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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则西父母想做试管婴儿再要一个孩子

2016年12月11日 7:15 PDF版 分享转发

这是离开这个世界的第240天。

咸阳清晨有薄雾。孩子们戴着口罩,紧紧牵住大人的手穿过小区门前的马路;赶早买菜的阿姨和超市收银员谝着天气和闲话儿;上班族吃完一碗喷香的热米皮,急匆匆地抹抹嘴巴离开。在魏则西生前居住过的地方,一切平静如常。

甚至小区里有很多人没听过他的名字。“魏则西?这院这么大,你得知道他在哪个楼上才好找!”

在咸阳郊区的公墓里,魏则西安睡的地方很容易找到。听到有人打听“魏则西”,偎在躺椅上的门卫大叔会坐直身体:“沿着前面那个道道,过了左边的口口,上去,一直往西。”

在咸阳郊区的一处公墓里,魏则西的墓碑静静伫立。图/韩逸

在一片刻写着“严父”“慈母”的哀婉中,“爱子魏则西”的石碑格外醒目。墓园里除了偶尔掠过的飞机轰鸣,只听得几片晚落的冬叶被吹到地面。

和另一个世界的安静不同,网络中有“魏则西”出现的地方,必是一片争吵。

人们反复提及这个名字,一旦牵扯到莆田系医院虚假广告、百度竞价排名,又或者舆论倒逼制度革新的话题时,“魏则西之死”成了2016年绕不过、避不开的引子。

长眠地下的他,留给父母无尽思念,和身陷舆论漩涡中心的无所适从。

伤逝

魏海全不愿意见人,不管是生人还是熟人。

遇见熟人时,人家难免投来安慰的眼神,不管那里面包含的是善意的同情还是鼓励,小心翼翼地搭话都让他重复意识到同一个不愿回想的事实:“儿子没了。”

生人也不行。走在大街上,冷不防看到和魏则西个头身形都相仿的小伙儿,心里像扎进刀子,被狠拧一把。“爸!”听到别人家儿子喊一声,他会愣住,老泪一下子迸出眼角。

“疼啊。”

他现在最常窝在自己物业公司办公室的小屋里间,偷偷点燃一支烟。他有高血压,老婆儿子都不让抽。所以从前儿子回来过周末的时候,他能忍住三天不吸烟。要等到礼拜一,魏则西回学校上课,他回单位上班,才赶紧来一口,那时候,抽一根是解乏,图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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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没有复发之前,一家三口在合影中笑得很开心。

现在,儿子不会再搓着他耳朵烦他,用命令老子的口气叫他不要吸烟了。烟雾缭绕里,他反而觉得没趣得很,吸了一半,也就掐掉了。

干什么都要想儿子,吃饭想,走路想,睡觉想,回家想,上班也想。

同事发现,魏海全多了个新习惯,没事的时候,他会绕着公司旁边的咸阳湖走,一圈一圈,走得很慢。

湖边没有人,可以尽情想儿子,也可以暂时什么都不想。

“没法想开,也挺不过来。”在放弃了最初“跟着儿子一起去”的想法之后,活着没了其他的奔头。一天天好像过得一样,又格外难捱:最好谁都别来找,哪也不用去。

虽然单位离着家有半小时车程,中午往返要用上一小时,魏海全还是每天回家吃饭。王丽(魏则西母亲,化名)会做好两碗油泼面等他回家,两个人沉默着吃完。即便说上两句闲话,也会忽然长叹一声,“唉……”

回应他的也是一声轻叹,“唉……”

爱子

但是不能不见人。为儿子治病欠下的钱和人情要慢慢还,亲戚朋友的红白喜事要参加,在关心他们的人面前,腰板要挺得直直的。“则西的腰板就永远挺得笔直,1米83的个儿,走路那个飘逸,对知识那种渴求啊。”

“不再接受网友的汇款。”这是魏则西的遗愿。临走之前的那天晚上,他把父母叫到床前,让他们关掉所有手机。“人情债不能再欠了,走之后不能再收一分钱,谁的钱也不要了。”

他们遵照儿子的嘱咐,把魏则西生前留下的4万块网友的爱心汇款送到他的母校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建立了一个基金,给更需要的人。朋友和同学再送来的钱,他们也不再接受,全都想办法捐出去。

“一个研三的学长因为在沣峪口骑车出车祸,两次开颅一直没醒来。这回捐的比平时多,200。叔叔,给您说一下。”11月13日晚上,魏则西的同学尚丫丫发来这条微信消息,汇报善款的去向。

“收到”。魏海全回复。“这算是我儿子也有功德了。”为了给儿子治病,他俩放下平时的骄傲,把亲戚朋友都挪借遍了,现在住的房子也抵押给了一位要好的朋友。

钱可以慢慢还。

查出肿瘤之前,魏海全和妻子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给儿子出国攒学费。这也是魏则西的人生梦想,他把“MIT”(麻省理工学院)写在笔记本上,下面缀上一行小字,“my dream”。

魏则西在笔记本上写下大大的“MIT”,以此作为奋斗的动力。图/韩逸

“老爸,好好攒钱,儿子到时候去美国,到了硅谷,不敢说有一席之地,也一定有立锥之点!”魏则西说这话的时候,满脸自信,他从没怀疑过自己会成为计算机大神,挣钱给老爸老妈买奔驰宝马。

