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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确的历史记忆:那些年的寻衅滋事(续)

2020年08月06日 22:04 PDF版 分享转发

来源: 卢昱宇 作者: 卢昱宇

四)

继续绝食,心里憋着一口气,到第三天机会来了,东北口音进来点名,我到门口堵着。你不是要打我么,现在动手吧。他进不来,点不成名,走了。

接着所长也来了,女的。李婷玉很关心你,那天听到你喊打人后就打电话告诉了她律师,她托我传话给你,希望你好好的,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的?有什么要求?我也希望她好好的,另外就是我想买本英语字典。

能买书,有了简的消息,开始进食。

上学的时候整天玩,逃学、打架,基本没学到什么东西,英语基础几乎为零。简在15年帮我在沪江报了网校,每天搜索的同时跟着录音里呱啦一通。简明显听不下去了,卢昱宇,你先学学英标吧!

没几天女所长就买来了字典,红色的,拿在手里会想到70年代的经典场景。送你的,不收你钱,还要别的书可以自己去图书室找。去了图书室翻了半天,找到一本教发音的,美式。一本小说,英国人写的。每天锻炼,看书,学英语。

厕所在风室,洗澡的水龙头在马槽的正上方,有太阳能热水,一星期可以洗两次澡。对面就是监控,没有遮挡,上厕所时用盆子遮挡一下,洗澡就只能背过身去了,小杨不怕,洗澡时故意对着镜头。号室里没有厕所,有一个黑色大塑料桶,晚上关门后要上厕所就用桶解决。为了防臭,每天要把已经用水泡软了的肥皂放在桶里不停的搅拌,直到泡沫快冒出桶壁。四个人轮流。

小杨30来岁,当过交警又是城里人,有点看不起农村来的小赵,虽然两人都是盗窃罪。经常说话打击小赵,有一次因为一点小事差点打起来,被我劝开了。

到了十月份,终于来找我了,憋死老子了,不会是要放我们出去了吧!来了两个人,一个秃顶领导,还有一个穿了巴萨球衣的年轻人,我是巴萨球迷。秃顶领导手里拿着张单子,卢昱宇,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谈谈今峰吧,你和他什么关系?

网友,面都没见过,有什么好谈的?

那光暴党呢?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好吧,谈谈你吧?想不想早点出去?

当然想。

我们也想你早点出去,但你得先把你的问题说清楚才行。

我什么问题?我早前给你们说过,就是按照你们的法律,我也是无罪的。

你的意思是希望走审判程序了?

我控制不了你们要走什么程序,我没有罪。

不欢而散。

继续憋着,日复一日,除了偶尔有女犯到楼上来打扫卫生引起大家骚动外。小杨在10月底收到判决,1年半,11月初送监狱去了。没有再调人进来。

11月11日,广播响了起来,要所有人收好东西。难道要放我了?

抱着私人物品出了会见楼的门,已经有一辆车等在外面了,被戴上脚镣以后上了车,接着上来了两个武警。

囚车开到了市区,是去市看,小赵说。很快,囚车便穿过市区来到了这个城市的另一边,过了一道大铁门后进到了大理市看守所。

穿过了若干大大小小的门,到了值班室外面,所有东西都被警察用脚检查了一遍。小赵和老张很快就被人领到各自之前的号室去了,卢昱宇,你要保重啊,老张临走时说。

老张45岁,但看起来像50多的人,头发胡子都花白了。

剩下我独自不安地站在那里,心里想着要是进了号室被欺负,要不要还击,期间有个警察过来问了下情况又走了,值班室里好几个警察抽着烟聊着天。值班室两边就是囚室,有30间左右,这就是整个看守所的核心地带,像个压扁了的大号四合院。

又过了一会,来了一个胖胖的警察,把我带到了左边最里面的号室,已经有5个犯人在里面打扫着卫生了。又是挑选来准备立功的吧。

放风室和州看一样,也在头顶上装了一层铁丝网,像个笼子,有几个警察扔下来的烟头躺在上面。风室的地面要比号室矮了20多公分,这样跑步就不方便了,我心想。

不正确的历忆(五)

我又想多了,因为接下来的2个多月,我很少有机会锻炼了,或者说是已经没有心情锻炼了。

这间之前闲置了很久的号室,现在成了专门关押我的号室,除我之外的另外5个人都是来监视我的,他们能得到的好处就是不用参加劳动。市看和州看不同,市看是要劳动的,做电子产品。

