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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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回归》

帖子admin » 2018年8月18日

本文作者卫玉娥,笔名玉洁,山西省长治市房地产管理局退休干部,1950年出生,1968年高中毕业,老三届。多次在报刊杂志上发表各类体裁的文章。有《女人变奏曲》《男人变奏曲》《无根树》等作品问世。《回归》属中篇小说,三万多字,叙述老三届这一代人的成长经历。他们是祖国的同龄人,在祖国日新月异的发展历程中,练就了他们的意志,拓宽了他们的视野,丰富了他们的才华。尤其是他们到了晚年,赶上了高科技信息化时代,不甘落后,与时俱進,老当益壮,发挥余热。显示了这一代人的情操,人品和精神风貌。

回归
中篇小说
作者:玉洁

开篇语

老三届是指上世纪六十年代66、67、68三届毕业的高初中学生。由于文化大革命的缘故,他们统一在68年底才毕业离校,通称老三届。老三届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年是他们毕业五十周年,谨以此篇献给老三届的同学们。



从县城的汽车站走出来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花白的头发,但仍然不失风韵,白皙清瘦的脸庞隐藏着年轻时的漂亮和丽质。她穿着一件淡米色的风衣,斜挎包样式别致且颜色独特,搭配在风衣的右下侧,既有风度,又添气质。笔挺的西裤,半高跟皮鞋,明显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装束。
她站在街边四处了望,好像在等待一个人,又好像在寻找一个地方。环顾四周,看见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走过去,她叫了一声:“喂!师傅,请问一下到雁窝村坐什么车?”
老人回头一看,心想,你可问对人了,我就是雁窝村的。
“坐上到新脑镇的班车,就路过雁窝村。”
说话中间,正好对面过来一辆公交车,前面的牌子上写着县城到新脑。
“这不是,过来了,就是这趟车。”老人兴奋的指点一下。
穿风衣的女人匆匆忙忙的上了车,回头对车边站着的老人说了一声谢谢。
老人看着渐渐驶去的汽车,眼睛老回不过神来。“这个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老人自己问自己。他拿出老年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问他:“怎么了铁蛋?”
“我……”
“你怎么了?”
“我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是星悦上了去新脑的公交车,她和我打听到雁窝村坐什么车,你说不是她是谁?可我又不敢相信。”
“奥?有这事?那我去村口看看。”
公交车在乡村的公路上行驶,透过车窗,女士的目光注视着远方,眼眶里好像有泪花闪动。山间的村庄,迷人的田园风光,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时光倒流,迎面走来一位笑容满面的老人,他是星悦的爷爷。虽然满嘴没有一颗牙齿,但在星悦的印象里,爷爷笑的总是那么可爱,肩上总是扛着锄头,身穿粗布衣服,上面还有补丁。

今天又是一个中秋季节,老家院子里的葡萄树还在吗?上面是不是挂着一串串的紫葡萄?——眼前飘过几十年前的小院-——铁蛋的嘻笑声,鼻涕拉几的臭孩诡秘的样子——金鑫总是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撕拽,滚打,从不参战……

雁窝村口的公交车站台前,一个身着夹克衫的男人在了望远处。他瘦高个子,看似到了古稀之年,但年龄丝毫掩盖不了年轻时的英俊潇洒。一会儿,一辆公交车缓缓驶过来,车上走下一个妇女,还没定住神就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不可能吧?家里没有我的亲人了!女士满目迷茫,脸上写满了问号。
“星悦,是你,好像半个世纪没见了,你还是那个样子,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金鑫有几分激动。
“你是金鑫,你也没变,就是小白脸变成了古铜色。”星悦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金鑫。喜悦的心情难以自制。
“老喽,已是古稀老人了。奥?你怎么想起回家了?二叔他们早就搬到县城了。”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回来看看。”
“人老了就会念旧情,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回吧,让你大饱眼福。”
他们边走边聊。



