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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过后,何以为家

2020年07月27日 4:58 PDF版 分享转发

来源: 南风窗NFC

水退了的地方什么样

在鄱阳县的最后一天,我去了趟响水滩乡,它是媒体报道较少的一个灾区。7月19日,洪水过境11天了,响水滩的景象和别处不同:水,已经退回河床了。

响水滩的水汇入西河,再汇入与长江通。与江与湖关联的此次洪水,也波及鄱阳北部的这个偏僻乡镇。它已经在复原了,依旧是暴烈的日头,倒方便村民们晒晒东西。衣服、鞋、木制的家具、泡得发福的软,还有从田里回收的黝黑豆角。

7月18日,响水滩乡,服装店老板黄立新在店内整理被洪水浸泡过的衣物,这些衣物清洗后只能以低价售出

挨着河边住的一户人家,光膀子的小伙指着自家白墙,他对我说,看,这条黄色的线。

这条线是分界线,它以下的地方尽是土黄色。站在房间里,线也约有两米多高。洪水来的时候,它把所有人驱往二楼。

7月18日,响水滩乡,一楼房屋内黄色的分界线,它以下的地方尽是曾被浸泡的区域

人可以往二楼跑,东西却不能。受灾最严重的,因此是街上卖货的各家商户。

水涨得多快呢?

光膀子的小伙儿比划着说,洪水在7月8日早上7点左右涨起来,他忙着从一楼搬东西。水才淹没脚踝,他将椅子搬到二楼去,等他再下楼搬桌子时,水就到了腰部了。只有1小时左右,水就从家门口,淹到了现在黄线的位置。别的村民印象也如此,水涨得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搬东西。

回到那天早上,街上的‌‌“好又多超市‌‌”里,发生了惊险的一幕。它是街上最大的一家生活超市,就像所有的大型超市那样,售卖从蔬菜肉食到衣服家具的大多数商品,还有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零食和饮料等,不消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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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的一位股东毛玲聪叹气,低沉着说,货都救不出去啊。他经营的是肉食区,冻在冷库里的30万元肉食,洪水一泡,全部发臭,只能扔了。

他回忆那一幕的惊险:4位股东舍不得,硬是在一楼抢救商品,他们经营的是零食区,离大门近,离后门远,但大门还没有开,洪水一来,路堵死了。4个人被淹在洪水里,水已经没过了脖子,他们游不到后门去。

黄海河是超市的一名员工,住在超市的‌‌“1.5楼‌‌”,他的房间有一半在一楼。幸好房间靠近大门。

他告诉我,洪水涨起来了,有4个人始终找不见,他就通过房间对着里面大喊,逃命!那4个人已经无处可逃。他砸了墙,在自己房间里砸出两个西瓜般大的洞,就这么个洞,4个人爬了上来。再晚一步,命就没了。

捡回条狗命

响水滩乡的洪水,涨得快,落得快。8日的下午5点多,洪水开始退去,至凌晨左右就露出了地面。接下来的几天是大太阳,村民们把水泡过的家具拿出来晒。

桥头的服装店像是恢复了。老板叫黄立新,58岁的大爷,他领着我细细翻他的货物。洪水毕竟留下了痕迹。他贩卖的几乎所有鞋,鞋底都是脏的,泥巴色的污渍洗不掉,他扔了一些,留了一些。他说,留下来的都摆出来了,他的库存全作了废。

剩下的货物也都有污渍,怎么办?黄老板说:‌‌“降价卖呗,比如过去20块一双的鞋,卖10块,卖5块,总能补回来点。‌‌”

超市货架上的衣服满是泥巴色的污渍

锋没有这‌‌“运气‌‌”,是的,像大多数受灾的人一样,他的家仍在洪水浸泡中,还能救回多少?每天想着、算着,终究没有根据。根据1998年大洪水的经验,村民们普遍估计,洪水退去要两个月。

桂湖村的人都说,黄华锋是村里损失最大的人。

我见到黄华锋时,是7月16日,他刚回到鄱阳县的安置点。

他又去看了他的家,依然是在洪水里。安置点里的,是桂湖村和邓家乡的村民,他们几乎全村被淹。从九江到鄱阳,再沿鄱阳湖的边缘开车,沿途见了不少这样的村。‌‌“村‌‌”已经是一片泽国,水没过了农田与村庄,露出红色的或蓝色的居民家的屋顶。

