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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立勇:良師益友子明兄

2019年11月07日 9:20 PDF版 分享轉發

10月22日早上5時許,我剛到達施工工地的停車場,就打開微信查看前一天的朋友留言,在打開「與子明並肩作戰,戰勝病魔」群后,驚悉子明老師已於21日下午病逝,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最早知道先生是在西單民主牆。1978年底,最熱鬧的地方就是西單民主牆。當時我正在準備高考,每到周末,同學們就約在一起去看大字報,聽街頭演講。在那裡,我聽到了民主、自由、人權的新解,陳子明、王軍濤、魏京生、徐文立、劉青、胡平、任畹町等人是我心目中響噹噹的英雄!儘管這些名字與本人對不上號,但他們憂國憂民的一腔熱血使我深受感染。那時家裡每天只給我5分錢的零花錢,我捨不得買零食,攢起來周末去西單民主牆買刊物。記得買過《探索》、《今天》、《沃土》、《四五論壇》和《北京之春》,十幾年中不斷借給朋友傳閱,到1991年我被捕判刑后,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在對我的沒收證據清單中,還有兩本《北京之春》,而陳子明就是這份刊物的編委。

1993年下半年,北京第一監獄拆遷,犯人們分別被遣散到清河勞改農場、北京二監、延慶監獄等地服刑。9月12日我和幾百名「六四暴徒」——政治犯、刑事重犯(15年以上的)——被發配到北京二監。

當天,我和陳晏彬(北京二外的學生,曾參加天安門絕食,六四后創辦地下刊物《鐵流》,被判刑15年)、尚子文、李愛民(尚、李是我的同案)、辛佩文(「國民黨軍情局特務」犯,判刑10年)、關鍵(原《北京青年報》記者,被以間諜罪判處無期徒刑)等10個政治犯被分到9中隊的一個面向操場的號里。午睡過後,陳晏彬突然大喊了一句「老陳你好!」全屋人忽的一下涌到窗前。只見身著運動裝的陳子明微笑著正在朝我們這扇窗招手,並大聲說:「各位好!早就知道你們要來!大家多保重!他們的日子長不了了!」我們大家也紛紛問候陳子明:「陳老師好!」「子明好!」「子明多保重!」原來陳子明關在8中隊,我們同一個樓,他在二樓,我們在三樓。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陳子明,21年前。

當天晚上,中隊幹部來到號里宣布:任何人不能在陳子明放風時與其說話,否則關禁閉。大家笑了笑,原來二監的管教水平也太低了,拿關禁閉嚇唬人,身子都掉井裡了,耳朵還能掛得住?扯淡!第二天我們依舊在陳子明放風時隔著鐵窗與他聊天。他仔細詢問我們每個人的姓名、職業、刑期及家庭情況,並鼓勵我們把刑期變學期,多讀書……

9月22日,我們全號人員聯名給中隊領導寫信,要求放風。中隊領導答應向監獄領導彙報,但5天之後我們便被分到不同的中隊,我去了16中隊。由於16中隊是二監的窗口單位,三天兩頭對外開放參觀,因此我只呆了4個月,便被調到11中隊。

我所在的11中隊在四號樓的二樓,陳子明所在的8中隊在三號樓的二樓,兩樓之間相距30幾米,中間隔著一道鐵欄杆和一個籃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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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11中隊后,經過幾番較量,我與中隊的管教達成一個協議,只要我不給中隊幹部找麻煩,就給我一個半導體,另外還允許我每天下午放風1小時。有了半導體,便知天下事。我每天將法廣、美國之音、BBC、自由亞洲電台等報道的涉及陳子明的消息及其他重要新聞寫在一張紙上,其中包括王之虹及家人為陳子明保外就醫在公園裡遊行示威的報道。密密麻麻,字體很小,隔個三五天我就藉著與子明握手的瞬間把紙條傳給他。有次我問子明:「我給您找個半導體好嗎?」子明笑著說:「4個刑事犯看著我,沒法兒聽;再說,如果讓管教知道了,這些人的減刑也就沒了。算了,別給別人找麻煩了。」

