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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凶猛:寿光暴雨七日后

2018年08月27日 21:12 PDF版 分享转发

来源: 澎湃新闻

北岔河村外弥河决堤处。

张香梅从家里跑出来时,没想过再也不能回去了。

8月18号,从隔壁村子的广播中,她隐约听到了通知。但直到晚上,她所在的南宅科村也没有下发消息。

第二天上午,村干部急促的声音从村里高音喇叭中传出来,正式通知下来了,大意是:为了保障人身安全,舍弃财产,全部撤离村里。

不少村民站在自家门口茫然地张望,为撤退与否而犹豫。张香梅让两个孩子坐车去了亲戚家里。她自己跑到河坝上望了望,河水涨了四五米,刚刚漫过河桥。

不会有事的,张香梅心存侥幸地想。活了52岁,她从没见过洪水,无从预见洪水的威力,也没有意识到危险在逼近——

8月23日下午,在潍坊市政府召开的救灾新闻发布会上,寿光市市长赵绪春说,此次寿光市15个镇街区均不同程度受灾,总受灾人口50多万人。

撤离

送走了孩子,张香梅没走,她和丈夫要守着棚里一万只鸭子,她看着鸭子从披着黄色茸毛的小鸭仔长大,再过几天,它们就能送到屠宰场。她将有20万左右的收入。

同村村民王佩才也让孩子离开了村子——他家离河坝太近,一旦决口,无可挽回。王佩才自己留了下来和村里人查看水情,他知道恶劣天气临近,电视新闻播报了台风的消息,但他当时并不担心。

他一度想,下再大的雨,也不可能危及生命。这几年运气一直很好,鸭棚建了几个,饲养的两万只鸭子将为他带来可观的收入。

8月19日夜间至20日凌晨,台风??“温比亚??”过境寿光,截至20日5时,寿光市区降雨量超过264.3mm。

19日晚7点半,寿光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发布关于做好防雨防灾紧急工作的通知称,8月19日12时53分暴雨蓝色预警信号已升级为暴雨橙色预警信号。同时,因上游水库泄洪,冶源水库泄洪流量400立方米/秒,黑虎山水库泄洪流量200立方米/秒,水库泄洪流量20立方米/秒,加上区间来水,弥河泄洪流量预计超过800立方米/秒。

南宅科村位于弥河下游,距离河道大约50米。

20号晚上10点,灌进南宅科村的水已经深达20多厘米,王佩才养的鸭子只有头部露出水面,他的饲养密度高,水一涌进来,鸭子根本游不开。

他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水。准备撤离时,水刚覆过脚背,正要收拾东西,水已经到了小腿,他扔下东西就往外跑。

没有任何回旋的机会,他眼睁睁看着洪水吞没了鸭棚、淹没树木和村庄。

南宅科村发出撤离通知的上午,北岔河村的天际,低低的阴云迅速蔓延开,雨水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两天没有停过。

50岁的北岔河村村民杨桂娈独自坐在小卖部,探头看了眼屋外。她正为阴雨天犯愁,地里的和西红柿等着打理,不知道能否躲过一场瓢泼大雨。

8月19号晚上,杨桂娈听到村里喇叭在吼,??“洪水来了,赶紧撤离……??”她没放在心上,依旧守在村子里。

当晚,寿光市人民政府防汛抗旱指挥部发布《关于弥河泄洪各薄弱环节具体处置措施分工的通知》,要求??“弥河右侧滩地村庄核定人员撤离,并确保无人员回流,时限是8月20日3点前。??”

第二天上午,北岔河村里的喇叭又响起,催促青壮年赶紧去渡口抗灾。杨桂娈才知道,离村三百米左右的弥河岸边被洪水冲开了一道十几米的缺口。浊黄的河水已经越过玉米地,公路,蔓延到村子里。

下午一点左右,村里的大喇叭再度发出通知:??“马上先把老人、孩子撤离,家里有亲戚的去亲戚家,有朋友的去朋友家……??”

