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滿十四歲的懷孕女孩 我眼睜睜看著她脫軌
三月,幾乎每個有太陽的上午,平鎮中學的操場上都會有兩個女孩繞著操場的塑膠跑道一圈又一圈地溜達。
她們是這所學校的初二學生,同班,一個白胖,一個黑瘦。
逛了兩三圈后,兩個女孩就鑽進操場旁邊的樹林里聊天,或撥弄樹下鮮嫩的馬蘭頭,或低著頭玩玩手機。偶爾有老師經過,幾乎都是無視。對班主任而言,與其把她們留在教室里,還不如讓她們去操場上逛,“免得影響別人”。其他老師也這麼覺得。
白胖女孩小青一個月前剛做了人流手術,黑瘦女孩小飛是她的好朋友,翹課陪她散步。兩女孩家庭背景相似,父母都離異,又都不喜歡讀書,在初中里一相識,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與此同時,操場另一端的教學樓里,她們的同班同學正在爭分奪秒地準備月考。
1
小鎮里沒有秘密,鎮上只有兩條街,大家彼此都熟悉,誰家發生了什麼事,不用24小時就會傳遍各個角落。
小青懷孕的消息,是住在運河邊的陳大媽散布出來的。
小青幾個月沒來例假,由小飛陪著到鎮上衛生院婦產科檢查,一查,果然懷上了,兩個孩子嚇壞了,僵著慘白的臉,坐在那裡不動。
衛生院婦產科里,陳大媽就坐在醫生旁邊,識字的她正好瞄到了小青的全名。消息很快像長了翅膀一般飛出去,從醫院一路飛到街上,直到人盡皆知。
小青姓華,這個姓在鎮上很少,稍微推測一下,很快就能鎖定,懷孕的姑娘就是華木匠二兒子家的孩子。
在老人們眼裡,華木匠是老實憨厚的,給別人打傢具,活兒也做得實在,就是老婆好吃懶做,脾氣火爆,常跟四鄰鬧出矛盾來。據說華木匠的二兒子性格像媽,也好吃懶做,沒有一份工作是長久的,結婚沒多久就離了。
人們說起這件事時,都會有意無意提到這個破碎家庭的點滴過往。而消息傳到我耳朵里時,離小青化驗出懷孕不過15個小時。早上7點,我到辦公室時,大家就都在討論這件事了。
“華小青,你好像教過的。”景老師說。
“哪個華小青?”
“就是那個胖胖的,臉上有很多小雀斑,小學時就打扮很時髦的姑娘。現在讀初二。”
我忽然就想起了這個女孩子。
2
我教小青時,她讀小學四年級,還是個很樂觀開朗的姑娘,成績中上,很有禮貌,不管什麼時候遇到我,總會打招呼。
小女孩很愛美,背書也積極,常常能拿到五角星獎勵。每次拿到五角星,都會蹦蹦跳跳回座位。
我記得有段時間,我發現她的花邊衛衣很久沒有換,粉色的底色上沾滿了黑乎乎的污漬,頭髮也亂糟糟的,就叫她到辦公室。
“你這套衣服穿了幾天了?”我問。
她掰著指頭算了一下:“三天。”
“不止吧。”我笑著說。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爸爸媽媽怎麼不給你換衣服?頭也沒梳?”
“我爸爸媽媽出去旅遊了。頭髮是我自己扎的。”
“那你一個人在家?”我驚呼。
“對呀。”她滿不在乎。
“他們出去幾天了?”
“五天。不過,他們今天晚上就回來了,他們說會給我帶好吃的來。”小青伸出五個手指,樂呵呵地說。
等她回教室了,坐在我後面的李老師說:“你不知道吧,他爸媽離婚了,她是跟著爸爸的,現在她爸爸找了個新女友,哪裡還顧得上她。”
後來幾天,小青的衣服都挺乾淨,頭髮也梳得很整齊。我暗想:可能這個后媽對她還行。
3
但沒過一個月,新的問題就出現了,小青連著好幾天不做作業,我把她叫到辦公室說了一頓,她做了兩天作業,很快又不做了。
早上檢查作業,她的本子又是一片空白,我問她為什麼不做作業。
“我忘了。”她說。
“你家裡人有問起過你的作業嗎?”
“沒有。”
“那為什麼不管你?你爸媽又去旅遊了?”
