外不免是“人比人,气死人”的意思。

他表哥这话当然未能免俗,可我自己心里清楚,其实老沈的本事比我大,这就更让我脸上挂不住,连他表哥留我吃晚饭,我都不好意思,赶紧告辞出来。

在德国几年没有来得及和老沈多联系,也不知道他又在发明什么,但我相信,老沈属于“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那一类人。回国之后,和老沈又见了面。知道他果然还在尝试,但走了另一路,行起医来了。

他的绝活有好几手,而且立见功效。

头一样是烫伤药,据说是从一位看自行车的老太太手中得到的配方。老太太看他颇是个人才,就将祖传的秘药传给了他,后来他又将其改进了一些,还给我配过一瓶,放在家中厨房,偶有开水热油沾了皮肤,涂上老沈的药膏便毫发无损,比抹酱油,甚至獾油都好。但他并不告诉我他的配方,只说是用完了再来取,完全免费。后来我到美国来,他还专门配了一大瓶给我,说是够用很多年的。也不知道他现在申请专利了没有。有时候看到国内报纸上总有“核酸”、“纳米”之类的狗皮膏药产品问世,我就觉得,老沈仅烫伤药一项就完全可以“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他还有一手根治的手艺。据说他是用钢针从患者颈背皮下挑出一些白色纤维质,根本不用施行眼部手术就可以治愈。我的母亲有白内障,而且极怕手术,所以对老沈的神技情有独钟,多次让老沈来治疗。但老沈有所为,有所不为,说是一定要到翳障长满,而且要到军队三零一医院(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那里)开出确是白内障的诊断书,他才管治,所以我一直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功夫。不过倒是间接听到不少人被他妙手回春了。老沈不同于江湖郎中,他的底子是经过科学训练的,不是经实践检验的他不但不会去做,也根本不会信。让医院开出确诊书,无非要证明他不是说诳,立此存照的意思。

后来听说他在鼓楼大街附近开了一家诊所,生意还行。再后来就听说终于还是上下打点得不够,惹上了一些麻烦,诊所也关了张。

自从这次到美国,一则因为忙,二则老沈也搬了家,后来渐渐就断了音讯。说话到现在也有十多年了,只是断断续续地从友人那里听说老沈还在奔忙,但总是不尽如人意。不过凭我对老沈多年的了解,坚信布袋里藏不住锥子,总有捅破的那一天。特别是在报纸上经常看到国内除旧布新的改革开放新气象,而且钱潮滚滚,人气鼎沸。既然有那么多的机会,又有那么多的人都发了财,一些我很知道过去底细的人物如今都摆出像真有那么回事的架式,所以我看像老沈如此聪明透顶的人绝对没有人能挡得住,大展鸿图是迟早的事。

于是,自打几年前开始我就一直留神国内的大小报纸,希望有一天真的能够看到老沈发迹的消息。

只是直到今天,有关他的报导还没有刊登出来。

看来还得再耐心等一等。

二千零一年七月十六日,波士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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