后来,雨停了,太阳若隐若现,杨桂娈离开了村子,去了亲戚家里。但她舍不得家里的东西,21号早上又跑回村里。看洪水还没到自家门口,杨桂娈就留了下来。

村里的年轻人都扛着麻袋去了弥河边,直到23号,缺口才堵上。

鸭棚里的鸭子还在乱蹦乱跳,21号凌晨1点左右,张香梅才离开村子。不过几分钟,水就没过了她的膝盖,迈开步子都很困难了。

她心里发毛,对丈夫说,??“我们得马上撤离,去镇上??”。没来得及拿任何东西,锁好门之后,她只回头望了一眼,便匆匆离开。

上游

张香梅从邻村听到泄洪通知那天(18日),弥河上游嵩山水库工程科的马明(化名)收到一次台风预警。当天晚上10点,台风预警升级。

在此之前,嵩山水库水位上涨一小时不到一公分,??“进库的流量很小。??”他回忆。

同一天,临朐县境内的另一水库冶源水库工作人员(化名)也收到台风预警通知。??“台风有可能转向,但还不确定。??”冶源水库在嵩山水库的东边,二者与位于青州市王坟镇东部的黑虎山水库在弥河上呈三角分布,两两相距20公里左右。

事实上,8月11号开始,冶源水库已经开始放水,工作人员解释说,往年汛期大约从6月开始,但今年入春后雨水就很多了,因此一到限制水位,冶源水库就会提闸泄洪。

陈彬回忆,起初泄水流量为每秒10立方米,一直持续到18号下午5点,水库申请将流量加到每秒150立方米,潍坊市防汛办批准通过。

18号晚上10点半,流量又再次增加,每秒200立方米,??“为了腾出库容,迎接可能到来的台风??”。

对于陈彬和他的同事们来说,这是忙碌的一天。他们一直在闸门上的调度室内24小时严密监控,水库的水位不停在汛限水位之上上涨,没有回落的意思。??“洪水非常浑浊,从上游涌下来??”。

他回忆,因为来水不断变大,8月19号,泄洪流量变为每秒300立方米。下午,这个数字又变成400,6点半,增加为500。这个时候,潍坊市防汛办打来电话,下指令将泄洪流量降至300,??“当时我们的进库流量就超过了500,原本申请加到800的??”。

在他看来,市防办这一指令是为了确保下游黑虎山水库的安全。直至晚上11点,市防办认为黑虎山水库已能平衡上游的来水和下游河道的承载能力,就让冶源水库的泄洪量增到每秒500立方米,??“我们不在(黑虎山)现场,就是听指令??”。

19日这天,马明收到了泄洪通知,计算好提闸高度和泄洪力量后,上午10点,马明和同事将闸门提升了13厘米。一整天,他盯着水库水面,记录水位。虽然气象预报能够预先告知一场台风的临近,但水库将增容多少他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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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山水库最大泄洪力量是每秒120立方米,洪水出了闸门之后滚下斜坡。马明每隔半小时到水库观察一次水位。

19号深夜,上游洪水依然在源源不断地汇入冶源水库。夜里11点,进库流量达每秒2000立方米,??“水库急需把泄洪流量再加上去,水位已经超过137.72米(汛限水位)很大一段距离。??”

意外发生了。陈彬接到新的通知,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19日夜间临朐县文化公园内弥河风景区,有4名工作人员在弥河中开闸坝分洪后,因河内水位上涨过快被困闸坝上。??“上游进库量非常大,不泄洪不行,但这个时候如果加大泄洪流量,被困的4个人就没了??”。

陈彬和同事只能眼看水库内水位上涨,却不能提高闸门。在最快的时候,每五分钟涨2厘米,他们站在水库的水尺边上,盯着变化的数字。??“上面来水逼着非得泄,下面压着不能泄,硬生生流量都憋在水库里,如果溃坝非常危险??”。

138.76米是冶源水库的警戒水位。??“要是水量超过警戒水位,按照紧急预案,全县就要考虑撤离,人员不能留在库区的危险地段了,河道两边的村民都要从村庄里疏散,到高地上去。??”