深秋季节,天气渐渐清冷,树叶慢慢泛黄凋落。河水不再有夏季的喧嚣,只是缓缓地从村边流过。一个依山傍水的乡村,村庄的中央坐落着一座大庙,大庙年久失修,残垣断壁。顺着大门進去,庙宇的大店里摆着几排木头板凳,讲台上一个女教师拿着教课书宣读。这是二年级的小学生正在上课。
在教室的第二排,一个櫈子上坐着三个女孩子,明显比其他多一个,多的这个女孩子叫星悦,身着花衣服,头顶一个小辫子,系着红头绳。旁边坐的是她的姑姑。星悦今年才六岁,不到上学年龄,死缠硬磨要来上学,这不,幸好那时的学校入学比较随便,老师就是这个村的媳妇。
一个农家小院里,一棵硕大的古槐遮天盖地,即使到了暮秋,树叶也迟迟不甘落地。院子里三孔东窑,三间北房,住着祖孙三代人。星悦和母亲住在北房。房子里面有一张方桌,正面墙上面挂着一张画,画中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两个人手里抱着白色的和平鸽。画的上面是“我们热爱世界和平”几个醒目大字。旁边是一张年画,上面写着“实现第一个五年计划”。
“娘,五年计划是什么?”星悦问娘。
“我也说不清楚,那都是国家大事。”这是娘的声音。
“第一个五年计划”和“我们热爱世界和平”对当时的星悦来说,概念还很模糊,却深深的扎根在她那幼小的心灵里。
星悦的爷爷是村里有名的文化人,写的毛笔字没人能比,农活也是行家里手,把家治理的井井有条。星悦父亲在市里工作,母亲操持家务,纺花织布,裁剪缝补,是远近闻名的能工巧手。村里的小媳妇大闺女常常上门请教咨询。单身男士家里缺个女人,无论老少总是找她缝缝补补,星悦妈从不推诿。星悦下面有两个弟妹,这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
村子里的墙壁上,到处都写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大标语。这时的星悦已经上了小学三年级,她不懂太多的道理,但从字面上看是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
到了夏收和秋收的季节,学校都要放假,星悦就和母亲去场里干活,切谷穗,收玉米。农业社改名叫人民公社,社员们在大食堂吃饭,集体劳动。星悦家由于父亲在外地工作,家里除了母亲,都是老人和小孩,星悦母亲不得不上地劳动挣工分。三岁的妹妹没人照看,就托付给本村的一个奶奶,星悦放了学,还要去那个奶奶家接回妹妹,然后再提着罐儿去食堂打饭。食堂离家不近,要走过三条街才能到达,而且是上坡下坡,磕磕绊绊的土路。女孩子单人独马,尤其是晚上,星悦心里胆怯,但从不肯说出一个“不”字。在大食堂的旁边,住着一个有精神病的老人,星悦每次路过,老人必定是坐在家门口 ,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地叨叨,有的男孩子专门挑逗她开心,星悦却害怕她,看见她心里就发怵。



在星悦上小学三年级第一学期时,不知道什么缘故,上面要求三个自然村的学生合并到一个学校学习。星悦的母亲只好把她送到邻村的学校。这里除了本村的孩子,另外两个村的孩子们都得住校。合伙住在校外的老百姓家里,地上铺上麦秸,上面是一条苇席子,再上面就是从家里带的小褥子和被子。十几个孩子睡在一孔窑洞里。晚上去厕所,就是院子里的露天茅坑。女孩子总是相跟着去。深秋季节,天气渐渐变冷,屋子里生个小煤火,十有八九是灭的。食堂有几百个学生吃饭,记忆中就是稀饭,几根面条。有一次,比星悦高一个年级的姑姑给了她几根咸菜,感觉好好吃啊!
孩子们好不容易盼到了星期六下午,下课后就可以回家了。大家排着队,一直走回家。星期天下午按时到校,母亲给星悦带了炒玉米,晚上下了自习饿了,回宿舍里吃。
一学期过去了,到了年底,学校放了寒假。春节后孩子们就没再去邻村学校,又回到本村小学就读。
星悦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样一段生活,至今记忆犹新。
星悦是家中长女,十来岁就在家干活。春天,她跟着爷爷去刨地,爷爷告诉她怎么样拿镢头,怎么用力,刨多深等等。下种时点籽,一个月后间苗,爷爷都要把技术传授给她。到了秋天,正好放秋假,收秋更是家里忙碌的时候,摘豆角,切谷穗。她把地里的玉米拾到箩筐里,爷爷担回家。
让星悦不能忍受的是在寒冷的冬季,爷爷一大早就叫她去推碾,星悦冷的浑身打颤,老往口袋里伸手,又怕爷爷看见,真是欲哭无泪。有一次碾完面回家,天还没亮。星悦的手都冻得发僵。
考入初中后,星悦离开家,也不再受爷爷的管制。后来村里有了加工厂,爷爷也不用推碾了。
星悦六七岁的时候,爷爷就让她写毛笔字。让她费解的是每逢放学回来,本来就饥肠辘辘,可面前摆的不是饭菜,而是一个大楷本,一个砚台和一支毛笔。那时候没有现成的墨汁,就用墨块在砚台里磨啊磨,磨成稀稠适中为止。爷爷早已磨好墨汁,等着她。
这时星悦只能默默地服从,没有商量的余地。一笔一划,必须按照爷爷的指点,规规矩矩地运作,稍有不慎,就得到爷爷的指责。
星悦心烦意乱,但不敢说一个不字。爷爷严厉的目光像锋利的刀逼着她。她感觉毛骨倏然。
就这样,星悦熬过了几年,也不觉得书法有什么长進,学校有书法课,每次拿回来大楷本就看能划几个红圈。划红圈的老师认可,爷爷大概也高兴。
初中书法课没有了,星悦觉得挺好。开学的第一天,星悦从书包里拿出爷爷给准备的书皮,爷爷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星悦的名字,星悦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不到一个星期,星悦想家想得根本学不進去,就和老师请假回家,谎称忘记带东西。那个严厉的女老师不准假。好不容易盼到星期六,心想这下可以回家了,谁知又要劳动,星悦好沮丧。



