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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aliano记者手记：采访孙?广遭国保绑架纪实
来源: 美国之音
作者: 叶兵
美国之音驻北京记者叶兵在济南军区的燕子山庄前面，孙文广教授曾经被关在燕子山庄。
山东大学退休教授、84岁的孙?广8月1?接受美国之?直播采访时被公安人员闯进家里带走，国际舆论为之震撼。8?13日，美国之音获悉与外界失联多日的孙教授夫妇被送回家中拘禁，随即派记者叶兵、摄像助理艾伦前往济南实地采访。在孙?广家门口采访过程中，多名国保、保安不断阻扰。两名记者分别被塞进两辆汽车扣押数小时，美国之?采访器材和记者私?物品遭暴力抢劫，自称?社会的流氓殴打恐吓记者。美国之?记者获释返回北京后将当时情况作了记述。
出发
8?13?早晨，风雨交加。记者和艾伦接到华盛顿总部指令，立即开始准备启程前往济南执行采访任务。
当?津浦线南下高铁全部停运。只有中午?班到上海的普通客车还有无座票出售。
终于挤上这趟列车，晚上六点多才到达济南站。站前等出租车的乘客大排长龙，只好步?几条街，包了出租车前往?大中心校区。这样就能把孙?广家现场采访到的情况赶在晚上的VOA时事大家谈节目作连线报道。
采访
到达?大教?宿舍教授公寓，是晚上七点四十左右，天已经完全黑了。
记者和艾伦背着双肩包，各持两部手机，随同几位居民（有??也有小孩）一起上了电梯，没有引起楼下看守的注意。
到了要去的楼层，一出电梯，就看到两名保安站岗。?拎公文包的便衣正在隔着防盗门上小窗跟孙教授说什么。
记者和艾伦走到孙?广家门前，向教授作了自我介绍。出于安全考虑，记者隔着铁门，透过门上的小窗开始采访。
孙教授表示，美国之音过来采访，他很感动。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隔着铁门，揭露国保过去十余天对付他们夫妇的各种手段。他说，他们夫妇8?1日从家中被强行带走以后，住过四家宾馆，有的宾馆房间窗户给堵上了，就像一个黑监狱。
这印证了美国之音八天前独家报道的孙?广夫妇从济南燕?山庄被突然转移到不明地点的消息。
孙?广说，他的四部手机和三台电脑都被抄走，以至于他仍然无法与外界联系。他还揭露，头天夜里有四条汉子（国保）睡在他家客厅，直到当天下午才被赶走。孙?广说，国保起草了一份声明，大意是孙教授和夫人前些?子出去旅游了，要求孙教授夫人念出来，录像视频发到?上。韩?师（孙文广夫人）拒绝了国保的要求。孙?广说，他们是被强行扣押，所谓旅游是根本没有的事。
这时，门口那个拎包的便衣赶忙阻拦、?扰采访。之前，他也不停地要求记者离开，说采访必须符合法律规定。记者问什么法律规定。他表示，这?说不清楚，要到别的地?说。他?称?大的，既不说明身份，也不出示证件。后来回看视频才发现，孙教授一开始就指明这个便衣是国保李队长。当时情况紧迫，?声嘈杂，没分清楚哪个是哪个，竟然被他蒙混为?大人员。
采访在李队长等?不停的高声干扰阻拦下持续着。记者和艾伦一直在用?机拍摄采访过程，并在?络上进行同步现场直播。
记者告诉孙?广教授，在他被强行带走期间，至少有150位?大校友联署公开信要求当局释放他，并且质疑?大在孙?广事件中扮演的?色。孙教授表示，他很感动。
记者还告诉孙?广，美国国务院以及美国国会的鲁比奥参议员和史密斯众议员都发表声明关注他的安全，美国之音一直在追踪报道他失踪的事件。孙教授表示感谢美国政府、美国议员以及美国之?，说他从1962年就开始收听美国之音，后来被打成反?命。
孙?广对中国限制新闻自由和美中媒体在对方国家采访权利的严重不对等表示担忧。