在冶源水库工作21个年头,陈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能和上下游的水文局、市防汛办沟通,??“上游进了多少,下游出去了多少,水位涨得怎么样,多长时间会到达警戒水位??”。一直到20号凌晨2点半,冶源水库接到下游4人被营救成功的通知。这时,陈彬看到水位止住上涨,并开始回落,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冶源水库以每秒700立方米的泄洪流量持续到20号上午11点。直到接到市防汛办电话,又一个意外发生:当天凌晨,孙家集派出所的两名辅警在营救内涝灾民途中,被水冲进弥河失踪。为此,水库把流量降到每秒350立方米。

21号下午,前期的水已经涌到寿光。寿光灾情严重,市防汛办下达要求将流量减到每秒250立方米。

这一指令还没执行,市防汛办又电话要求减到每秒200立方米。指令一个接一个,到最后正准备以每秒80立方米的流量泄洪时,市防汛办直接命令关闸,当时21日6点不到。

泄洪

关闸以后,冶源水库水位继续回涨,上游还有进库流量,又一次淹没了水库上游的库区以及村里的庄稼。

到22号傍晚,依据进库流量,陈彬估计,到23日清晨再不开闸,水库就会从闸顶上溢出去。于是,他给市防汛办打报告,申请放水,保护大坝安全。

23号清晨7点半,市防汛办批准冶源水库以每秒50立方米流量泄水,24晚上8点再次下令减到每秒30立方米。此后,冶源水库一直以每秒30立方米的流量缓慢泄水,水位处于137.92米,超过汛限水位。水库水位大约几小时下降1厘米,下降到汛限水位需要一两天。

8月21号下午7点,嵩山水库的马明也关闭了闸门,水库水位逐渐上涨。此前,泄洪之后的某个时间,他正在泄洪闸值班,看到网上的报道,才知道弥河下游的寿光洪泛成灾。当时他并没有把水灾和水库泄洪联想到一起,??“我一直认为我们这边泄洪不大。??”

嵩山水库曾经过2012年达维台风,达到过历史最高水位。25号下午,马明查看水位时发现,??“还差15公分左右达到历史最高水位??”。

陈彬解释说,山东省防办为省内每一座水库都制定了汛期调度运用计划,冶源水库的实时数据在省市两级水利部门同步显示,是否泄洪,泄洪量多少,都要经过潍坊市水利部门批复同意。市水利部门会参考汛期调度运用计划,也会考虑错峰、弥河的最大承载量等做决定。此次??“温比亚??”台风期间,冶源水库的最大泄洪量为700 m3/s,远未达到所在水位范围内规定的最大泄流量1200m3/s。

??“按照标准规程,必须放水??”,山东省防汛抗旱指挥部新闻发言人林荣军认为,如果不泄洪,水库满顶,危害更大。在他看来,寿光多地被淹与河道入海能力差有关——弥河出青州到下游寿光境内是平原河道,洪水受潮水位顶托,入海能力比较差。他强调称,水库在制定调度指标时考虑了下游河道情况。

寿光水利局的工作人员认为,此次泄洪总量??“超出了,有点大??”。不过他解释说,上级了解其辖区的河道承受能力,泄洪也多次发出了预警通知。

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水力学研究所总工刘树坤对黑虎山水库、冶源水库实时水情部分数据和水位流量检测表进行了分析,他认为,实际降雨超过气象预报的几倍,三大水库加大泄洪量,再加之一些建筑工程、牲畜饲养圈占用河道,把水位推高,可能是这次洪灾的原因。