“沒有,媽媽不在我家住了,爸爸很晚才回家。”她說。
我撥通了她爸爸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迷迷糊糊的聲音,大約還沒睡醒。我把情況跟他說了一遍,他支支吾吾應著,但從小青後來的表現看,小青爸爸明顯沒把作業的事放在心上。
我只能讓她第二天到辦公室補作業,幾乎天天如此。補的多了,孩子嫌煩,就把本子藏起來,說不見了。
意料之內的,小青期末考試的成績從原來的八九十分退到七十分。
“就是那個胖胖的,臉上有很多小雀斑,小學時就打扮很時髦的姑娘。”
到了五年級,我不再教她,正面接觸的機會不多。有一次調研考試,我們英語老師一起去批考卷,我發現她的成績竟然只有五十分,向她的任課老師打聽才知道:她不但不做作業,上課還睡覺。
原來,華小青經常整晚整晚地打遊戲。
她的班主任打電話給小青爸爸,溝通了半天後,氣呼呼地掛了電話:“怎麼有這樣的父親,小孩子自己都承認了,他還說不會的。搞得好像老師故意冤枉她女兒一樣。”
“他昨天有沒有和女兒住在一起啊?打沒打遊戲都不知道。”我問。
“他說他這幾天外頭有事,都沒回家。”
4
小青已經完全不是當初那個乖巧的孩子了。時間也沒過多久。
有時候在校園裡看到她,她學著成人的打扮:長頭髮披著,外套敞著,劣質毛衣鏈一天一個花樣。天天穿短裙配小靴子,就算體育課也不願意換球鞋和褲子。有時還要化點淡妝,也不知道她的化妝品哪裡來的。
課間做操時,別的同學穿校服,動作整齊劃一。她站在隊伍最後面,穿著自己搭配的衣服,自顧自撩撩頭髮,理理裙子。
“上課是用來睡覺的。讀書?書有什麼好讀的?做作業是浪費生命。”這是她的原話。
但是學還是要來上的,這是她父親給她定的底線。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遇到小青的生母。
那天我去老公的小姑家做客,她家鄰居抱著小孩走到我身邊:“聽說你是學校老師?我家小青你教過沒?”她問。
“華小青?”我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女人:白白胖胖,圓圓臉,臉上很多小雀斑,儼然就是一個中年版的華小青。我又看了看她懷裡胖胖的小男孩——原來她已經再婚了。
“是的呀,你教的?她成績肯定不好的。”她說。
我看著一圈坐客的人,只能把話說得委婉些:“她最近成績在退步,可能小姑娘長大了,心思都在打扮上了。據說有時候在家整晚打遊戲,所以上課有些打瞌睡。”
小青的生母輕輕哼了一聲:“那時候我說孩子歸我么,他死也不同意,我就知道小孩跟著他不會好的。”然後就走開了。
我後來問過小青,才知道自從她生母離家之後,從沒給她打過一個電話。
5
小青依舊自由散漫,每天打扮得比老師還時髦,斜挎一個小包來上學,小包里沒有一本書,上學就像是來旅遊。看見長得順眼的男孩子就遞封情書過去,嚇得那些男孩子教室門都不敢出。
沒多久,她小學畢業了。所有老師都鬆了一口氣:還好,她在小學階段沒搞出啥大事情來。
但進了初中,她離譜的行為依然會從她的同學嘴裏不斷傳到辦公室。
華小青上課一直玩手機,老師沒收她的手機她就跟老師吵架。
她有男朋友了,初三的。
華小青考試作弊,被老師抓住了,她就把試卷撕了。
華小青有個網戀男朋友,那個男朋友給她買了部新手機……
阿光的母親不願意,怕娶了“不檢點”的兒媳婦。
小青懷孕了,這成了全鎮都知道的秘密。
從未在學校露過面的小青父親出現了,他鬧到學校,說老師沒管好。學校說,小孩晚上是住家裡的,放學后的事情,學校不可能派個老師去看著。小孩徹夜不歸,家長不管老師怎麼管?小青父親見學校一口咬定不歸學校管,只能逼小青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
讓小青懷孕的男人阿光是鎮上一個小混混,高中沒讀完被學校開除,在外頭混。小青和他是在網上認識的。
法律規定,與不到十四周歲的女童發生性關係,不管對方是否自願都屬於強姦。阿光的父母深知這一點,求小青父親不要報警。
小青的父親說:“那我女兒就嫁給你們好了。”
阿光的母親卻不願意,怕娶了“不檢點”的兒媳婦。
最後,阿光的父親拿出20多萬給小青,讓她把孩子做掉。小青父親拿到錢后,就沒有再在眾人面前出現過。
我們都以為,吃到苦頭的小青痛定思痛,會有所悔改。可惜並沒有,做掉孩子后,她依舊在學校里,她上午逛校園玩手機,下午趴桌子上打瞌睡。
有一天,她在QQ上跟同學吹噓:我現在五分鐘能賺一千塊。她的同學都看不懂,還回家問家長,這是什麼意思。家長告到學校來。
我有時候會想,假如她的父母沒離婚,或者即使離婚,也能多關心她一點,小青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但我心裏更清楚,脫離了原有的軌道想回頭,真的很難。
來源:文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