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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初期,「三孔」遭遇空前劫難

2019年11月14日 9:17 PDF版 分享轉發

來源: 記憶 作者: 張海鵬

山東曲阜的孔廟、孔府、孔林並稱「三孔」,是人們紀念、推崇儒學的象徵。因其在中國歷史和世界東方文化中的顯著地位,1994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曲阜也被世人尊崇為世界三大聖城之一。千百年來,「三孔」一直受到統治者和民間力量的保護。然而,初期,「三孔」卻遭遇了一場空前浩劫……

曲阜來了領袖

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下發「五一六」通知,「文化大革命」正式登上中國的歷史舞台。1966年6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提出「破除幾千年來一切剝削階級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的口號,即破「四舊」。

1966年8月,破「四舊」的浪潮風起雲湧,愈演愈烈,山東曲阜縣委和縣人委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因為他們治下的曲阜縣是中國古代文化代表孔子的故鄉。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有孔廟、孔府、孔林、顏廟、周公廟等一大批文物古迹。按照紅衛兵的邏輯,這些都是「四舊」,都在應破之列。

8月下旬,曲阜縣委書記李秀先後接到消息,泰安水校和曲阜師範學院的紅衛兵要來砸「三孔」。縣委立即分頭向縣直各機關單位及學校布置防範措施,經過全縣幹部群眾的嚴防死守,紅衛兵最終未能衝擊到「三孔」。

正當李秀等人暗自慶幸之際,他們絕對想不到,兩個多月後,北京師範大學的紅衛兵領袖譚厚蘭會離開「文化大革命」的中心,率領一隊人馬殺向曲阜。

譚厚蘭,中共黨員,1937年出生於湖南,青年時做過教師,1965年作為調干生進入北京師範大學政教系。「文化大革命」開始后,她與清華大學的蒯大富、北京大學的聶元梓、北京航空學院的韓愛晶和北京地質學院的王大賓,統稱為北京造反派的「五大領袖」,領導並參与了文革初期的一系列造反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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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10月上旬,譚厚蘭打算到大慶油田去造反,並已派出了一個先遣隊到大慶去煽風點火。這時,中央文革小組成員、《紅旗》雜誌副總編輯戚本禹和實際負責《紅旗》雜誌編輯工作的林傑給她出主意,說到山東曲阜去造孔子的反,並且把這一行動與「五四」精神聯繫起來。譚厚蘭欣然同意,立即改變計劃,南下曲阜,直搗孔子的老巢。

11月9日,譚厚蘭率領200名紅衛兵抵達曲阜,住進曲阜師範學院。10日上午,他們聯合曲阜師範學院的「毛澤東思想紅衛兵」,浩浩蕩蕩直奔曲阜縣委,要給縣委一個下馬威。曲阜縣委早已得知譚厚蘭這個「非常人物」到了曲阜,並料到她會帶人來縣委鬧事,所以縣委的機關幹部為紅衛兵的到來準備了一個絕妙的歡迎儀式。當譚厚蘭帶領紅衛兵來到縣委時,縣委書記李秀、縣長高克明和縣委副書記張玉美帶領200餘名機關幹部,人手一冊紅彤彤的毛主席語錄本,在縣委門口列隊迎接。

高克明代表曲阜縣委向北京來的紅衛兵表示歡迎。譚厚蘭宣讀了《火燒「孔家店」——討孔檄文》,紅衛兵激昂鏗鏘地唱起了毛主席語錄歌:「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頭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造反有理!」紅衛兵的歌聲尚未平息,曲阜縣的機關幹部齊聲背誦起「老三篇」中的《為人民服務》:「我們的和共產黨所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是革命的隊伍……」曲阜縣機關幹部聲音整齊、洪亮,一氣呵成背誦整篇文章后,出現了一個靜寂的瞬間。這樣的場景出乎譚厚蘭的意料,紅衛兵對機關幹部把毛主席著作背誦得如此流暢感到驚訝。紅衛兵也不甘示弱,隨即又背了一段語錄:「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它就不倒……」「凡是錯誤的思想,凡是毒草,凡是牛鬼蛇神,都應該進行批判,決不能讓它們自由泛濫。」

接下來,曲阜的機關幹部又齊聲背誦了《紀念白求恩》和《愚公移山》。在整齊劃一的聲浪中,紅衛兵背誦的幾條語錄被淹沒了,於是他們高呼口號,散發《討孔檄文》。

短暫的交鋒之後,譚厚蘭提出要到「三孔」去看一看。在縣委辦公室幹部的引導下,紅衛兵參觀了「三孔」。參觀時他們根本不聽招呼,完全自由行動。他們在孔府翻出了國民黨的青天白日旗,偽滿洲國國旗,又找到一把寶劍和一把東洋刀,這是孔子第77代嫡長孫、襲封32代衍聖公孔德成結婚時韓復榘、孔祥熙送的賀禮。紅衛兵還陸續翻出了袁世凱的照片、國民黨「剿共」的「清鄉冊」,孔府與日本侵略軍、漢奸汪精衛來往的照片、函件等物品。