下游

南宅科村的水是从营里镇北岔河村弥河决堤处灌下来的,洪水顺着村东头的低洼地势涌入。

8月20号晚上九点,住在村东头的王佩才发现,洪水进了他的鸭棚里。

张香梅家在村西头,村子地势偏低,西边有铁道围着村子,同时将洪水也圈在了里面。

撤离出村第二天和第三天,王佩才回村看了一眼。洪水不知把鸭子卷去了哪里,剩下的大部分鸭子都淹死了,只活了三四百只。

离开后,张香梅突然想起家里的灯没关。她担心水跑进家里后漏电,路人有危险,又让丈夫回去拉了闸。

四天四夜天过去,8月24日,南宅科村的积水尚未完全退去。村主任王西滨在接受《中国之声》采访时介绍,由于地势比较特殊,这个村的西侧和北侧都是比较高的铁路和公路的路基,导致东南方向过来的洪水到了这里被阻挡,无法排出,因此虽然大水发生在六天以前,但是现在村里的积水还是都在一米以上,只能通过水泵抽水。

南宅科村350多户,1100多人全部受灾,村里养猪场的360多头猪和养鸭场36000多只鸭子死亡,房屋全部被淹。

22号上午,张香梅跑回去救鸭子时,家里的水有一米多深。水流太急,鸭子被冲得老远。如果拼了命,她兴许能救出一两百只鸭子。但救出来鸭子也没地方圈养。她又想起家里还有两万多斤麦子,冰箱电视,全都泡在水里。

后来水位到了胸口的位置,她又赶紧离开。

王佩才出生到现在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洪水。他是整个南宅科村损失最严重的村民。他有菜地,鸭棚,猪棚。猪平时怕人,但是那天看到人时很主动,??“嗷嗷直叫,恨不得让人赶快把它们救走??”。后来,有几头猪救出来也不吃不喝了。

他粗略计算了下,正常情况下,一只鸭子能赚三四元钱,算上成本损失40万,外加六个大棚也全部垮塌,一个棚七八万块钱。

在这场水灾之前,张香梅养了十几年鸭子,她就住在鸭棚旁边,成天和鸭子生活在一起,隔三差五地看一眼。

逃出来时,她以为洪水很快会下去,但现在看来,??“即使水退了,房子也变成了危房。??”

几天之前,她还和村民在村子里的小广场上跳舞,聊天,串门,走亲戚。张香梅就像做了一场梦。

如今,为了防止疫情发生,村子已经被封锁。

抗洪

杨桂娈从未去过弥河边。她晕水,只听村里人说,弥河的水流湍急,顺着缺口延向玉米地,公路,村落。她没敢到决堤口看一眼。

决堤后,北岔河村里的青壮年都被村委会组织起来,分成几个小组,或开着挖掘机堵住路口,或往麻袋里装土,堵住决口处,以免洪水进村。

目前,村子里的洪水已经排尽,村民们回到自己家中,闲暇时聚在一起,回忆起洪水泛滥那几天的经历,恍恍惚惚的。

杨桂娈依旧坐在小卖部门口。不远处弥河水从之前的碧绿色变成浑浊的土黄色,太阳热辣辣地照下来,阳光洒在河面上,河水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酸腐味儿。

这是8月25日,北岔河村进入灾后重建期,生产生活正在恢复中。

张香梅和南宅科村360户1000多人口全部转移到了杨庄小学安置点。他们住在教室和走廊里,枕头被褥散落一地。每个教室住着十来个村民,一人一条被褥,铺在地面上。支援的食品和药品摆放在桌子上,医务人员穿梭于每个教室,为村民定时消毒。不时有运送物资的车辆进进出出。

从家里跑出来时,张香梅两手空空,撤离通知后的第六天,她坐在临时安置点外面的草坪上,上身穿着别人捐赠的一件蓝色衬衣。

逃出来几天,她越发想之前的家。晚上她睡不着,翻来覆去想家里的东西,不知道哪里是她的第二个家。

刚入夜,天是森冷的蟹壳青。四五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聚在走廊的一头,聊着这场如猛兽般的洪水,表情一时惊恐,一时哀伤。

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只纸飞机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跑来跑去,另一个三岁的小男孩跟在他身后。大人们只是远远望着,他们知道,这一刻,他们是安全的。

延伸阅读:南都周刊|废墟上重拾生活:寿光现场

原创:深度营

8月23日,南都周刊记者走访三镇七村,带你直击现场,关注洪水退去的村庄如何艰难重生。

编者按:那场241毫米的暴雨已经下过了,寿光的村民们开始抢救,却未料到,更大的洪峰骤然袭来。摧毁了种植大棚养殖场,淹没了家园。

五天过去了,历经洪灾的他们损失怎样?洪水是否退去?还有什么困难?

