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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的詩才算是好詩?

2017年04月28日 11:32 PDF版 分享轉發

什麼樣的詩才算是好詩?
什麼樣的詩才算是好詩?

記者/主持人:轉載

英國有一位學者叫理查茲(I.A.Richards),曾對學生做過一個測驗,讓他們區別好詩和壞詩。

一般人對名詩人往往盲目崇拜,一見的名字就以為是好詩,一見李白、的名字就以為是好詩,但理查茲在測驗時,隱去了作者的姓名,只留下

結果有些人判斷得很不正確,他們把好詩當作了壞詩,把壞詩當作了好詩。這種情形,不論在外國或中國,都是很普遍的。

那麼,究竟什麼樣的詩才叫好詩呢?怎樣判斷一首詩的好壞呢?這是一個很重要而又經常遇到的問題。

要想回答這一問題,我們就該首先認清什麼才是一首詩歌的重要質素。我們就先說詩歌,我以為中國詩歌中最重要的質素,就是那份興發感動的力量。

表達感動:詩歌孕育的開始

《毛詩·大序》說:「情動于中而形於言。」就是說首先內心之中要有一種感發,情動于中,然後再用話語把它表達出來,這是詩歌孕育的開始。

如果你看到山青水碧、草綠花紅的風景,而你只是記敘風景的外表,沒有你自身內心的感動,你就不能寫出好詩。

可是內心怎樣才能有所感動呢?《禮記·樂記》說:「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人心受外界事物的感動,有兩種因素,一種是大自然的因素,一種是人世間的因素。

先談大自然給予人的感動,像杜甫《曲江》詩說:「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杜甫寫得很好,具有敏銳的心靈。

他對春天有這樣賞愛的感情,有這樣完美的追求,他看到一片花飛,就感到春光不完整和破碎了,所以說「一片花飛減卻春」。

接著又說「風飄萬點正愁人」,何況等到狂風把萬點繁紅都吹落,當然更使人憂傷。他是看到花飛花落就引起這樣的感動。

杜甫在《曲江》的另一首詩中還寫有這樣兩句:「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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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觀察得仔細、深微,那藏於花叢深處的蝴蝶,他看到了。那蜻蜓點水的姿態,他也看到了。這是外在的、大自然的景物給他的感動,使他寫下了這樣的詩篇。

好詩與壞詩的不同

大自然的景物是大家所共見的,可你只是將外界的景物寫下來,不見得是好詩。

是要你同時將心中感動的情意也傳達出來,才是好詩。

現在我們要將兩句壞詩與杜詩做一對比:

這是仇兆鰲在註解杜甫《曲江》二首時引用的晚唐詩人寫的「魚躍練川拋玉尺,鶯穿絲柳織金梭」。

前文我曾提到那位英國教授所做的測驗,如果我現在把這兩句詩寫給大家,然後再把一句也是寫動物的詩——「群雞正亂叫」,也寫給大家,你說哪首是好詩,哪首是壞詩。

你看,「魚躍練川拋玉尺,鶯穿絲柳織金梭」,寫得多麼漂亮,而且對偶是多麼工整,說有一條魚跳出來橫過像白綢一樣的水面,這個形象就如同一根玉尺拋在白綢子上;又說黃鶯穿過像絲線一樣的柳條,黃鶯是黃色的,飛來飛去,就像一枚金梭一樣在許多條絲線中穿織。