星悦坐在一辆驴拉大车上,车辕边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头上系条白毛巾,身穿黑布衣,中式裤子,腰部系着黑色腰带,一双圆口布鞋。十足的农民扮相。
“爷爷,葡萄真的熟了?枣有没有了?”星悦急切的问。
“都等着你呢!一会儿咱们到家了,我先给你剪一串葡萄,然后就打枣,保你吃个够。”

山野里,驴拉车叽叽咕咕的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
青山,田野,低垂的谷穗,焦黄的玉米,红红的高粱。成熟了的庄稼尽收眼底。老农们头顶着太阳忙着收秋。今年的年景不错,一片丰收的景象。
随着山体的靠近,一个小村庄出现了。村里不过百十户人家,高低不平毫无规则的农家小院,交替出现在眼前。
车在院子门口停下,大门敞开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从土窑里走出来。“星儿,爷爷不去接你,你就不回来了?”奶奶满脸的微笑,皱纹都被乐开了花。
“奶奶!我早就想回来了,不是没放假嘛。”星悦搂住奶奶瘦弱的腰,都要把奶奶晃倒了。
“娘,学校放秋假了。”星悦跑進院子里,高兴的喊叫。
“奥!你爷爷早就盼你回来呢!”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媳妇出现在院子里。她短头发,大襟中式衣服,黑裤子。这是星悦的母亲。
“哇!好多的红枣,葡萄,还有黄梨。”
“在家收秋吧!毛豆角、甜酸枣、嫩玉茭、瓜果都等着你呢!”
“星悦回来了?快出来玩噢!”几个孩子看见星悦都站在窑顶上高兴的叫喊。
“孩子们快下来吃枣吧!”是奶奶的声音。
站在院子里的三个孩子,一个黑不溜球,叫铁蛋,一个鼻涕拉几的叫臭孩,有一个文弱白净,叫金鑫。金鑫这孩子聪明伶俐,父亲在解放云南时牺牲,母亲改嫁,他在村里陪爷爷生活。



金鑫和星悦来到了星悦老家的院子。大门装饰讲究,门匾是金边镶嵌,“农家小院”四个大字夺目耀眼。進去大门,老态龙钟的老槐树依然威风凛凛地屹立在当院。院子里的土堆已经不见了,往北边走,和新业爷家的院子已经连在一起,他家没有人住了,有一个窑洞是做厨房用的。几架张扬跋扈的葡萄树盖住了少半个院子,一串串紫色的葡萄挂在上面,真有望梅止渴的作用。院子里鲜花盛开,月季,鸡冠花,串串红,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没想到当年星悦常常和奶奶出入的土窑,如今是养老院的房子,窗明几净,冬暖夏凉。养老院的老人在这里安度晚年。白天他们在一起吃喝玩乐,有专业的护工照顾,做饭洗衣服,都是护工做,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吃了饭出来走走,看看花草,打打牌,晚上各回各屋看电视,睡觉。真可谓神仙过的日子。
院子里的花丛中间摆着一张方桌,四边坐着几个老头老太太在打牌,看见金鑫他们走过来,笑容满面的打招呼:“来客人了?金鑫,哪儿来的?也要住咱们这养老院吗?”一个老太太说。
“奥!焕先姐,你不记得她了?从这个院子里出去的闺女。”
“啊?是星悦啊!怎么能不记得了,我嫁到这里时她还是个小姑娘,你忘记了?我结婚那天晚上,你两个也跟着他们在我家听窗,小屁孩,懂得个甚。”
“有这事?金鑫,听到什么了?给大家说说。”一个老头风趣地说。
“我怎么不记得了?只记得娶你那天,村里像过节似的,欢天喜地,鞭炮齐鸣。你骑着大马進了村,穿着红衣服红裤子,红绣花鞋,戴着花冠。年轻人把你从马背上拖了下来。你那时好漂亮啊!”金鑫像看到了当年的焕先姐。又好像娶進来的媳妇儿不是焕先姐,而是自己的媳妇似的那样心花怒放。
“你是说我现在不漂亮了?”焕先姐失望的眼神。
“也漂亮。”金鑫回答。“老有老的优势。”
“老就是老了,别不服气,满脸的皱纹。”一个老头说“你看城里人就是年轻,星悦比你小几岁,看人家的气色,面容。”
看到焕先姐,星悦心里好一阵难受。莫非这就是当年那个如花似玉的新媳妇儿?星悦似乎不敢再看一眼焕先姐。岁月好无情啊,她知道自己的模样,看了对方就明白了很多。
“你记得咱们两个给焕先姐做伴吗?那天她男人不回来,她不敢一个人睡觉,就叫了你,结果你不敢一个人去,就叫我送你去,去了焕先姐家,她就给咱们拿出花生吃,吃完不早了,她就让咱们都住下来了。你睡在她右边,我睡在她左边。你说……”
“好像有一次。”星悦看到金鑫羞涩的样子,还那样青涩纯朴,好像回到了当年。