如果說譚厚蘭在來曲阜之前還不知道從何處下手來完成搗毀「孔家店」的任務的話,當她看到這些東西時,便覺得自己拿到了打開勝利之門的鑰匙。

推倒國務院的保護石碑

紅衛兵抄出國民黨黨旗后,曲阜縣縣委、縣人委的領導十分緊張。接著,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在曲阜迅速流傳——「紅衛兵要燒孔府孔廟啦!」縣委領導被這個消息嚇得坐立不安,決定立即向中央彙報。11月12日凌晨兩點,縣委接到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文革小組組長陳伯達發來的指示:「孔廟、孔府、孔林不要燒掉,留作封建制度、孔家地主的博物館,像收租院那樣。孔墳可以挖掉。」

譚厚蘭在11日晚23點就接到了陳伯達的這份指示,比縣委早了兩個多小時。她馬上意識到曲阜縣委向中央文革告了她的狀,但她又感到欣喜和激動,因為事實證明,中央文革小組是支持她的。

12日下午,譚厚蘭主持召開曲阜各紅衛兵組織代表會議,宣告成立「全國紅衛兵徹底搗毀孔家店,樹立毛澤東思想絕對權威革命造反聯絡站」,譚厚蘭不容置疑地獲得了「討孔聯絡站」的最高指揮權。此後,一系列的討孔破壞活動都是以這個組織的名義進行的。「討孔聯絡站」的成立,結束了曲阜的紅衛兵組織各自為政的混亂局面,將各個紅衛兵組織全部召集在「討孔聯絡站」的大旗之下。

1 1月14日,譚厚蘭決定次日召開誓師大會,砸爛國務院命名「三孔」為國家一級文物保護單位的石碑。當天晚上,在省城濟南參加會議的曲阜縣委書記李秀得知了這一消息,立即向省委作了彙報。省委研究決定,通知高克明、張玉美要盡量做紅衛兵的工作,國務院的石碑不能砸,孔子像不能拉倒。

11月15日早晨7點,高克明、張玉美懷著一絲僥倖心理,到駐紮在曲阜師範學院的「討孔聯絡站」指揮部去找譚厚蘭,他們希望譚厚蘭在最後時刻能改變主意。沒想到,譚厚蘭不僅不聽勸,還赤裸裸地威脅說:「我們今天一定要砸爛國務院的保皇碑,如果出了問題,我們將上報中央文革小組,你們縣委要負全責!」

高克明、張玉美見事已至此,雙雙嘆了一口氣,只好放棄對譚厚蘭的勸說。為何紅衛兵和曲阜縣委都如此重視國務院的這塊石碑?縣委將它看作是保護「三孔」最有力的武器,無論在精神上還是行動上都是一個巨大的依靠和支撐。而紅衛兵要搗毀「孔家店」,這塊石碑就像絆腳石,他們認為必須先砸爛這塊石碑,搗毀「孔家店」的行動才能名正言順。

15日上午9點,各路紅衛兵在孔府門前集合。砸碑的小分隊手持鐵鎚等候在國務院豎的石碑前,石碑已被套上了粗大的繩索。圍觀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層,把街道擠得水泄不通。11點,紅衛兵舉行的砸碑誓師大會開始。會上,紅衛兵宣讀了《火燒孔家店——討孔檄文》、《給國務院的抗議信》、《告山東革命同胞書》、《告全國人民書》,北師大、曲阜師範學院、曲阜一中的紅衛兵代表還先後發了言。北師大紅衛兵代表張道英帶領全體紅衛兵宣讀《砸碑誓詞》后,宣布:「砸碑開始!」

早已準備好的紅衛兵砸碑小分隊用繩子將國務院立的保護「三孔」的石碑拉倒。手持鐵鎚的紅衛兵馬上跳上去叮叮噹噹地亂砸起來,一會兒工夫,花崗岩的石碑就變成了一地碎片。接著,紅衛兵兵分兩路,一路衝進孔廟,把孔子像及大成殿內所有塑像的頭都砸了下來,除孔子像外,其他塑像全被拉倒。孔子像未被拉倒是因為紅衛兵還要遊行、火燒。一時間,昔日莊嚴神聖、金碧輝煌的大成殿塵土飛揚,骯髒不堪。有人從殿內塑像的腹部掏出線裝本的《周易》、《尚書》、《禮記》、《論語》、《春秋》。孔子和四配(編者注:舊時以顏淵、子思、曾參、孟軻四人配祀孔子廟)、12賢哲塑像腹中的17套珍版書、17套銀五臟和17個銅護心鏡,也從此沒了蹤跡。另一路紅衛兵去了周公廟和孔林,拉倒了周公像,將孔林門上的「至聖林」匾砸碎。接下來幾天,紅衛兵砸碑小分隊將孔廟、周公廟、孔林里的大部分清代石碑拉倒、砸碎。