六个人三个汉族,两个白族,一个彝族。三个云南人,两个四川人,一个贵州人。三个盗窃罪,一个制造毒品罪,一个运输毒品罪,另一个就是被的我。

年纪最大的老董被警察指定来当‌‌“值班员‌‌”,也就是牢头。主要任务就是向警察报告号室内其他犯人的情况,有一定的特权,代理一些警察的事务,据说在其他号室牢头是可以随便打人的。老董被指控的是盗窃罪,某个早上骑着电三轮路过某个建筑工地时,拿了几块钢板准备拉走,被工地的人当场打晕,送医院弄醒后就送到看守所来了。我是冤枉的,我只是顺手捡了几块钢板,多次因吸毒盗窃被判刑的老董说。和老张一样,老董也只比我大几岁,但看起来像50多岁的人。

老董想确立他的权威,因为有警察撑腰。他要我们其他几个人每天背监规,理由是警察要检查。轮流打扫卫生,他自己不打扫。

我不背监规,卫生轮流打扫可以,但所有人都要轮流。我对他说。

随后,老董就去找了警察报告,具体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那次之后,老董和我说话就非常的客气了。

市看是可以抽烟的,不能在号室抽,每个礼拜警察会把所有犯人带到一个专门的地方集体抽烟一次。但阿龙他们总有办法把烟带回来,或者是把警察扔掉的烟头偷偷捡回来撕开,把里面的烟丝用纸卷起来。再用细铜丝连在刮胡子时偷带回来的电池的正负极上,就可以点烟了,点燃后就轮流躲厕所位置抽,铜丝是他们那些制作电子产品的朋友顺过来的。市看的厕所和州看不同,有一个一米高的水泥墙挡住了摄像头,蹲在里面抽烟是不会被发现的。我不抽,一是觉得这样抽烟太窝囊,二是因为已经5个多月没抽,没瘾了。

有一次因为电池没电了,咕噜用鞋底压在棉花条上不停的来回搓,据说这样可以搓出火来。不过他从早搓到晚也没有出火,最后还警察发现具骂了一顿,从此成为笑柄。

二十岁不到的咕噜没有家,这是第二次因为盗窃进看守所了,两次都是因为偷了同一人家的东西,至于为什么叫咕噜,我不清楚,我猜是因为长得圆,脾气好吧。

不用干活,阿布、阿龙、咕噜还有小桑他们天天玩双Q,从早玩到晚。老董有时也参加,他偶尔会被警察叫出去汇报情况。我看书、跑步、俯卧伸、仰卧起坐、学哑巴英语,尽量不去想案子的事。

每个月可以买两次货,几乎都是些在外面没见过的食品,但在看守所,这些都是美味。烤鸭18元一只,看起来比鸽子大一点,吃着有点害怕,但顾不上那么多了。卖(CDT编辑注:应为买)过一次老干妈,一次买了十瓶,倒在一个塑料桶里,玻璃瓶是不准拿到号室的,天天吃,天天蹲厕所。

转到市看十多天后,王律师和肖律师来了。

卢昱宇,首先要恭喜你。

这回是真的要放我了!我有些激动。

你和李婷玉刚获得了‌‌“记者无疆界组织‌‌”和法国电视五台共同设立的年度‌‌“国际新闻自由奖‌‌”的‌’公民记者自由奖‌‌“。

能够在这个时候得到外界的认可与声援,当然开心。不过,仍然不知道案子什么时候能了结。

聊了一会后,两位律师又走了。他们是我和外面那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了。每次看到行动不便的肖律师走出会见室,都会有些心酸。

12月中,公安局的警察来了,他们这段时间并没有闲着,到我老家找过我的家人,亲戚,同学,还有我很多年以前的已经结婚了的女朋友。谈了没两分钟就吵了起来,所长跑来劝开了,因为左右还有很多别的会见和提案的人,提审又不欢而散。

第二天又来了。

卢昱宇,我们是为你好,我们只是找你谈谈。

怎么谈?我铐在老虎凳上,你们坐在椅子上,这样能谈?还有,我不相信你们会为我好!