金鑫和星悦来到金鑫的爷爷家,那是一个地道的四合院,正面三孔北窑,东西各三间砖房,南面是大门和两间南房,全都是砖木结构。院子里地面是用砖铺平,很明显这里曾经是有钱人住的房子,解放前村里的地主家。土改时金鑫的爷爷和另外一位烈士的父亲分配到这里。 如今是养老院的娱乐活动场所。正面房里安有麻将桌,台球。有两个老人在下象棋。里面有一间套房,摆着钢琴,星悦在钢琴前坐下说;“我早就想学弹钢琴,就是没有机会。”
“来我们这里什么都能学到。”金鑫有几分得意。
书法绘画安排在东房,一张三米长的大桌,可以尽情地在上面挥毫泼墨。各种必备的书法绘画石材,琳琅满目,塞满了柜子。墙上挂满了老人们的书法绘画作品,还有不少获得地市县老年书画奖。看着面前的一摊,金鑫有种成就感。
他们走出大门,星悦迫不及待地问:“你什么时候進城的?那年我奶奶去世,我回来奔丧,听说你爷爷也不在了,你去了市里。”
“我高小毕业,本来考到县一中,结果刚要报到,爷爷从打麦场的麦秸垛顶上摔下来了,腿骨折,我不得不在家伺候爷爷。后来开学了,爷爷说我不能不上学,于是我就和爷爷都去了市里姑姑家。我在市一中上学,姑姑家住不下,我只好住校。”
“没想到咱们生活在一个城市。那么多年却相互不知情。”星悦感到遗憾。
“是啊。”金鑫说。“当年你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到县中学。三年后又以全县第十名的成绩考到市二中,要不是文化大革命,你前途无量啊!”
“奥?你怎么知道?”星悦感到惊讶。
“大街上贴出告示,谁不知道。”
“记得那天我正在西瓜地吃西瓜,同学叫我去学校拿通知书,我当然很高兴,全村就考了两个。奶奶说一个女孩子上不上吧。爷爷瞪了她一眼。谁知考到高中不到一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1966年5月,星悦在校内的报纸栏中看到一篇文章,题目是《批判邓拓吴含廖沫沙三家村黑店》。心想这是什么人物啊!人民日报的文章,肯定是党内的斗争。就像建国初期的三反五反,五八年的反右派,一般人都不懂多少,更何况那时星悦年龄小,更不懂了。可这次为什么公开宣传,更是不得而知。
不久《我的第一张大字报》发表了。炮打司令部。谁是司令?谁要炮打?谁是资产阶级黑线人物?十七岁的星悦感觉仗二和尚摸不着头。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学校里就贴出了第一张大字报,炮轰校领导,说是执行了错误的教育路线,培养只专不红的资产阶级孝子贤孙。
根据北京的消息传递,学校马上停课闹革命,成立了红卫兵,一时间,学校里的大字报铺天盖地,部分老师被拉入文艺黑线,戴上高帽,在校园被批斗。
昔日高高在上的师长,知识的权威,一时间尊严被践踏,形象被丑化,没有人看到会笑出来。给一个地主成份的老师剃了阴阳头,站在桌子上被推下来,再推上去,再推下来。那种人性的泯灭,是星悦无法接受的。可面对潮水般呼啸而来的革命运动, 任何人都无法阻挡。而且这次运动的范围之大,涉及面之广,让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平时不好好学习的学生,这时来了劲,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小将,肆意妄为地在校院里横冲直闯。
学生和老师们迅速分成两派,分别是两个校领导的保皇派。
运动开始不久的一个早晨,发现校党委书记的尸体在厕所里,至今成为历史遗案,无人破解。
一天,星悦在阅览室遇到同是县中学考来的老同学高乐,他对星悦说“你来我们红旗战斗队吧,咱们初中的同乡同学都在一起好。”
其实当时星悦根本不知道班里怎么就自动分成了两派。基本上是家庭出生好点的先参加了红卫兵,后来就有人另立山头,企图坐山为王。
大概是性格使然,星悦没有听从同学的劝说,依然在原来的组织里。其实学生间无所谓谁对谁错,但是有谁狠心谁心软之分。现在想起来,斗争了十年,谁是坏人?不得而知。
随着运动的深入,校园已经不能满足革命人的需求。北京大专院校的往届毕业生回来煽风点火,学生们离开了学校,冲向了社会,向更高一级的反动学术权威施威,市委,专署一些党政机关瞬间坍塌,市委书记跳楼自杀。
星悦晚上跟着造反派头儿去地区一个副专员家抄家,自认为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小将,其实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无知者。
星悦看到那是一个高干级别的人才能住的房子,陈设讲究,华丽温馨。也许这里的主人是阶级斗争的对象?也许是经过国家多年培养的人才?星悦不知道。
也有没有受到冲击的干部,那就是和造反派站在一起的革命干部。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学校停课闹革命,写大字报是必须的,星悦不再按照爷爷教的一笔一划写,天马行空,随心所欲,挥洒自如。学校派她去市里办宣传栏,她在街上写大标语,大到一整张纸只写一个字。那年过春节,星悦自己写了副对联贴在大门上。每逢想起爷爷,星悦就潸然泪下。爷爷辛辛苦苦一辈子,任劳任怨,勤劳持家,没过几天好日子,可对晚辈的教育是超前的。如果按照爷爷的安排学下来,也许星悦早就成才了。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有一次星悦心血来潮,找到一支普通的毛笔,一瓶过时的黑墨,几张皱巴巴的宣纸,撑在餐桌上,信手拈来,写下一幅字,以回馈在天堂的爷爷。