南都周刊记者走进纪台镇、上口镇、田马镇三镇七村,走进受灾严重的口子村,现场直击这场洪水过后的村庄,我们看到,寿光正在艰难地重拾生活。

洪水突然来袭

已经六天了,老秦一直守在残破如废墟的大棚面前。塑料膜已经破裂,大棚的骨架也扭曲变形,大面积积水还没有抽干净,水质开始发黑了。

110米的大棚,将他的背影衬托得很渺小。老秦面无表情,人也变得麻木。

家还在,命还在,棚没了。这是老秦最揪心的漫长时刻。

原本,这一季的茄子将会给老秦带来一万左右的收入,情况好些,则会有三四万。老秦今年59岁,身体已经退化了,靠这个大棚,他养活27岁精神不太正常的儿子,还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亲。

一家人靠老秦,老秦靠这个花了十多万建起来的棚。

老秦家在寿光市纪台镇安家村。摊开地图会看到,村子位于渤海黄海入海口的南侧,一大片开阔平坦的土地上。

这里是中国蔬菜之乡,原本,老秦的茄子出棚后,会和大部分寿光人民种的蔬菜一起,运送到北京,乃至整个华北地区的餐桌上。

北京人有70%是吃着老秦们种的蔬菜。

老秦们也认定了,大棚是他们的命,是他们一辈子的意义所在。然而,8月19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洪峰,骤然改变了一切。

19日,241毫米的暴雨已经下过了,村民们已经开始抢救了,大家排水封堵。事情应该很快就过去。对于山东大汉来说,这算得什么大事。

那天晚上,老秦和村子里其他人一样,并不知道洪峰要来。

实际上,下游的大部分人也都不知道。那两天里,??“温比亚??”台风在弥河流域带来一场暴雨,导致上游的三个水库水位不断增高,寿光市人民政府防汛抗旱指挥部办公室连发了四次《关于弥河上游水库加大流量泄洪的通知》,三个水库几乎同时开闸泄洪,泄洪量一次比一次大。

最终,最大达2250立方米的洪峰流量呼啸而下,冲垮了弥河和丹河的多处堤岸。深夜一两点,浑然不知的村民才开始紧急转移。

最终,经过一夜奔腾,洪水在第二天上午开始倒灌进了大片的大棚和村庄。洪水浸泡了包括安家村在内的60个村子。

四天后的灾情信息发布会说,这次洪水造成直接经济损失92亿,共造成死亡13人,失踪3人,其中9人开车溺亡,群众转移过程中无人死亡。这次受灾,共有倒塌房屋9999间,20多万个大棚受损。

9999间?这个数字在网络上激起了一片质疑声。

安家村的洪水尽管是来自别的村子,但漫天遍野的态势,根本无法抵挡。当村民们返回的时候,安家村七百多个大棚已经倒塌了,两千亩的拱棚菜随之泡汤。

安家村杨华德对南都周刊记者预估,安家村差不多损失一个亿,如果要再建的话,需要七千万。

这位皮肤黝黑的村支书一边说话,一边极力兜住眼眶里不停打转的眼泪,这一场大水把村里整个经济来源都掐断了。

??“外出打工吧,不要再依赖这个了。??”他说,一场大水几乎冲垮了寿光的整个种植行业。

采访中,老书记沉默了一会儿,记者问他问题,他也答,一直悄悄地抹着眼泪。

对于老秦来说同样如此,??“不知道怎么办??”。采访时,他一直站在排水沟旁,一动不动,最后用浑浊的水洗了洗手。

??“能怎么办,等着饿死。??”