采访大约进行了十分钟，更多便衣出现在现场。记者在便衣干扰拉扯下，匆匆与孙?广告别。刚?离开，就看到两扇紫红防?门把孙教授和隔壁董教授的房门已经紧紧地锁住。
僵持
这时李队长谎称?大领导?会儿就来，要跟记者会面，强拉硬扯要记者下楼。
记者和艾伦多次警告他不能动手，要求他把?放开，僵持了数分钟后，他们尾随记者乘电梯到了了楼下。
下楼已经八点多了，记者要乘坐等在楼下的包租车找住宿地方，以便准备9点开始的美国之音电视直播连线报道。但是，楼下已经有三名警察挡在门口，楼上的国保和保安也跟随?来，不准记者离开。
面对这种形势，记者只好拨通华盛顿总部值班编辑的电话，报告采访过程和被限制?由的情况，并说明如何在网络上搜索刚刚发送的现场视频。
记者和艾伦被国保和保安团团围住后，要求先完成工作，九点半回来见山大领导，被拒。
记者和艾伦虽然上了包租车，但却被一自称?大公安处的短裤男拦车挡道。
记者被迫下车与这些拦截者交涉。
绑架
出?意料的是，拎包的李队长竟然不顾记者和助理的抗议，跟在场的七?个壮汉一起，把两?分别塞进两辆不同的?色轿车。
记者上的车后座上有一个五十多岁男子。另外?不明身份人员也要挤上后座，被记者拒绝。
国保李队长匆匆开车上路，说去山?办公室见领导。而艾伦所上的车辆不知去向。
这时接近当地时间晚上九点。济南的夜空?片漆?。
记者再次接通华盛顿总部的电话，用英语确认推特账号。正在开车的李队长听到英语通话后，马上停车转身要抢记者手机，未果。然后他说，孙?广讲的不是事实，你们的采访先不要播。记者说，你可以把你方的事实讲出来，我们会把你们官方的说法一起报道出去。
他说，你们没有经过批准就来采访孙?广是违法的。记者说，中国法律规定，只要被采访者同意就可以采访，孙?广同意接受采访，就不违法，而且我们要求采访孙?广事件，已经跟济南市外宣办和市公安局宣传处都联系过，济南市外宣办已经同意美国之音采访济南市公安局。
李队长一再要求记者删除手机里所拍的视频，遭到拒绝。记者把两部手机放进裤袋，以防被抢。李队长把车开到一个不知名?区，停稳下车后，突然冲过来几名便?男子把记者拉到车外。一名?衣中年男子?称?社会的，打了记者右颊一拳，记者闪了一下，没有完全击中，接着左胸挨了一拳。
?衣男边打边骂，说要把腿打断，咒骂的话更是多得难以尽述，状况相当恐怖。
记者身陷重围，危急中抓住李队长的两条胳膊作人?盾牌，一边躲闪暴力攻击，一边要求他制?行凶。李队长说，他们不听他的。这时，有人从记者用左手护住的裤袋中抢走两部?机。记者看到，?衣男从车上把记者的双肩包抄?，离开现场。记者要追，被?拽住?无法动弹，眼看着工作?的?提苹果电脑从双肩包中掉在地上，被流氓打手们捡起来拿着跑到?暗中。
李队长在不远处打电话，随后和另一个黑?男（姑且称其为小黑?男）把记者推上车，在济南市区继续行驶。小?衣男和事先坐在车上的男子坐在记者两旁。这时，记者意识到他们也许根本不是??人员，他们的做法纯属绑架?为，于是要求他们归还?机和其他物品。
李队长称，东?都被抢?了。
密码
记者要借李队长?机给美国?使馆打电话报告?己被限制自由，并明确告知李队长，记者作为美国公?，需要寻求领事保护。李队长继续开车，没有提供任何协助，?是反复询问记者?机的密码。
记者拒绝告知密码，申明手机和包内的采访器器材属于美国之音，必须?即归还。
李队长还是锲而不舍地盘问密码，?边盘问，一边在济南市区街道绕圈?，?概过了几?分钟，车?开回了?大教?宿舍院停下，又下车打电话。由于在孙文广家门口采访时纷乱嘈杂，记者没有分清楚李队长的真实身份。记者等他回到驾驶座位，又问他是国保吗？具体是什么身份？怎么称呼？李队长说，你叫我老弟吧。记者说，老弟就老弟，你们不能非法扣押我和我的同事，你们把他弄到哪?去了？李队长说，不知道，你说出密码就告诉你他?在哪?。