正当运动紧锣密鼓地开展时,学校组织大家去乡下帮忙收秋。秋没收完,生活中发生了一件让金鑫终身难忘的事。
金鑫来到了夏里村,住在一个土窑洞里,这个家里就只有爷孙两个人,儿子去年生病,英年离世,留下爷孙两个相依为命。
金鑫和爷爷睡在一起,孙子在另外一张小床上。金鑫白天去地里干活,晚上还帮爷爷干点家务。
“孩子,你真懂事,我要有你这样一个孙子就好了。”爷爷说。
“你的孙子会长大的。”此时金鑫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和面前的爷爷同样有失子之痛,在他们的心灵深处,有着难以愈合的伤痕。
“爷爷,你就把我当孙子吧。”金鑫在院子里帮爷爷拣玉茭,一边干活一边聊天。爷爷是个干练的老人,虽然命运多舛,但还是对生活充满希望,儿子走了,还有孙子。早上起来,金鑫就把爷爷的衣服洗了,和同学给爷爷挑水,把爷爷高兴的。正在这时,学校推荐人去北京接受毛主席检阅,这下整个夏里村沸腾了,谁不想去啊!让大家评选,按平时表现,无记名投票,一个人只能投一次,但不能投自己。
投就投。大家嚷嚷着。
“现在宣布结果,金鑫票最多,超过半数。”检票的是两个人,公正公平。
金鑫高兴的跳起来。“是吗?我怎么这样幸福啊!”
金鑫告别房东爷爷时,眼里含着泪水。“爷爷,我从北京回来就来看你,一定给你带好东西。”
“爷爷什么也不要,只要你替爷爷多看几眼毛主席就比什么都好。”
“我记住了爷爷。”
省城的大街上。到处都贴着大标语。“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揪出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
金鑫一想到要见毛主席,就什么也不顾了。
车厢里根本找不到坐位,连站的地方也没有。金鑫在水管旁边站着,任凭人来人往的旅客挤来挤去。
火车像一条青龙,蜿蜒绵亘在广袤的田野上。
暮秋季节,天气渐凉。凌晨三点,天安门还在夜幕的寂静中沉睡着,舒坦地沐浴在晨曦的光环中。随着轻轻的脚步声,排成十路纵队的红卫兵小将已经悄悄地踏進了天安门广场。在队伍的中间,有一个男生个子高挑,不时地维持秩序,低声的命令大家要紧紧相跟着,别掉了队伍。他就是金鑫,一个市重点学校的红卫兵领导。
广场上人山人海。金鑫他们坐在了广场的旗杆前面,周围都是少数民族的学生,能歌善舞,即兴在广场上跳了起来。上午十点钟,天安门城楼上高音喇叭响起来“同学们!红卫兵小将们!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来看望大家了!”
广场上顿时沸腾起来,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红卫兵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天安门城楼,看见毛主席穿着军大衣,频频地向大家招手。金鑫热泪盈眶。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样的场景一直延续到下午四点。由于金水桥前的红卫兵滞留不前,所以广场上的红卫兵迟迟没有经过毛主席检阅。周总理答应下次再请毛主席接见大家。
八天后,毛主席果然又在复兴路坐着敞篷车接见红卫兵。金鑫有幸两次见到了毛主席。



