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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醉作者自述(第二十二、二十三節)

2019年10月07日 9:54 PDF版 分享轉發

接前文: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目錄及前三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四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五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六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七、八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九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十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十一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十二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十三、十四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十五、十六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十七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十八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十九、二十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二十一節)

沉 舟 綠 樹——圖騰醉作者自述(第二十二、二十三節)
作者:周敦林
第22節 初祖公後裔會

(一)

溪南鄉兩萬多人,是由八百年前一個老祖宗繁衍下來的。我們稱初祖公。傳說初祖公是元朝時候福建省一個大財主的尾子。大財主下鄉收租,有一戶人家想將女兒嫁給他。卻不知他「尚能飯否」。晚上在他的客房放一隻裝滿草木灰的尿桶,早晨考察灰的狀態,從中推測小便的情形。結論是還行。於是就有了我們的初祖。但初祖的兄弟們不幹了。初祖逃離虐待謀害,到廣東榕江畔,開荒創業,辟出一塊新天地。站穩腳跟之後,居然跑回福建去想將的遺骨偷到廣東來安葬。其事不密,被追打,結果只挖到一根手指骨。於是我們鄉有一個初祖墳,裏面埋著初祖的全身和他的父親的一根手指骨。初祖墳佔地面積很大,是一片大草坪。土地改革時貧下中農子孫將「先富起來」的部分子孫「先鬥起來」,鬥爭大會就是在這片草坪上進行的。上千人的場面,地方居然還挺寬綽,周圍還有很多空處讓我們小孩子追逐玩!土改以後這片草坪連同墳墓已經不見。現在如果要斗地主,也沒地方了。

但初祖的子孫有一兩千人移居,不少人發了財。於是集資在買了一塊地,建初祖祠。成立周氏溪南鄉初祖公後裔會。

我要漢石帶我到初祖祠,去跪拜這位可敬的開拓者,八百年前的祖先。如果沒有他,就沒有自他以下的列祖列宗……沒有我的曾祖父、祖父、沒有那位老番客(此人應該不屬於這個族裔了,連骨頭帶靈魂賣給泰國土著了)、也沒有我。且沒有曼谷這麼多姓周的老闆。一切都始自於那桶草木灰反映的初祖的父親的雄健狀態。

(二)

拜了初祖,我要漢石帶我去拜會初祖公後裔會的會長。想能否請後裔會出來說一句話,幫助從我父親遺產中拿出一點來,解決我弟死後老幼無依的問題。

會長是個中年企業家。前頭說過,泰國華僑在家事國事上的思想觀念似乎是以年齡分界的。老年華僑都批評我父親在遺產上的極端做法,說人之將死其言也不善,連對孫子都不念及。中年人大多不予置評,有少數表達意見者則旗幟鮮明地贊成我父親的「正義行動」,強烈譴責我母親的不遜態度。那麼看來,如果是老年人當會長,我的想望也許會被同情,受理。現在卻是中年人掌權,不大妙。

說來好笑,我居然還寫了一份「陳情表」。按照大陸現代語系,應該叫「申請報告」。工整的仿宋體,煞有介事。仿宋體我是專業水準的,大學基礎課中訓練過。一式兩份,一份在拜初祖公時默念焚化了,一份準備交給會長。

「……。長年寡居,女人之難。奉老攜幼,留守之功。九人家務,牛馬之勞。對周家貢獻不可謂不大。而今被巨富的周家棄如敝屣,以老年之肩,挑擔沿街叫賣,暫糊其口。且居非己屋,隨著年增力衰,眼看將流落街頭……」

半文半白,也不管這些錢多文少的番客能否看得懂。文章越是寫得好,越是之乎者也,仿宋體越是工整,就越是顯得此事可笑。我只會寫文章而不會說話,不會謀划。沒有談話預想,沒有談判策略,只寫一紙空文,就趑趄而向前了。

漢石幫我將來意說明。會長把「陳情表」接過來瞥一眼,往旁邊丟,牙縫倒吸一口氣,說「哎呀這個事……喝茶,請喝茶!」良久,目光視地,「說起來我與你母還是遠親。我的祖母也是深坑鄉人,也姓林,同一個老祖。不過……」

「不過」以後沒有展開話題,而是說:「漢石老叔,今晚我們和華偉叔去天上人間吃飯,唱卡拉OK!」

意思很明白。第一點,他不同情我母親。也與前頭旗幟鮮明地表示過觀點的中年人一樣,支持我父親的「正義行動」。

整個輿論環境對我母親很不利。泰國法律沒有夫妻共同財產的概念。泰國華僑(主要是中年人)看事物的目光不看大節而專看雞毛蒜皮。他們不看番客將女人像舊傢具那樣丟在老家年復一年地風化,此事的殘酷和虧欠;不看番客將年老父母丟在老家長年未能盡孝,幸好有髮妻代他晨昏奉侍,此事的溫馨和該謝;不看女人在老家幾十年日夜辛勞,此事的不易;還有幼小子女的成長全靠髮妻一人拉扯,此事父責的虧欠。他們不看歷史只看現在,不看遠只看近,不看大隻看小。只看女人到泰國以後,是否與番婆磕磕碰碰。如果磕碰,歷史的、遠處的表現就一筆勾銷了!也不看一個七十老嫗挑著一擔炊餅沿街叫賣的可憐相,不看復巢之下一窩幼鳥的無助;認為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老番客的做法並無不妥;存在即是合理。