记者表示，必须归还美国之?的采访器材和手机，?于?机拍到的东?，可以等采访市公安局或者市委宣传部之后根据情况再作处理。如此对话数次，期间李队长下车到远处打电话，回来继续逼问密码。记者不答，要求他们开车到?大办公楼找厕所。李队长说，可以在车外就地解决。记者回绝他说，起码的尊严和?明要维护。
记者没有戴手表的习惯，手机不在只能估摸时间。?概午夜过后，坐在记者旁边的不明身份男?开始打瞌睡。李队长和???男离开没熄火的车子，?约半小时才回到车上，继续盘问密码。记者明确表示不会交出密码。僵持了片刻，他们两??下车。记者要求李队长把发动机熄?，打开车门，一是因为车内空调吹着凉风有点冷（记者当天只在餐车吃了一顿难吃的午餐，此外没吃任何东西，晚上六点多下车后没喝?，剩下的瓶装?放在被抢的背包?），?是担?万?睡着了时间久了会吸进废?中毒（记者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少要坚持到天亮去找市公安局采访）。
他们关停了汽车引擎，打开前后车门，李队长?在打电话。小??男站在不远处开骂：“你美国之?记者?X啥，等下让你知道厉害！”诸如此类。
?约??分钟后，李队长回到车上说，咱们各退?步，我们不要密码了，?机拿回来你?自己打开，当?删掉采访内容。记者拒绝，再次要求上厕所。李队长说，天黑，周围没?，就地?便吧。记者表示，这不?明，必须到厕所解决，开车出去找个晚上开业的餐馆也?。李队长离开?会?回来说，大院门卫对?有厕所。于是他们陪同记者前往。
释放
回到车旁，想看?下车牌号，发现车牌被编织物或厚纸板遮挡。这时突然闪出?个人来，为首的穿西式短裤和翻领体恤衫，声?俱厉要查看记者证件。记者表示，证件已经在?个?时前给看守和警察看过。
对?坚持要看，记者说请先出示你们的证件。对?未出示任何证件，只是说?大公安处的，坚持要看记者证件。记者说，你不出示证件，就不会给你看。
这群不明身份的?看样子是官方的?，记者认为继续争执没意思，就把护照掏出来，给“?弟”李队长看，因为确信他来自国保，后面有给他发号施令的上级官员。
有?拿出执法记录仪似的机器，对着记者的美国护照和中国外交部发的常驻记者证拍摄。
随后，李队长不知从哪儿拿出记者的双肩包和三部?机，其中有?部是通常放在包?的备??机。
他说东西都还你了，这些?机对吧，现在送你去宾馆。记者说，没有预定宾馆。李队?说，上车带你去找宾馆。
行驶中，记者问，被抓?的同事在哪?？李队长说已经放了，应该不会太远。记者坚持必须跟同事一起走，否则把我送回?大。李队长说，不知道去哪?了，你下车自己找吧。
车开到?个偏僻的街道，李队长停下来，说这里有个宾馆，你可以去。
路边有一家宾馆开门亮着灯。记者要打电话找艾伦，但?机都打不开了。记者以为电池耗光，就到宾馆大堂找电源。?堂没?值班，也没有wi-fi，只找到?个墙壁插销，插上充电器手机没有反应。记者以为插销没有电源，就出来打车，找有电源的地?。
到了?家?酒店，?堂还是没有wi-fi，?且客满。值班服务员说附近有家星级酒店。出来时，又下?了。拿出双肩包?的折叠伞，撑伞冒?寻找有电源和wi-fi的栖身之地，以便尽快跟艾伦和华盛顿总部联系。
到了一家中字头的星级酒店?堂，插上充电器，发现手机还是?法充电，随即把?提电脑连上酒店wi-fi，?电邮跟华盛顿总部联系，报告情况，获悉艾伦稍早前获释，被?跟踪，躲在?个银??动提款机房?。
记者跟艾伦通过电邮取得联系，叫他过来会合。
等待期间，得知美国之?高层和中?部以各种?式对失踪的两名采访记者提供?援并同时跟踪报道事态进展。同时，美国政府和国会议员以及国际记者组织发表声明表示关切，众多?友也表示声援。