金鑫在省城湖滨会堂开会,这次会议是传达中央‘要文斗不要武斗’的重要指示。谁知却意外地发现星悦也在会场。几年不见,彼此都从花季少年变成了小伙子和大姑娘。一对俊男靓女,双双都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绿军装,佩戴红卫兵袖章,朝气勃勃,浑身都折射出青春的光环。见面稍显羞涩后,他们马上就卷入了革命的大潮中。金鑫和星悦说的话如雷贯耳,让她不知所措。“哎!星悦,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铁蛋他们把你二叔关起来了,你快回去看看吧!我开完会就马上回去。”
“啊?怎么回事?我家是八代贫农,凭什么呀?”星悦情绪失控,当场大声喊叫。
“也是听说的,学校通知我来开会。”
“奥!你赶快回吧!再见!”
没想到他俩的这个“再见”竟然相隔了半个世纪。
星悦心急如焚地跑在大街上,看到满大街戴红卫兵袖章的学生,墙壁上贴着大字报,大标语。
星悦见一辆公交车停在面前,是到火车站的,就挤上去,车上大部分是学生。
火车站到了,星悦一路小跑進了候车室,看见回市里的3426次列车正在检票,她戴的红卫兵袖章,检票员看她一眼就让她过去了。
星悦回到了雁窝村,村子里静的出奇,连鸡狗都服服帖帖的,恨不得钻个洞進去。
看见星悦回来了,奶奶老泪纵横:“星悦,你说这是怎么了?你二叔就一个村干部,大队有什么可贪污的?倒是贴了不少饭,下乡的人来了你二叔就领回家啦,还得我给做饭。去哪里讲这个理?富贵那个人不地道,平时对你二叔有意见,就硬是把一个180元钱加在他头上。说是他贪污了。”
“奶奶,我去看看二叔。”星悦抹着眼泪。
在庙宇前,有一棵松树,星悦曾经在这里拾松籽,和同伴们玩闹。走進庙的大门,这里早已不是学校了。对面是供销社,卖庄稼人用的日常用品,如今也关门了,说是资产阶级的产物。在西房里有两个人蹲在地上,其中一个就是二叔。
“二叔!”星悦看见二叔满脸涂的黑墨水,头上戴着高帽,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还有一个错别字。
星悦愤怒地把高帽摘下来。
这时从外面走進来两个红卫兵,其中一个是铁蛋。
“你干嘛了?这里是无产阶级专政,你算哪根葱?”铁蛋狠的像个土匪。
“谁是无产阶级?你知道什么是走资派?”星悦问。
“你不就是从城里来的?有什么了不起!”铁蛋双手插進裤口袋,一副不屑的样子。
“铁蛋你真没良心,我奶奶怎么对你了,你家孩子多,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奶奶总是给你干粮。如今你恩将仇报,你不是人!”星悦说着就搀扶着二叔回家。谁知道二叔被打的不能走路。
“铁蛋!拉个平车来,让我二叔坐上回家。”星悦命令铁蛋。
另一个红卫兵在一边说:“你怕她呀?你不是说她连看都不正眼看你,她就看见金鑫眼睛发亮!”
“去你的吧!不让她走,金鑫回来也饶不了我。”铁蛋乖乖的把二叔拉回家了。
谁知道星悦能管住铁蛋,可管不住富贵,他如今是革委会主任。星悦走后,富贵又派人把奶奶准备送终的寿板,箱子,炕上铺的毡全拿走了,说是去抵那180元所谓的赃款。