11月25日,根據討孔指揮部的部署,紅衛兵到孔廟大成殿搬孔子像,拆卸牌匾,準備討孔大會時遊街和火燒。他們想把孔子像整個弄下來,抬出去裝在汽車上,沒想到弄碎了,後來遊街的時候,就把孔子像的腦袋安在了其他塑像的身子上。

钁銑在孔墳上飛舞

1966年11月29日上午,「討孔聯絡站」在曲阜師範學院組織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討孔大會。當時的《討孔戰報》第五期描寫了這樣的情景:「革命是人民群眾的盛大節日。人們懷著節日前激動的心情等待大會的召開,很多貧下中農清早兩點多鍾就起身了,附近地區的紅衛兵27日晚上出發,步行五六十里,清晨兩點多鍾就趕到會場……清晨6點鐘,大批紅衛兵小將和貧下中農排著整齊的隊伍,高舉著革命造反的紅旗,拿著紅彤彤的《毛主席語錄》,高唱著革命歌曲,像一股股紅色的鐵流,從四面八方,彙集曲阜師範學院,整個曲阜師範學院成了紅色的海洋……」

會上,譚厚蘭作了總結性發言,討孔指揮部副總指揮董連猛宣讀了通電全國的《徹底打倒「孔家店」、捍衛毛澤東思想十點建議》。北師大紅衛兵代表還朗讀了《給毛主席的致敬電》,宣讀完畢,鑼鼓齊鳴,口號震天。最後,董連猛宣布,向孔林進軍,刨平孔墳!

「討孔聯絡站」為這次扒墳定下的對象是「上三代下三代」。所謂「上三代」,是指孔子及他的兒子和孫子,「下三代」,是孔林里埋的最後一位衍聖公孔令貽及其父親孔祥珂和祖父。意思大概是這樣就把「孔家店」從頭到尾全部搗毀了。孔子墓是孔林的中心所在,東為兒子孔鯉墓,南為其孫孔伋墓,這種墓葬布局意為「攜子抱孫」。

紅衛兵先在孔子墓前舉行了挖墓破土儀式,背誦毛主席語錄:「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作為挖墳破土宣言。墓碑早已套好繩索,一陣吶喊,「大成至聖文宣王之墓」巨碑轟然倒地,石碑倒下時正好砸在前面的石頭供桌上,石碑一下子斷為兩截。紅衛兵們跳過去,舉起鐵鎚猛砸,石碑成了一堆碎塊。如今在孔子墓前看到的碑,就是這些石塊粘接在一起的。

孔子、孔鯉、孔伋三個巨大的土冢上站滿了紅衛兵和農民,钁銑並用,塵土飛揚,每一個人都充滿了狂熱和期待。圍觀的人越聚越多,墳越挖越深,人們只能看見扔上來的黃土,別的什麼也看不見。從地面向下又挖了三米多深,除了黃土還是黃土。人們漸漸失去了耐心和興趣。然而,他們仍不甘心,不相信孔子墓中什麼都沒有,於是打了眼,埋設了炸藥和雷管。一聲巨響,掀起的黃土鋪天蓋地,人們衝上去一看,一座空墳!孔鯉和孔伋的墓也都空空如也。

與挖令人失望的孔子墓比起來,挖孔令貽及其父親、祖父的墓就顯得更加驚心動魄了。11月29日,紅衛兵挖開了孔令貽及其父親孔祥珂墓的封土層,露出墓室石墩。當時天色已晚,紅衛兵決定第二天再開棺。11月30日,待開的棺木吸引了更多人湧向孔林。石墩打開,露出了裡邊的紅色棺木,棺木打開,弄出屍體,兩座墓中共扒出五具屍體,分別是孔祥珂及夫人、孔令貽及妻妾。屍體腐爛的臭味使人們噁心、嘔吐,紅衛兵將五具屍體就地放了五六天後,弄到孔林東南角一個土堆里燒掉。

紅衛兵從這幾具棺材中清理出的元寶、翡翠、手鐲等隨葬品裝了滿滿一箱子。這一箱財寶觸動了人們的貪念,以致半個月後,爆發了一次群眾性的扒墳狂潮。在赤裸裸的慾望刺激下,他們在孔林里埋鍋造飯,幾乎把林中的古墓翻了一個底朝天。面積3000餘畝、延續了兩千多年的孔氏家族墓地的地下隨葬品,基本被洗劫一空。

12月7日,譚厚蘭認為打倒孔家店已經基本達到了目的,便率領她的隊伍離開曲阜返回北京。討孔的任務由當地紅衛兵繼續進行,他們在孔林里辦起了農場,把孔廟腰斬為兩截,在孔府中辦起了階級教育展覽館,孔府中收藏的數以千計的珍貴文物,全部被毀壞。

「三孔」在全國破「四舊」運動中的損失最為慘重。紅衛兵們搗毀的不僅僅是「孔家店」,更是中華文化【小編推薦:探尋復興中華之路,必看章天亮博士《中華文明史》】的命脈。文革中對「三孔」的破壞,幾百年也恢復不了,將成為中華民族永久的傷痛。

《記憶》2016年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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