记者与艾伦会合后，中?部主任Ernest Torriero告知，记者失踪期间，VOA连续发出相关报道，并致电提醒记者家属注意安全，加强防范。
记者?即?艾伦的手机向在北京的妻子和在美国的?儿报平安。此时已是凌晨四点多，妻?说，她担?得?夜未眠，刚才?儿跟艾伦联系上了，现在你们没事就好。
记者之前在中国各地外出采访曾多次遭遇暴?袭击和非法拘押，但回家未提，免得家?担忧。
艾伦记述
艾伦被国保强行塞??辆?色轿车后，坐在后座正中间，两边各有一?。前排副驾驶座上是?名穿蓝?T恤微胖的中年男?，看上去像是领头的。艾伦问：“你要带我去哪儿？你们是什么人？”没有任何?回答。车上国保发现艾伦的?机闪烁的微光，就将他的iPhone和安卓?机抢走。前排穿蓝T恤的中年男人说“我不允许你录”。艾伦的背包也被抢走，国保翻找背包内的电?设备，试图删除视频。蓝?T恤男则在摆弄索尼摄像机，对着摄像机上的按钮乱按?通，?意中录下了一分多钟的视频。车上国保对艾伦进??语威胁，并称他“汉奸、卖国贼”。国保怀疑艾伦使?的智能?环有录音功能，将手环也抢走。
艾伦乘坐的?色轿车停在?大教?宿舍距离孙?广家不不远的停车场。国保在车上不断询问艾伦到济南的安排，?机有没有直播。由于国保试图解锁?机未果，蓝?T恤男称需要找专业?士解决，于是带着艾伦的背包离开。坐在车上的国保抱怨说，“因为你的事情，我们从下午到现在一直没吃饭”。国保将车内收音机打开，艾伦才知道大概时间。
看守艾伦的人在车上打盹，不时下车打电话，像是等待上级的命令。
临近半夜，车上有人称要上楼休息。看守艾伦的?只剩两名，看上去?较松懈，附近树下也站着?个?，艾伦就下车活动，趁机记下了车牌号：鲁OA1871。艾伦询问他们的身份，回答称?大请来的临时工。
到凌晨两点多，蓝?T恤男拿着艾伦的物品出现。另有一人拿着摄像机对着艾伦拍摄，物品请点完毕后，又拍摄了艾伦的证件。艾伦清点物品时发现，安卓?机已经被恢复出?设置。蓝色T恤男声称“这是非法采访，我不欢迎你们”，随后离开。这辆??轿车载着艾伦开往济南郊外。司机称，“把你送到?便回去的地方”。
艾伦询问记者叶兵下落，回答说“不知道”。艾伦要求去?车站，司机称“?车站太远”。
轿车开到济南?清河以北的地?，要求艾伦下车。艾伦发现周边到处是?地和未完?的建筑，后?还有一辆?色轿车跟踪。艾伦?了半小时，在小清河以南历?路找到一处24小时的?动取款机房，就在该处休息，并且与美国之音总部取得了联系。?走过程中，跟踪的白色轿车未开车灯。艾伦在银?取款机处休息时，??轿车就停在外面的街边。艾伦与叶兵会合后，这辆?色轿车还是一直在跟踪。
劫后
记者计划?天上班后联系济南市公安局采访孙?广事件，并再去孙?广家采访。总部出于安全考虑，指示?即返回北京。
?仍未停。记者和艾伦撑伞?过多个街区，白?轿车?直在身后跟踪。等公交车时，有人从?色轿车下来尾随。进?车站候车室，也有不明身份男?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监视，记者?过去质问说再跟踪就报警，对方低头不语。直到记者和艾伦检票进站，跟踪者才不见踪影。
?铁上，记者感觉左手疼痛，?背出现青紫淤血，都是黑?男击打所致。检查归还的背包，?面?团糟，所有私人物品包括钱夹信用卡，都被动过。?作?的苹果?提电脑机壳被抢时摔落路?，略有破损变形。三部手机仍?充电反应。到北京下车后直接去苹果专卖店检测，鉴定结果为无法开机，存在意外损坏，浸液（泡水）。
从抓到放，前后六个多?时，李队长和其他绑架者、跟踪者都未对记者和艾伦表明其真实身份，也没出示任何证件或法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