天空乌云密布,两派斗争到了白热化的地步。金鑫从省城回来,急忙传达会议精神,事后回到雁窝村时,星悦已经走了。他又急匆匆的回到市里发传单,传单上呼吁大家要用文斗不用武斗。他们组织里的一个同学被对立面抓去打死了。为了报仇,他的下属又将对立面的一个学生抓到学校关起来。眼看又要出人命了,金鑫赶快回到学校,校园里醒目的大标语让他不寒而栗。“血债要用血来还!”“为战友报仇!”
金鑫马上找到被抓的同学,该同学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進食進水,被打的皮开肉绽,气息奄奄。
金鑫把下属批了个痛,让他马上找水来,让挨打的学生慢慢進水,進食 。又到药店买了消毒水,给他涂抹身上。当看到同学慢慢的睁开眼睛时 金鑫才长出了一口气。
金鑫在日记里写到,我们曾以优异的成绩考到这所重点高中,是来学知识的,不是来打架的。我们是学生,是祖国的未来,应该以朋友相处,情同手足。他油然地想起曹植的诗句,“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金鑫觉得同学之间互相残害,太不应该了。他天天服伺受伤的同学,直到他康复。后来在他的身边再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临近春节,校园里大部分学生都回家过年了,不想回的自称是不怕死的。在宿舍里挂起大标语。“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但多数同学还是被家长死拉硬拽的拖回了家。武斗升级,开始动用了枪枝弹药,子弹可不长眼,谁家会让孩子去做无谓的牺牲。
校园里留下的学生寥寥无几,不是没父母的孤儿,就是有后爸后妈不愿回去的。金鑫就属于前者。
他是红五类,自然是红卫兵头儿,他不能离开学校,他要把握组织内部不出事。
十年之后,国家恢复高考,金鑫和那个被他救活的同学意外相见,而且出现在同一个考场上。该同学感恩戴德,表示要想办法回报他。
“大哥,后来我一直打听你,就是没消息,说你回老家了,我也不知道你老家在哪里。”
“都过去了。好好考试,来日方长。”
他们成了最好的好朋友,并都如愿踏入大学的校门。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彼此心里都是五味杂陈。由于金鑫的理智,至少避免了两个家庭的不幸。相反,金鑫下属的那个同学就不同了。他被动用刑法打死,惨不忍睹。文化大革命结束,追查‘三种’人时,对立面‘头儿’被逮捕,判了无期徒刑。由于表现不错,年年减刑,才提前释放了。
有一次金鑫出差在飞机上,意外地和那个‘头儿’慕面了。这时,当年血气方刚的他们已進入不惑之年。一阵寒暄之后,他们又回想起当年乌云笼罩,血腥弥漫的一天。
那天金鑫在大街上走着,天已渐黑,隐约看到对面走过来几个学生,走近细看,对立面的‘头儿’也在其中。金鑫没有多想什么,听天由命吧。其实两派之间只不过是有些观点不同,不至于要那样怒目相视吧!
对方看见金鑫笑着和他打招呼,也不好说什么,就走开了。只听到他们中间有一个人说:“到嘴边的肥肉还不吃?”
“那要看什么人,这个金鑫可不是一般人。”无疑是 ‘头儿’在说。
时隔多年,他们在飞机上邂逅,谈到各自的经历,心里都有千言万语。他们都是时代的精英,没有胜负之说。一场革命,他们经历了,成熟了,得乎?失乎?好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后突然觉得青春已逝。
那个火红的年代,火一样的青春,火一样的热血,火一样的年华,都一去不复返了。

经过两年的文革,学校开始复课闹革命。刚开始由军宣队進驻,搞军训,整顿。班级改成部队编制,分成排,连,领导是排连长。后来又由工宣队進驻,要不然两派学生,也没有校领导,该听谁呢!
“星悦,学校派你去市红代会办专栏,大概是因为你的字写的好,去那里还要办报纸。”同学叶大姐通知她。
星悦离开学校,来到了市中心的红代会驻地。
红代会是红卫兵代表大会的简称,这里有司令,副司令工作人员若干人。星悦文笔不错,字写的漂亮,代表红代会去办报纸。报纸的名字是《工农兵》报,由工人农民和红卫兵三家合办。
星悦和市一中的一个女学生同住一间宿舍,白天也没多少事,采访写稿子,晚上总有人送票看晚会,八个样板戏陆续上演,星悦每天都是乐滋滋的,无忧无虑。晚上没有活动时,她就一个人唱歌,唱《见到你们格外亲》等红歌,还有为毛主席诗词谱的曲,如《蝶恋花》《沁园春•雪》等等。同住的小娜不喜欢唱歌,她和军分区司令员的大公子混的火热,还有播音员小毛,和政委的儿子好了。他们四个人常常在一起玩,星悦当然不知道他们的事,只是自顾自的陶醉。
那是星悦这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青春的活力四射,比起家庭出生不好的,文革中站错队的,她是一个幸运儿。半年后毕业分配工作,她在市运输公司上了班。金鑫转业后所在的运输公司是属于地区的,虽然在一条街上,但两个人却好似咫尺天涯。半个世纪的流水年华就散落在无声无息的光阴里。

十一

金鑫他们来到一棵硕大的梨树下。梨树树冠遮天闭月,十分可观。春天,梨花盛开的时候,这里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梨树旁边原来就是林俊杰家的院子,现在林俊杰的弟弟妹妹们都盖了新房,这里就没有人住了。
“春天梨花开的时候你来吧,可好看了,我常常在这梨树底下一坐就是一下午,看那蓝天白云,看那洁白的梨花,你都无法用语言形容那种心情。你是作家,也许会描写,我是没办法,缺少文才。”金鑫感慨地说。
一想起林俊杰,星悦就心情低落,气不打一处来。
“七九年落实政策,我回来了,铁蛋见了我很不好意思。”
“他给我说了,说平时看见你不哼不哈的,不知道你仄楞起来怪吓人的。文化大革命也锻炼人的意志,胆略和智慧。”金鑫是这场运动的亲临者,也是受害者。
“大队把二叔的东西退回去了。那天我在场,又能说什么呢?可怜的二叔却已经离开了我们。”星悦眼睛涩涩的。
“当时打你二叔的林俊杰也没活几天,得了肺病走了。走时才二十八岁。富贵后来瘫痪在床,我去看了他一次,他说那180元钱是他花了,怕挨整就栽赃到你二叔头上。后来他也后悔。” 金鑫感触颇深。“那场灾难害了不少人,咱们又何尝不是,要不你也是大专院校的高材生。”
“幸亏我早上一年学,刚刚能挂住个高中,我的同龄人都是老初三,在初中上了五年。亏不?履历表文化程度那一栏里,永远是‘初中’两个字。”
“奥!你在乎这个?”
“怎么不在乎,你可不是好吧!大专。”星悦有点羡慕。
“可我现在是农民,你是作家。”金鑫调侃。
“你是农民?你在赶时尚,新时代的农民老板。看来毛主席‘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的教导永不过时。”
“是。”