现在,他连活下去这个基本愿望也没实现。托好多人辗转买回来的高价靶向药和善款都已经失去了意义。王丽请一位癌症病友群的群主寻找和魏则西病情相同的孩子,把药全都寄给了一位江苏的病友。“这娃才叫人心疼呢,今年才12岁,骨肉瘤,也是很严重。”王丽经常和群里病友互相鼓励,不希望别人再承受丧子之痛。

11月28日,江苏患骨肉瘤的娃娃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王丽看到孩子妈妈的朋友圈,发消息过去安慰,没说两句自己就止不住眼泪。“都是咱当父母的没本事啊!留不住孩子的命。”

她的哭声吵醒了已经睡着的魏海全,弄得他再也没睡着。儿子走了以后,他的睡眠变得很差,常常在凌晨三点钟醒过来。有时候是因为王丽又梦见了儿子,哭醒了,把他也闹醒。有时候是自己忽然惊醒,就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11岁以前,魏则西一直跟父亲睡在一起。爷俩习惯了每晚睡前一起烫烫脚,聊聊白天的学习,一起看魏海全喜欢的历史书。

他们会觉得儿子还在这个房间里。王丽几乎每天都把魏则西的照片拿出来翻一遍。从半岁光着屁股的宝宝像,到全国各地旅游的纪念照,再到儿子生病之后用手机拍下来的笑容。她流着眼泪,对着照片上笑吟吟的魏则西絮絮叨叨地说话,一面还开着儿子生前的手机录音,翻来覆去地播放着那一小段魏则西关于治疗计划的语音备忘录。

魏则西留下的照片上,记录了从出生到病发后的喜怒哀乐。图/韩逸

“你就讨厌得很!”一听到儿子的声音,魏海全就忍不住提高嗓门。

“你别说话行不行!”王丽跟着大声,可还是点了停止播放。

这是两个人之间唯一的争吵。儿子去世之前,俩人小吵不断。因为看病的过程折磨身心,王丽私下里跟魏则西说了句气话:“你要是走了,我就跟你爸离婚!”她没想到,敏感的儿子听进了心里,临走前嘱咐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俩人不要离婚。

王丽又心疼又意外,儿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一个思虑周全的大人了。在临走前一天三个多小时的交代中,魏则西一直说到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他为两个人的将来做好了各种打算,如果身体条件允许,就再生一个孩子,如果不行,就尝试一下试管的技术,有了弟弟或者妹妹,还给他起名叫魏择西。

“择是选择的择。”他心里有主意,要选择这个孩子,替他照顾好爸爸妈妈,“好好活下去”。

8月份,两个人去市妇幼保健院做了身体检查,结果不算乐观。魏海全今年48岁,王丽46岁了。“看运气吧,如果老天爷赐一个,我们就留下。”

寄托

影响这个世界,曾经是魏则西的终极理想。“30岁之前挣大钱,40岁之前实现财务自由,50岁之后就读史写书,或者从政,抓贪官污吏。”现在,这个理想被他带进去了另一个世界,只留下阳台上的一架子历史书。

忙完了一天的家务,王丽就会开始翻看这些儿子喜欢的书。《资本论》、《欧洲简史》、《资治通鉴》……很多都是魏则西初中就开始啃掉的。

手里捧着厚墩墩的书,王丽心里好像也就不那么空。魏海全反而对读书失去了兴趣。以前,都是为了“撵上儿子”而使劲看书,现在,一看书他就得想到儿子。

“难受死了。”

他会领来探望的客人看看魏则西的房间。一张大床上,儿子的遗照被放在正中间。别人看过去的时候,魏海全会背过身不看。“呐,就是这。”他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照片是魏则西留给母亲唯一的笑容,王丽几乎每天都拿出来翻看。图/韩逸

200多天过去,王丽总算打起精神,开始在网友自发组建的“则西加油”群里发言:“谢谢大家的关心。”

如果有网友需要解答治疗肿瘤方面的问题,她也不厌其烦。“几乎可以说,全国有名的肿瘤医院我们都去过了,能让别人少走点弯路,就少走点吧。”

一位信佛的网友每天发来问候。在魏则西生前,俩人一直保持交流,聊聊宇宙人生和佛学经典。

儿子生病以前,魏海全从不相信任何神灵。可是当所有的医院都对则西宣判了死刑的时候,他尝试了所有中医偏方,甚至没少去寺庙拜佛。家里堆满历史书的书架顶层,多了《黄帝内经》、《本草纲目》,甚至还有一本《旺宅风水》。

“书架位置不好,应该搬到阳台,换一个红底黄字的龙。”被请来帮忙“看看”的“老师”这样说。魏海全照样搬好,仍然没能留住儿子。

一点点杂粮米,两大碗水,能做出正好两碗粥。用热油浇点辣子拌一盘红萝卜,就是两个人日常的晚餐。晚上,家里来了客人,王丽把粥熬稀了。“好长时间没做三个人的饭,掌不住要放多少米了。”

儿子用过第一个手机,就放在魏海全的办公室里,魏则西生前用过的最后一个手机,现在妈妈手里,手机桌面是魏则西虚弱的笑容,输入四个数字的密码,就可以看到永远定格在22岁的魏则西。

输入四个数字的密码,就能在魏则西生前用过的手机上看到他的笑容。图/韩逸

但魏海全和王丽,再也找不到儿子回到身边的密码。

“唉,没有则西了。”

来源:微信公号“每日人物”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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