其實這些所謂同鄉會後裔會的成立,目的並非是為了做什麼事。主持公道調解紛爭之類更不是他們的職能。成立這些會,主要是為了給自己加個頭銜。錢有了,還要找一份榮耀,一份歸屬感不是?這些會社一年中的主要活動,大約就是吃一頓,喝一杯。

兩天後漢石去找一個老闆談業務,我也隨行。那老闆的原籍是我們鄰鄉的,榕江上游對岸。姓林,與我母親同姓。年齡較大,屬於中年晚期老年早期之間。頗有正義感。談話中,林老闆聽到我母親的處境,大為不平。說:「一個女人在老家守那麼多年,來到這裏應該被當成祖宗對待才是呀!這個事找漢章,找炳可,我來跟他們談!」

漢章就是我昨天拜訪過的後裔會會長。林老闆當即拿起電話打給他。卻不在。又打給炳可,他是副會長。接通了。林老闆提出問題以後,主要是聽對方說。炳可說了好大一會兒。林老闆現出茫然的神情,最後把話筒遞給我,說:「炳可要跟你談。」

我接過話筒,向副會長問好。闡述了我家的困境,此來的意圖。他打斷說:「這些我都知道。情況已經如此,我們也無能為力。這樣吧,篤文叔,你要是回銀子不夠,我們可以商量。」

飛機票真的銀子不夠。但我不會去與他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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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沒意識到,此時我已經逐漸接近懸崖邊緣了!你想想,我赴泰去應付弟亡母老侄幼的家庭危局,卻其實並沒有根本解決問題的招。想出了幾招,卻又虛浮沒用,甚至可笑。倘結果什麼都沒轍,連回上海的飛機票都成問題,我不要跳崖么?

第23節 我不誰下地獄?

(一)

我這個笨蛋,曼谷一事無成。找財迷庶弟也沒找,知道不用找了。找黑社會也沒找,被漢石一句話打掉念頭了。人生地不熟的,哪裡去找黑社會?只好回到喃邦。

我去拜訪堂哥,請教怎麼辦。大哥說,法律上是沒辦法了。

二哥和伯母的意思是,讓我把母親帶回上海。

那麼五個小孩怎麼辦?

「他們有母親!」伯母說。弟婦離婚後還住在本城。

我就開始勸說母親跟我去上海。母親不肯,說放不下五個孫子。又說,要是能將孫子一起帶走,也許可以考慮。

我沉默了。依我在上海的工資收入和住房條件,由四口人一下子增加到十口人,是在稀粥裡邊多多加水也不夠的。

「有朋友特地從曼谷帶話勸我,切不可以跟你回上海。」母親又說。

喃邦也有新認識的朋友勸我,不可以將母親帶回上海。我知道這都是世情之談。潮語有一句話叫「水淺魚兒相碰」。我閱讀過的故事和現實中看到的悲劇都說明即使母子關係也不是鐵打的。關鍵在經濟基礎。沒有經濟基礎,親情這個上層建築也可能會傾斜、坍塌。

扯遠了,言歸正傳。總而言之,對於跟我去上海之事,母親不起勁,我也不敢硬是主張。怕到了上海以後,如果不能適應,要回泰國也回不來了,那時怎麼辦?

(二)

母親有無比堅韌的生存意志,任何景況都要咬牙活下去。現住的房子將要到期,另一次「白食」是交不起了。她就去另尋一間小棚屋,交了定金,準備租下來,搬離原來的房子。交完定金回來,不免感傷,一下子躺倒在床上,淚水直流。

舊屋暖暖生故情,環壁默默似相憐。

如今孤窮欲別去,怎不淚涌濕床巾!

「媽,你帶我去看那房子吧。」我說。

房子是在菜市場邊上,方便擺個菜攤吆喝個西瓜什麼的。母親挑選此地也是為生意計。只有一個小小的房間,3乘4米的樣子。一條小陰溝從門前流過。空氣中一股臭魚爛菜梗的味道。房間的前部屋瓦下搭了半個閣樓,瓦閣之間不到1米。可以找個梯子鑽上去睡覺,卻是非但不能立起來,連坐恐怕也是困難的。後邊小門連著一個封閉的小天井,2平方米不到。也就是說,小天井無門無窗可通外界,三面圍牆圈起那麼一條地方可供洗潑之用。

屋頂沒有隔熱層。在泰國那麼個陽光似烤的國度,住在這麼個房子里怎麼活喲!

我忍住盈眶的淚水說:「媽,這地方怎麼能住?我們不租了,你去把定金要回來。我叫朋友幫助你!」

第二天我即赴曼谷,並決定從那裡回上海。

曼谷仍然投宿漢石的公司。我與漢石見面的第一句話是:「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你幫我跟台灣方面的人聯繫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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