关了半年了,心里憋得慌。

第三天又来,这次被带到了一间高级的独立审讯室,老虎凳的正前方有一个摄像头。电影里,这个摄像头后面总会躲着一些鬼鬼祟祟的神秘人物。不知道这个摄像头后面都有谁?来了四个警察,有市公安局的也有州公安局的,还准备了一碗牛肉米线,几包香烟,他们显然是误会了我的话。

以后我们就在这里谈,这样可以了吧,喜欢吃什么就给我们说,我们给你带来,还有香烟,你可以随便抽。

不正确的历史记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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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就谈吧,只要有肉吃。半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中午还有盒饭。大多数时间都是他们在谈,我坐在老虎凳上听着,烟我不抽,藏了两包在棉衣里面带回去给号室的人抽。

接下来的一个月,几乎每天都来,什么都谈,天南海北,几十年凶杀案被破、冤案平反、高速路通车、天眼、集中力量办大事……,偶尔放一些别入的认罪视频。暗示要认罪,要换律师。

刚开始觉得挺好的,每天都有肉吃,慢慢的,开始,精神恍惚。

每个出现在我附近的人都变得鬼鬼祟祟。那个辅警刚才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那个警察和我一个朋友长得真像,是要暗示我什么……

憋闷,无法发泄,就砸门,用鞋子拍打报警器。警察也不管。有时候实在不想去审讯室,就绝食一餐,第二天就不用去了。他们无所谓,他们有的是时间,第三天会接着来,有时候四个人,有时候五个人,有时候有女警,有时候有他们说的大领导。有一次问我,为什么和杨佳妈妈合影?

她是英雄妈妈,我说。结果吵了起来。实在难受,就用头撞老虎凳的铁板,头都撞破了,有个警察过来按住我。

你敢不敢杀我!

你给我把刀!

那时候我能杀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任何人。

还有一次问我,小卢啊,你觉得我们级别不够的话,我们可以找更大的领导。你要和你家入谈也行,朋友谈也行,网友也行,要见李婷玉也行,我们都给你安排。

我谁都不想找,谁都不想见。

这种状态下见面,我会崩溃。

又问,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出来嘛,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谈。

放了李婷玉,她和这事关系不大,你们关了她半年多也差不多了。

她的事她自己会解决,我们现在也在和她谈,给她买肯德基,原版英文小说。你就谈你自己的事。

我的事没什好谈,那些信息都是我发的,你们也鉴定了,不要再谈了。

简因为做‌‌”非新闻‌‌“放弃了学业,一直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有一次,有个女警说,卢星宇,你毁了李婷玉。

明明是你们把她关了起来,怎么是我毁了她。我很想这样说,但我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耗着,幻觉越来越严重。

这个电视剧一定是故意砍给我看的,号室的人又在故意大声说话暗示我了……

看守所有节前查监的习惯,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快过年了,两个武警和几个警察,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赶紧站成一排眼睛盯着脚尖。十多岁的小武警,走过来很跩的跟我讲,把头低下!

我低不下!

抬腿就给了我一脚,他们已经习惯了打人不需要理由也没见过有人反抗。厕所旁边的水泥台子上放着刚买的腐乳,塑料瓶装着的。我抓起一罐就砸了过去,正好砸到嘴上,血从他的嘴角淌了出来。又拿了一罐,旁边的警察马上过来扭住我胳膊。

打倒XXX。

我大声喊着,迅速被无数双手按倒,脸贴在水泥地上。双手被扭曲到了后背的极限,似乎已经脱离了我的躯体。接着,我被拖到了风室外面的值班室前面,锁在了老虎凳上。大概三个小时后,又找来脚镣手铐给我戴上,要我自己走回号室,我拒绝,这样很疼。

四个入把我抬回号室扔到通铺上就开始打,两个辅警,一个教导员,一个警察,动不了,只能乱骂。长得最壮的那个警察整个人都站到了我戴有脚镣的小腿上,用力的踩,疼,从来没这么疼过。头还能动,还能朝他吐口水。

操你妈,你干脆把我腿踩断算了。

显然被我激怒了,他跳到地上,脱掉警服上衣,吼着‌‌”老子今天不做警察了也要打死你,‌‌“朝我冲过来,‌‌”你不打死我,我看不起你‌‌“我也不示弱。其他三个可能是怕他真的把我打死了,强行把他拖出了号室,过了一会,又找来一个摩托车头盔给我扣在头上,头也动不了了。

开始绝食,连水也不喝,不说话,不提任何要求,各种警察、所长、领导、检察官、法医陆陆续续的来。

当时的监控视频我们都给你刻盘了,你可以告他,但你要吃饭才行。所长说。

(七)

不管你认不认罪,都要接受警察的管理。检察官说。案子在检察院和公安局之间来来回回退来退去好几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语气强硬。

晚上,又从别的号室调来了好几个人,都是其他号室的牢头,晚上轮流值班,监视着我。

第二天,法医来做了伤情鉴定。愤怒盖过了饥饿,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第三天一早,检察官和所长都来了。