抽不干的水,退不了的灾

安家村20公里以东,王全域站在倒塌的大棚面前,形容憔悴。一座大棚彻底坍塌,没救了。

王全域算了一笔账,棚修不了,只能拆卸重建,保守估计要18万元,作物损失也有3-4万。但更让他揪心的,是另一座仍然泡在里的大棚,水没过膝盖,西红柿作物已经腐烂,木头的支柱被腐蚀着,随时会坍塌。

因为地势原因,积水还没办法解决。

因为没有协调好,村子间还因为抽水的问题产生矛盾。王全域的大棚现在摇摇欲坠,抽水设备一直等不来,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抽完。

同样,这也是他们家唯一的支柱。

王全域是三峡移民,2001年搬到了从重庆搬来,花了三四年的时间,东拼西凑,总算建起了一个大棚,还是从亲戚处借的钱。又隔了几年,才把新的大棚修起来。如今它泡在水里,危在旦夕。

这些天里,王全域陆续收到方便面,馒头,被子,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了。说起来,家里还有个大学生,去年才还完大棚的贷款,今年的学费还是个未知数。

说着说着,王全域蹲在棚边,哭了起来。

这些天,陆续有企业和社会爱心人士寄来各种物资。24日下午,记者向寿光市慈善总会负责人王卫锋了解到,目前灾情已经基本控制住,物资捐赠充足。

然而,目前最头疼的,还是排水。跟王全域所面临的情况一样,地势较低的地方,两米深的水位,如今依然保持在膝盖的位置。官方投入的抽水设备太少,大多数是村里自用的拿出来凑合,家在亓家村的晓琳说,抽水泵已经抽了一天两夜的水,始终没有下降。

记者来到纪台镇,在东常家庄村遇见救援队。他们说,排水从20日就开始排水。排出去需要水管三千多米长,但是村里的排水管的长度是三百多米。

东常家庄村,积水上漂浮着从大棚里漂出的茄子,混杂着浴缸和各种生活垃圾,使得这片水呈黄绿色,空气中的气味非常难闻。

其中,纪台镇目前是积水最严重的地区,镇政府已经明确对外征集社会支援,希望大家捐赠排污泵。

更紧迫的问题,还有消毒免疫。齐鲁网报道,上口镇是寿光市最大的养殖区,养殖区内2万多头牲畜死亡。村民们表示,有的已经做了无公害处理,但有的是就地掩埋。政府已经组织了消毒。

下午4点5分左右,记者来到口子村入村口,一位大姐正在洗被洪水浸泡过的花被褥,她的家门口堆放着一堆未处理的垃圾,鹅黄色的床头柜,红色的拖鞋,绿色的牛奶纸箱,锈掉的圆形铁桶,以及各色衣服塑料皮,旁边立着一个灰色的垃圾桶,上头写着口子村28。大姐告诉南都周刊的记者,村里给每人都发了三瓶消毒液,没有组织一起消毒。

从新口子村前往老口子村的路上,会穿过几块玉米小麦种植地,被大水浸泡后看起来灰蒙蒙的,玉米和小麦东倒西歪,早已枯黄。越过玉米小麦地,是一些损坏的大棚,钢架支离破碎,塑料膜缠作一团,部分还沾满黄色的泥土。

继续往前走十分钟,都少有行人,只见一辆白色卡车呼啸而过,载着一个大型猪笼,里头仅卧着一只猪。

路过的行人告诉记者,原本从新口子到旧口子村是有一个洞的,比较方便,不过大水后已经堵死了。

继续往前走会看到一台黄色的挖掘机,操作的师傅正在挖第四个掩埋坑。从早上七点开工起算,他已经工作了近十个小时,挖坑,填埋蓝色小卡车从村里拉过来的猪,撒上消毒的石灰粉,盖土,再撒上一层石灰粉。

走近掩埋坑,还能瞧见几头死猪的轮廓,操作的师傅告诉记者,以后还会在这片地上种作物。他也不知道今天蓝色四轮小卡车来了多少趟,亦不清楚自己到底掩埋了多少头猪。

寿光艰难自救

洪灾中,寿光基本上处于自救状态。安家村村支书杨华德说,即便镇里镇里拨了管子,但只有八百米,远远不够用。村民们必须得自掏腰包买,买了足足有几万米,才能够应付严重的内涝。

镇上给提供了4台抽水泵,他们自己又不得不新买了9台。

中途,杨华德他接了一个电话,对着手机,他说到:??“我们现在不需要水泵了,我们现在需要水管带,需要三寸的,一千米。??”