從1994年1月至5月,子明「保外就醫」前的4個月中,我和子明有過許多交談。他詳細詢問了我家裡的情況及聯繫電話,叮囑我最要緊的就是讀書;他知道我是警察出身,鼓勵我參加自學考試。經過努力,我在監獄中拿到了法學大專文憑,但1996年被關禁閉半年,監獄領導以「的監獄不能培養顛覆共產黨的人」為由取消了我參加自學考試的資格,那時我已經取得了23門合格證書,只差兩門就能獲得法學學士學位。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1994年5月13日夜,子明所在的3號樓一片嘈雜聲……第二天早上,從美國之音里獲悉子明老師在美國政府的干預下,已經保外就醫了。

陳子明出獄不久,我從美國之音里收聽到中國人權主席劉青的聲音,我和尚子文、李愛民等人的案子第一次被外界所知,這些消息都是陳子明發出去的。

不久,我父母來探監,告訴我王之虹來過家裡,送來國際社會給我的300美元救助款,還代表陳子明給我的女兒買了許多食品。之後我父母通過王之虹把我的申訴書及其它訴求轉給陳子明,陳子明均做了妥善的處理。1995年10月,陳子明用「郭奈仁」的筆名寫了《介紹一位政治犯難友》一文,登載在《北京之春》上,介紹了北京二監關押的幾名政治犯的情況,其中詳細介紹了我的情況。

在監獄服刑的7年中,陳子明轉來的300美元是唯一的一筆救助款,使我感到了無限的溫暖,因為有人在關懷著我,這股暖流一直延續到今天!

平心而論,如果沒有陳子明,我當年死在監獄里或許都沒人知道——儘管那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無怨無悔——因此我感謝子明兄!

1998年我服滿7年刑期出獄,子明也處於第二次保外就醫期間,我偶爾帶著女兒和子明老師、之虹姐小聚一下,但之虹姐總是管著子明,酒喝的自然就少了。每次見面,子明老師都會問寒問暖,鼓勵我的女兒好好讀書。

2002年初,我用3個月時間寫完《走過冰山》一書,之後交給之虹姐,請子明老師幫助修改。很快,之虹姐把修改稿送還給我。2004年我打算逃離中國,子明叮囑我不要帶書稿出去,我安全到達目的地后他會用郵件發給我,這樣可以安全一些。我擔心他為我傳送書稿有風險,他笑著說:「我辦事,你放心。」結果他接到我安全抵達的電話后說:「太好了,今晚發貨。」2009年《走過冰山》一書在香港「五七出版社」出版,子明為我的書寫了序:《以自由之筆見證苦難》。

2004年11月4日,我順利到達;2005年3月24日,我得到澳大利亞政府的永久居留簽證。當晚,丘岳首博士為我舉辦了一個十幾人的聚會,祝賀新生。之後丘老師問我下一步準備干點什麼,我腦海里一下冒出了當年子明委託之虹送給我家裡300美元的往事,我說:成立個後援會,幫助中國在押的良心犯!

十年來,「中國政治及宗教受難者後援會」救助了幾百人次良心犯和宗教犯,為那些自由的先行者送去了些許溫暖,身在澳洲及世界各地的捐款人用自己的血汗錢書寫了對祖國的愛、對專制的憎、對受難者及其家屬的人道主義情懷——子明老師對我們的愛在延續著……

記得2005年3月24日決定成立後援會後,當晚我就給子明老師打電話,向他彙報我們的決定,他聽完很高興,並叮囑我說:「後援會要優先救助那些不知名的良心犯,這樣才有生命力。因為不知名的良心犯及其家屬所承受的苦難比知名良心犯及其家屬要大得多。」從此,知名度低者優先救助就成為後援會的救助原則。

