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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美的大姨得了乳腺癌

2015年05月18日 7:19 PDF版 分享转发

2017-01-31 22:28 来源: 全民故事计划 作者: 张安安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大姨是个爱美又爱笑的女人。虽然她仅比妈妈小了四五岁,但无论是外在的穿衣打扮,还是内在的精神活力,都像年轻了十多岁一样。

记得有一次放学后,回到家发现大姨来串门。别的大娘婶婶串门都会带着针线筐,一边唾沫横飞地聊着东家长西家短,一边手飞线舞。但大姨不一样,她也不管我妈正在唠叨抱怨什么,可以一直气定神闲的在脸上修剪涂抹。

看我回了家,大姨便一把我拉到身边,说要给我修眉毛。妈妈阻止说我还小,不让大姨教我那些化妆打扮上的东西。但大姨看见我渴求的目光,便把修眉刀藏在手里,在背后偷偷地递给了我。那把修眉刀现在已不知所踪,但很长一段时间里承载了我对美的认知,是我在一帮女孩儿中炫耀的利器。

大姨三十岁之前,只有一个儿子,叫卫东。卫东比我小两岁,学龄前的那段时光像个跟屁虫一样,整天??“姐姐、姐姐??”地叫着跟在我后面。大姨要是做好了饭,却不见卫东回去吃,就会跑到我家找。

但她并不总是能在我家找到儿子,有时卫东会偷偷跑到村西头家玩,这是大姨自出嫁后最讨厌的地方。身为大姨的亲人,我和妈妈自然都认为大姨处理婆媳关系时并无欠妥之处。反而是卫东的奶奶太过泼辣,经常插手大姨和姨父之间的事,喜欢挑拨离间。因为这个缘故,大姨也没少挨姨父的打。

姨父是个暴脾气,又没上过什么学,每当他听到自己母亲说儿媳的是非,就会到处找大姨,狠揍一顿为母亲出气。有一次我妈听说大姨又挨了姨父打,就跑过去斥责他,没想到他不仅没有一丝悔改之意,反而冲我妈大吵大嚷,威胁说要是再管就连我妈一起打。自那以后,大姨家的庭院我妈再也没有踏足过,大姨也在一年之后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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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离家出走的五六年里,我们小孩子都以为她是出去打工了。我和哥哥依次入了学,卫东也移居奶奶家,渐渐断了与我家的往来。对于大姨,刚开始是偶尔的想念,后来竟是完全忘记了曾经有她的存在。

直到有一年冬天,妈妈从打工回家,跟爸爸闲聊时提到了大姨。据妈妈所讲,大姨当初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逃到了新疆乌鲁木齐,投奔到了一个老乡开的小饭馆里。但是没过一年饭馆就倒闭了,于是大姨又跑去库尔勒摘棉花,等棉花采摘期过去,又到处给汉人老板打零工。日子过得虽劳碌但随心所欲。

印象中大姨的五官虽不精致,但脸庞却白白净净的,一双大眼睛顾盼有神。我问妈妈大姨打了四五年工,有没有变老。妈妈说哪会变老,大姨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美,整天贴面膜染头发,比在家更显年轻时尚了。我想那大姨应该还是喜欢笑,经历了那么多伤痛,也许笑得更加迷人了。

来年临近端午的时候,大姨挺着肚子回来了。当初大姨离家出走后,姨父不久也离开了家,一边打工一边打听大姨的下落。时他从同村人那里听到自己妻子的消息,便马不停蹄赶到了新疆。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又没有母亲在耳边吹风,想来姨父已经改掉了家暴的恶习,又挽回了大姨的心。

大姨的第二个孩子是女孩,在三十岁的年龄上又添一女,大姨和姨父整日里都是喜笑颜开的样子。我跟妈妈提着一篮子鸡蛋去贺喜,一进门满眼都是火红火红的石榴花,满耳都是大姨的笑声。进了屋,姨父讪讪地接过妈妈手中的鸡蛋,赶紧找椅子让妈妈坐下。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躯里,已经完全褪去了曾经暴戾的阴影,留下的是细水长流的温情脉脉。

大姨与妈妈絮叨了半天,期间不停地抓起瓜子和糖果往我兜里塞。妈妈劝阻着她,说如今你儿女双全,男人也回心转意,接下来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呢。大姨温温柔柔的笑意便在脸上荡漾开来,衬得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

在大姨的女儿瑞瑞入了小学之后,她的生活忽然间安静了下来。除了每天为女儿做做饭,偶尔去乡里给正上初中的卫东送点水果,大姨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了侍弄花草、料理田地上了。大姨的婆婆牙齿渐渐稀落,对大姨和姨父的生活已经失去了干扰之力。我高中放假会经过大姨的家门,有时她会特意等在门口,让我带回家一把韭菜、一袋石榴或者一兜。樱桃树向来易栽不易活,但大姨家的樱桃树却枝繁叶茂,肆意生长的枝桠都带着女主人浓浓的情致。