一周之内,黄华锋回了3次家,还好,水还没有淹过二楼。

依然是在7月8日,洪水的袭来,让桂湖村的人猝不及防。黄华锋那天上午在南昌,下午5点多回到村时,见大家都在巩固圩堤。圩堤亘在桂湖村与邓家乡之间,足够高。离洪水入侵还有3小时左右时,黄华锋仍然是放心的。

没人想到,洪水不是漫过来的,而是圩堤的一处发生‌‌“管涌‌‌”。黄华锋说,村民们都在村东北的堤上巩固垒高,洪水却是在远远的西南边冲破圩堤。

大水灌进村庄,碰上夜幕将至,黄华锋形容说,那像是千军万马冲锋的声音。村里养的狗在乱吠,洪水里有鱼跳跃,他带着老父老母上了二楼,家里还有一条土狗吓得不轻,也被他挪到了二楼。

9日凌晨,救援的消防船来了。黄华锋想把狗带在身边,但救援人员不同意。他也理解,人都没救过来,狗算什么呢?黄华锋偏偏极宠这只狗,他留了半锅面给狗吃,过了两三天,他回到村里,划船把狗救了出来。

他说,狗也是条命。

安置点内,黄华锋与被他救回的狗

天灾

回到受灾的家,黄华锋哭不出来,他的妻子哭到晕厥,家里的产业保不住了。黄华锋家在村里受灾最重,是因为他开了工厂,专门生产模具等初级工业品。最值钱的是器材,现在全在洪水里。

‌‌“价值100来万吧‌‌”,黄华锋淡淡地说,他没有心思算这笔账。

五六年前,黄华锋回村开了这家工厂,那是他东山再起的希望。他有十几年时间在上海,工厂开得红火时,手上的流水有100多万元。厂子后来关停了,他退回老家桂湖村,身上还有几十万元债务,老家的厂迟迟开不起来。

他有3个小孩要养,前2个是男孩,最小的是女儿。今年,女儿也大学毕业工作了,刚考上鄱阳县的岗位。过去五六年间,他供3个孩子读书,手里始终没钱经营,今年终于腾出了手,‌‌“我本来想,今年可以大干一番了‌‌,黄华锋说,然而,希望被这次洪水淹灭。

他没有更多想法了,只能计划从银行贷款。他的神情,和响水滩乡好又多超市的毛玲聪一样,他们亏损了上百万,但表情木然。没有悲伤,没有控诉,亦没有思考贷款计划的可行性。‌‌“贷得到就做下去,贷不到就想其它的办法。‌‌”毛玲聪是这么说的。

但‌‌“其它的办法‌‌”是什么?他们回答不上来,想不到就索性不想了。

类似的木然表情,在从九江到鄱阳的路上,在家被淹了的村民们脸上,其实是很普遍的。家里受损小的,脸上的表情会轻松些,除了开商铺做生意的人,最常见的受灾情况是,家里的一楼被淹,农田被淹,其它也就没什么了。算算损失,不大不小。

更多的不是悲伤,是懊恼。村民们口中常常比较着,这次的洪水,比1998年的如何如何,结论是差不多。家被淹了的村民,就后悔没把房子挪高一点。桂湖村村民黄文水说:‌‌98年被淹过的地方反而好些。‌‌

那不是玩笑话。在莲湖乡,被淹的是农田与鱼塘,村民的房子少有被淹的。7月15日傍晚,张正进站在洪水边,他对我解释说,莲湖乡在1998年是淹过的,刚好在这。他指了指自己脚下,‌‌“这次的洪水和当年比,几乎分毫不差‌‌”。

但两次洪水的影响完全不同,张正进那时27岁,他记得整个村庄被淹,落脚的地方都没了。1998年的洪水退去以后,整个村庄重新布局,把地势低的房屋都挪到了高地。

因此,这一次的洪水来袭,大多数村民被淹的只是农田,心态平和得多。受灾更重的,反而是1998年挺过了洪水的一些地方。

为什么挺过1998年洪水的一些圩堤,反而在这次洪水中,令村庄受灾呢?原因指向在近些年,水利工程的经费不足,同时重视程度不够,尤其是中小圩堤存在着长年累积的质量问题。

 

(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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