每年後援會「春節送溫暖」開始前,我都會將救助名單發給子明老師,詢問他有無我們不了解的生活困難的良心犯;活動結束后也會向他彙報。子明老師為「後援會」的健康發展傾注了許多心血。

2008年7月,子明老師和之虹姐來澳洲旅行,這是我們分別4年後的第一次見面。那天和朋友們一起去接他們,看到子明老師還是老樣子,一臉的稚氣,精神很好。之虹姐也沒變,親切開朗,三句話沒說完就開始哈哈大笑。

接下來的幾周,他們陸續開始與朋友們見面、參加座談會、發表演講,一切一切都是圍繞著中國的命運,中國的民主進程。他們夫婦在的短暫日子里,給悉尼的朋友們留下了美好的回憶。由於我每天要上班,大多是由楊真、李剛、陳用林等朋友陪同他們,至今每每想來追悔莫及……

2013年9月底的一天,我和之虹姐在skype上相遇,閑聊之際,子明老師接過話筒問我:「立勇,你去澳洲幾年了?」我說:「9年多了。」子明問:「買房了嗎?」我說:「沒錢!」子明問:「首付需要房價的百分之多少?」我說:「百分之二十。」子明說:「我跟你姐手裡有二十幾萬,是養老的錢,你姐現在有工作,她掙的錢夠我們生活了,這些錢放著也沒用,你拿去交首付吧!不夠的話,你自己再湊湊。」我說:「算了吧陳老師,我沒臉用您和姐養老的錢買房,二十年來您幫了我那麼多,而我從來沒有回報過您……」這時之虹姐接過話筒對我說:「立勇,你大哥就是心疼你,咱們之間就別客氣了;另外你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幹活兒別太累,悠著點兒;再說了,小毅(注:我女兒)跟著你也沒享過福,總租房也不是個事兒,買個房吧,給孩子一個安穩的家。房貸能還多少就還多少,你還不動了,小毅接著還……」

在子明大哥和之虹姐的勸說下,我開始看房,最終看中了距悉尼市區30多公里遠的一棟Townhouse。10月初,之虹姐給我匯來4萬澳幣,我又七拼八湊才湊足了首付,12月初成交,12月中旬我們終於搬進了自己的家——子明大哥、之虹姐幫我建起的家!

子明大哥、之虹姐的4萬澳幣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沒有這筆錢,至今我依舊住在出租房裡。

之虹姐把錢匯來后,我和子明大哥約定4年還清。當我問他我需付多少利息時,他說:「你是我兄弟,不要利息。」但我在寫給他的借條里還是寫明640元利息。後來通話時子明大哥說:「你不是一直在做六四抗暴者子女成長基金嗎?你就用利息幫助六四抗暴者的孩子吧!」

12月19日,我從網路新聞中得知子明大哥已確診為晚期,入住301醫院手術,我和我的家人心急如焚。我聯繫到之虹姐,問她經濟上是否出現問題,我將儘快還錢。之虹姐告訴我:經濟上沒問題,你安心工作,把家安頓好,將來子明治好了我們還要去你的新家住住呢。我對之虹姐說:這是我們的家!

2014年1月18日,之虹姐帶著子明大哥赴美治療。幾個月中,我和之虹姐不斷在爭執何時還錢的事情,之虹姐說:你大哥說了,按原約定執行。……5月2日,在親友的幫助下,我給之虹姐在美國的賬戶匯去了4萬1千澳幣——因為我已經在道德自責中度過了漫長的6個月……

子明大哥走了……

世間再無子明兄!!!

最後,我要重複10月25日子明大哥出殯的那天,我在「子明追思群」里的留言:子明老師去了天堂!如果他沒去,這個世界就根本沒有天堂!!!

 2014年12月2日 于悉尼

轉自:中國人權雙周刊

來源:中國公民運動, 文章轉自網路,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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