后来有三个月之久,我再也没见过大姨,有次无意中向妈妈问起,竟得知了让人震惊的消息,大姨因乳腺癌住进了县医院。

想起上一次见大姨,她还刚染了酒红色的头发,眉毛也细细修整过,一幅言笑晏晏、了无心事的样貌。而今病魔附身的消息传来,让人难以置信。我曾经听人说癌症的诱因是郁结于心的委屈或者悲痛,不知道大姨是否因之前的痛苦而致病。后来听妈妈说大姨去省会做了手术,整个左乳都被切掉了。后来又听说大姨怕花钱,又做了几次化疗就回家养着了。

我为大姨的遭遇深感痛心,妈妈却说大姨这次是因祸得福了。之前姨父不成熟,伤了大姨的心,变好了之后也不太会疼爱大姨。而经此一病,大姨便像一个孩子一样被姨父捧在了手心里。在家时,一日三餐姨父都会亲自送到大姨面前,伺候大姨吃完又去厨房洗洗涮涮。就算是出去打工,他也是一天无数遍电话,细到吃了什么菜,是煮的还是炒的都要问清楚。每个月发了工资,他也会第一时间邮回家,叮嘱大姨要多吃点好的,还债的事有他扛着。

在姨父的精心照料下,大姨的身体在慢慢地恢复着。只是家里的生活变拮据了,大姨便鲜少跨进美容院、美发厅了。但谁也不能否认,大姨的美丽和干净,依旧如往昔一样照耀着破败的街道。

二零一五年的春节,大姨带着瑞瑞来我们家串门。她的气色很好,穿着农村人很少穿的白色羽绒服,给瑞瑞戴上了大红色的毛线帽。妈妈热情地把她迎进家,进屋给瑞瑞包了50块钱的红包。大姨却拼死不让瑞瑞拿,她说自己信了基督教,不让孩子收红包,也不给别人红包了。最后我只好装了一大包零食送给瑞瑞,大姨才勉强接受。

大姨走后,妈妈偷偷跟我说,其实大姨是因为没钱送红包,才不让瑞瑞收红包的。年前大姨刚从我家借了五千块钱给卫东瑞瑞交学费,妈妈很是心疼她。对此,我也唏嘘不已,但眼看大姨身体就要痊愈,姨父也努力工作,未来的日子总会好过一些。

过了年,我和妈妈要出去打工,要到县城里搭汽车,但家里一时找不到人送我们到县城。情急之间,妈妈找到了大姨,想看看她能不能送一下。大姨听了妈妈的请求,立马就答应了,从邻居家借了电动三轮车载了我们去县城。

妈妈在家里待久了,与奶奶之间呕了不少气。一路上不停地数落着奶奶的不好,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出来翻来覆去地抱怨。大姨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却也不断地劝着妈妈,要心胸宽大一些,于人于己都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记起大姨是信了基督教的,便让妈妈少说些不好听的话,省得让大姨难办。

到了县城之后,大姨说要上个厕所,让我们在车站等她一会儿。我和妈妈便一边动手卸行李,一边聊起要打工的地方。不到五分钟,我们刚把行李整理好,就看见大姨抱着一大桶橙汁,提着一袋子烧饼回来了。大姨做过手术之后,身体一直有些浮肿,看她一步步笨拙地走过来,我突然间觉得鼻酸,忙上前搀住了她。

我也不知道你们要走,没提前准备,大姨语气中含着抱歉,这点吃的你们一定得拿着。妈妈看她略微有些气喘,便赶忙扶她做到行李箱上。我一直以为大姨以身体的一个部位为代价,换来了生命的康健,但没想到她身体还是如此虚弱。看着大姨原本白净的面孔覆上了一层蜡黄色,茂密的头发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看起来甚至比妈妈还嫌年老,我不禁有些心悸。

尽管大姨再三推辞,我们还是把饮料放到了三轮车上。汽车上妈妈再三说后悔找了大姨来送,又让她浪费钱。我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大姨回家的路顺风通畅,让她少受一点风霜。

大姨的病情在今年春节急劇恶化,听说姨父从十一月份就没再敢出去打工,只一心在家守着她。大年初五那一天,妈妈去看望大姨,中途回家拿了一把剪头,说大姨头发长了,给她修一下。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大姨竟病到了无法下床的地步。

年后我离家南下打工,妈妈留在家照顾怀孕的嫂嫂。没想到不过一月,大姨早逝的消息就传了过来。妈妈去参加了她的葬礼,电话里颇是感伤。她说葬礼上亲友很少,卫东和瑞瑞竟也没有悲恸的声色,而姨父只请得起一只唢呐队,《百鸟朝凤》的声音哀怨凄凉的很。

我听后百感交集,虽然自我长大后与大姨不像幼时一样亲厚,但还是难以接受她的骤然离世。

大姨名叫丽英,名字是再普通不过的,尽管叫了这么多年大姨,她与我妈妈一脉却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大姨是我三姥爷的养女,只是还未及她出嫁,三姥爷和三姥姥就相继撒手人寰了。

出嫁之后有人隐约向她提起她的亲生父母,说就在同一个县城,当初是因为一心想要儿子才把她送人的。但大姨从来不曾试图认祖归宗,也从未在旁人面前说起此事。

大姨的出生年月不详,逝于二〇一六年农历二月初二,那一天,正是龙抬头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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