尽管物资已经不缺了,但遇到一个村干部和,他还是喝止了他:??“别浪费,喝自来水去。??”

三峡移民们也组织了浩浩荡荡的自救队,一些家里受灾较轻的移民们,排了二十辆车,贴上了自救队的横幅,八九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往那些受灾严重的家庭,送被褥,送矿泉水,甚至直接送钱。

24日这一天,移民自救队慰问了11个家庭。

记者来到寿光市田马镇南韩村路边的一片空地上,杨大爷和村民们睡在矮小的帐篷里。村里受灾后,65岁的杨大爷带头在路边开辟了这样一个临时避难所。听到记者来采访,身材矮小的杨大爷忽然哽咽起来,这位皮肤黝黑的山东大汉到头来还是没有忍住,放声哭了起来。

一家人原本打算送11岁的孙子去旅游。不料洪水来袭。看到家里这样的情况,小杨说,??“我不要出去旅游,我要留在家里干活!??”

最终,送了四五回,终于把乖巧的孩子送出去。

灾害发生后,村里开始自发救援,暂时缺的物资有被褥和电热壶、电热炉等小家电。从22日开始,村里和镇里一起,开始每天对全村进行消毒,并要求每家每户都自己先清理垃圾,再由村里统一处理。

南韩村以种植甜瓜、水果黄瓜为主。记者在种植农户李文斌家的大棚区看到,白色塑料大棚骨架已经坍塌在泥浆中,另一个幸免的大棚中,棚顶被淤泥压得快喘不过气。大棚里到处是淤泥,原本的种植部分已被积水覆盖,俨然变成了一条条小河道。如果不是李文斌介绍,很难看出这些8亩的大棚曾经是黄瓜和甜瓜的生长乐园。

在他原本种植黄瓜的大棚中,瓜藤有的顽强地附着在绳子上,有的已完全被冲垮,躺在干裂的地上动弹不得。藤叶被淤泥染成了土黄色,似枯黄一般,了无生机。在建造成本非常高的高温大棚中,情况也不容乐观。大棚一半坍塌,一半完好,但其中的作物已死亡一片,脚下的土地也龟裂起来。大棚一旁早已废弃的河道如今积满洪水,水面上漂浮着鸭子的尸体,空气中不时传来轻微的异味。

李文斌对南都周刊记者表示,他们现在没有办法抽水排水,因为他的大棚地势较低,如果排出去之后水又会回流回来。目前他所有的农作物全都不能用了,整片8亩地在一年之内可能也不能再用。重建一个一亩地的高温大棚,大约需要十万元,李文斌没钱重建。即使没有受灾,正常搭建一个大棚,也需要约半年时间。谈到未来的打算,这位两个孩子的父亲显得有些无能为力,毕竟当了一辈子农民,除了种地,其他什么也不会。

他也想不到,这养活一家6口人的8亩地,竟会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现在,杨大爷一家正用灾后每人发放的两个馒头,和每人两提的矿泉水,在路边的低矮帐篷中避难,李文斌一家也在商量着以后的打算。

南韩村的村民把家里泡水的纸巾晒了出来,晒干后肯定是用不了的,但万一又用上了呢?

洪灾过后,南韩村的村民们正在艰难地重拾生活。

整个寿光也在自救。

采访:李沁张晓丛宋佳孔德淇

文:何承波尚嵘峥戴雅婷

图:李沁

统筹:何承波

编辑:陈显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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