我们看了监控,那天的事是那个武警先动手,是他不对,我们叫他来给你道歉。

我不要那个武警道歉,他打我,我也砸了他,我要打我的那个警察给我道歉。

到了下午,所长进来把我叫了出去,叫来打我那个满脸横肉的警察给我道了歉,有点勉强。所长接着说,你是看守所有史以来第一个敢和武警打的人,个人相当佩服,但案子的事是上面安排的,我们也只管关押,以后有什么事都好说。可以先把头盔取掉,但脚镣手铐要等公安局的批准,等你情绪稳定后才能取掉。又叫人煮了面条,犹豫了一下就吃了。之后有点后悔,应该再坚持一下,把脚镣手铐给取掉。

还有10来天就要过年了,天气已经很冷了,几十斤的铁链套在手脚上,晚上根本睡不热,后来阿龙设法把秋裤给我套进了脚镣里面,这样好睡了一些。他原来的号室有个死刑犯,所以知道怎么在有脚镣的情况下穿或者脱裤子。

阿龙是四川人,20来岁,和他师傅一起因为买药制造毒品被抓进来。

整天就躺床上,白天也不起来,提审审的人也不来了。晚上躺着听他们吹牛,才知道原来除了这个号室以外,还有一个号室也是不用干活的,都是些有学历的人,在外面也不是一般老百姓,每天只要写些文章、诗词之类的登在一份叫‌‌”心灵之窗‌‌“的正常人都看不下去的报纸上就可以了。

自从成年后,我就对所有节日都无感了,春节也一样,简似乎也是。在一起三年,我们几乎没有过任何节日,天气好又有时间的时候,我们会去洱海边骑上半天的自行车,或者去古城逛逛,去下关沃尔玛买点东西。最远骑到过喜洲,简骑得慢,我总是骑到前面一段再停下来等她。你不要那么快,等着我一起。有一次她说。

春节那天,小桑家里托关系送进来一些菜,管号室的警察把我们全都叫出去一起去吃了顿,算是过了次年,戴着脚镣手铐。简是这个春节是怎么过的?

过完年没几天,所长叫人来帮我解了脚镣手铐,问我有没有什么要求,我要买书,吃不饱。过段时间帮你解决。

大理的冬天不算冷,但在太阳晒不到的号室里,要穿棉裤棉衣才行。没有热水,有自来水,中午太阳晒到风室的时候,可以跑出去洗澡,冷水淋在身上,感觉骨头都碎了,要大喊两声才能坚持洗完。

春节过后没多久,王宗跃律师来了,最终没有把被打的事告诉他。他们从贵阳跑来大理已经很幸苦了,我能自己解决事就尽量自己解决吧。

一天天耗着,每一天都像被复制了一样,起床、点名、吃饭、睡觉。每个月拿到王力蕻大姐的汇款单时候,才能感受一些温暖,知道外面还有人一直关心着。

3月24日,大理州检察院的来提案,说案子已经转到中院了,由‌‌”寻衅滋事‌‌“变更为‌‌”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换押证上已经没有了简的名字,难道他们已经放了她吗?

这期间,所长没有食言,帮我买了一套新概念英语,时不时送些吃的进来改善一下生活。号室的人也越来越多,同时打双扣、斗地主、下象棋的都不差人,比之前热闹了很多。

愚人节那天,案子又回到了大理市检察院,罪名变回了‌‌”寻衅滋事‌‌“,两个女的送来了起诉书。总算要开庭了,可以知道自己究竟要被关多久了。

4月底的时候,检察官和公安局的几个又跑来找我,说他们已经放了简,开庭之前简用了他们指定的律师,还神神秘秘的把判决的最后部分给我看了。估计是想要我也换律师吧或者认罪吧,假装不懂他们的暗示。

有期徒刑2年,缓刑3年,不知真假,只要出去了就好。我想。

天气慢慢变暖,有些人接到判决走了,咕噜,阿布。又送来些新人,来来往往,人越来越多,有时候睡不下,新来的就睡地上。期间有一个因为偷了一部几百块的手机被送进来的,正常情况几百块是不会立案的,但是他倒霉,偷了外国人的手机。看了单子,叫特蕾莎·XX。

老董最终判了5年半,叫我帮他写上诉,知道没什么用,还是帮他写了,反正也无聊。

6月,总算接到了开庭通知,只是庭前会议,但起码离开庭更近了。

心里开始盘算要在法庭上说点什么,要不要先写点什么,最终什么都没写。

‌‌”非新闻‌‌“创办人卢昱宇因被警方传唤警告,原推特账号已‌‌”锁推‌”,后续更新是否持续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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