從這兩句詩的形象描寫及其對偶的工整來說,好像是好詩。而「群雞正亂叫」,大家一定說不好。

但評價詩的好壞,是不以外表是否美麗為標準的。

詩歌所要傳達的是一種興發感動的作用,要有一種興發感動的生命才是好詩。

而像上邊的兩句詩,很容易混淆我們的耳目,因為它外表很漂亮,就會使人誤認為是好詩,然而在這兩句詩中,沒有任何感發的作用和內心的感動。

心動與否,內心有無一種真正感發的活動,是作為詩人最基本最重要的條件。

只是用眼睛去看,沒有用心去感受,儘管也學會了描寫的技巧,寫出了如此漂亮的句子,然而這不是好詩,因為它只有文字和技巧而缺乏詩歌應有的生命。

「群雞正亂叫」,是杜甫的句子,是他經歷了「」,經歷了不知家人妻子生死存亡的長期隔絕和分離,回到自己家中寫成的。

你不要以為它不美麗,倒是那裡面有一種樸實真切的敘寫,有多麼深厚的一份親切熱烈的感情。

所以判斷詩歌的好壞,不該只從外表的美麗和文字安排的技巧來判斷,也不是一般人所說的只要有形象就是好詩。

杜甫寫的「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和仇兆鱉所舉的兩句詩有什麼不同呢?杜甫和仇氏,寫的都是他們所看到的大自然的美麗事物,表面看起來都很美,而杜甫那兩句是好詩,晚唐詩人那兩句是壞詩,因為仇氏那兩句寫的只是眼睛所看到的一個形象,沒有內心之中的感發的活動,杜甫的兩句則有之。

感動要讓別人也感受到

好詩和壞詩的區別,除了有無感發的生命這一項衡量的標準外,還有另一項,就是你有沒有把這感發的生命傳達出來,使讀者也受到你的感動。

我在台大教書時,有「詩選及習作」一門課,學生都要練習寫詩。我引用《易經·乾封·文言》中的「修辭立其誠」,說真誠是作文也是做人最起碼的條件和基本的要求,於是一位學生交來了這樣的詩作,他寫道「紅葉枕邊香」,我說我不大能接受:

第一,紅葉不香;

第二,紅葉長在外面,在山裡,怎樣會在枕邊呢?

但他說這是真實的,老師不是說要真誠嗎?

原來這紅葉是他女朋友寄給他的,上邊有香水的香味也說不定,他將紅葉和信放在枕邊,所以「紅葉枕邊香」。

他說得非常有道理。但是作詩,第一是你要有真誠的感動,第二是你要將這種感動成功地傳達出來,讓別人也感受到這種感動,你才是成功的。

詩歌具有生生不已的生命,你內心中有了感發的活動,這是一個生命的孕育、開始。

把它寫出來,使之成形,能使讀者,甚至千百年後的讀者都受到感動,這才完成了這種生生不已的生命。

不找最美的字,而找合適的字

凡是好的詩歌,都不應該把它任意割裂,使之破碎。

一首詩歌,甚至一組詩歌,是一個完整的生命,要看整體的傳達。

所以杜甫的「雞群正亂叫」,只摘下一句來,好像不是好詩。

但你要看他《羌村》全部的三首詩,它所表現的是經過戰爭離亂,經過與妻子兒女長期的分別後回家重逢的情況。

在這裏「雞群正亂叫」是好詩,因為它在整體中是產生了一種作用的。

可見,一首詩就是一個完整的生命,每一個字,每一個句子都要在這完整的生命中有某一種作用才對。

不是你選擇幾個漂亮的字就成了好詩,是要看你選擇的字對於傳達你的感動是否適當。

不是要找美的字,而是要找合適的字。

杜甫在一些詩中用了許多醜字,他說「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又說「親故傷老丑」,然而這是好詩,因為他所經歷的是那樣一種艱苦患難的生活,只有這些樸拙、醜陋的字才能適當地表現那種生活。

所以,詩的好壞,第一要看有無感發的生命,第二要看能否適當地傳達。

結語

「情動于中而形於言」,是內心有一種真的感動,這種感發的生命是人們常會有的,然而它卻有深淺、厚薄、大小、正邪等種種不同,每一種感情都是不一樣的。

晏幾道的詞:「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這情景未嘗不美麗,但將晏幾道的詞與杜甫的詩一比較,就會發現,晏幾道的詞確實非常清麗,非常美好,但他那感發的生命,卻缺少像杜甫的詩那份深厚、博大的力量。

所以,我們認為是個最基本的衡量標準,第一是感發生命的有無,以及是否得到了完美的傳達;第二是所傳達的這一感發生命的深淺、厚薄、大小正邪。

葉嘉瑩(1924年7月-今),號迦陵。南開大學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長,導師,皇家學會院士,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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