十二

“二叔走后,婶婶改嫁,弟妹们就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生活十分拮据,我父母亲常常给他们一些微薄的支助,也是杯水车薪。奶奶晚年生活的不幸福,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次见了她就只给她几元钱,都拿不出手,我那时才挣36元。有一年中秋节我回来,奶奶一点白面也没有,看到我来了,就去邻居家借,我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实情。我说奶奶,我吃什么不行啊!干嘛把我当外人?奶奶说家里什么也没有,就是自留地里种的几个南瓜,把南瓜炒起来,把玉米面洒到上面,就是最好的饭。弟妹每天吃枣充饥,也多亏了那几棵枣树。爷爷在阳坡上摘些酸枣去城里卖,想换点盐醋回来,可红卫兵看见了,说是割资产阶级的尾巴,就把爷爷的酸枣倒地上了。”
“都过去了”金鑫若有所思。这些他心知肚明。“你也不要太自责了,那个年月,都是一样的。她不会怪你。”
“现在我就想去爷爷奶奶的坟上烧点纸钱,也了了我的心愿。”

金鑫和星悦来到了村东新建的园区,这里繁花似锦,各种药材都叫不上名字,十几个年过花甲的老年人在那里摘花,掐枝,刨根,各取所需。
“这也是我们养老院里的老人,他们属于自理养老。他们大都是失去配偶,或者是孩子们在外地工作,家里就一个人生活。他们干活是陪衬,锻炼是目的。闲的难受,就来这里,图个热闹。大家说说笑笑,不觉得一上午过去了。中午去食堂吃饭,然后午休,下午自由活动。这些老人基本不用人管理,费用也不用交多少。一个月组织他们出去一天,或進城购物,或看戏跳舞,就是不用郊游,因为他们每天都在郊游。”
金鑫侃侃而谈。
他指着东山,那里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
“你唱一句,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你要问我这是哪里,这是我的家乡。”你在这里唱歌和在卡拉OK里唱感觉能一样吗?那里一个小时几十块,这里不花钱。”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哎!谁不说俺家乡好啊得么伊么,……随风飘。”金鑫扯开嗓子,放声高歌。
“唱的不错嘛,你有这个天赋。没有成了歌唱家,缺了你了。”星悦没想到金鑫现在是这样潇洒浪漫的样子,和小时候腼腆的金鑫判若两人。
“你真是抠门儿,什么都不花钱,光挣城里人的钱。”
“你不认为吗?这里需要空气清新器吗?你再来看看我们的菜地,化肥在这里不值一分钱,全是农家肥。”
哇!菜园区种着豆角,丝瓜,白菜,芹菜。时已中秋,黄瓜还在开花结果。
“我们种的菜根本吃不了,就在网上卖,这是纯天然的,有机蔬菜市场。”金鑫看到这些东西时,不仅笑的灿烂,而且眼里还散发着骄傲之光。
星悦有些眼花缭乱。

十三

他们终于来到了金鑫庄园的心脏。这是一栋造型别致的三层小楼房。一层办公,二层是单身养老公寓,三层是客栈,有单间,标准间,三人间。
金鑫把星悦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这是一套里外共两间的房间,外面一间用来办公,一张写字台,旁边一个电脑桌。后面一排书柜,里面陈设着各种书籍,有文学的,科技的,各种信息相关的书,都分门别类的摆在书架上。
星悦在文学书类前停下来,想不到金鑫也对文学感兴趣。她的眼前一亮,这不是她出的书吗?《合欢树》《人生变奏曲》《精神结合论》。在这几本书的旁边,有一本厚厚的文件夹,她拿出来翻开,八开纸大的本上粘贴着豆腐块儿大小的文章,都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第一篇竟然是1980年发表的小诗,题目是《沐浴》。作者:星悦。
星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人这么关注她,这么在乎她,这么理解她,几十年跟着她的足迹行走在人生的路上,而这一切竟然是本人一无所知。
星悦看到一篇点评文章,精神的结合就是两个志同道合的心在不同的地方,走着相同的路,殊路同归。也是心灵的结合,他寻求的是一种境界,一种精神上的享受,一种人性的深化。这种感觉需要有几十年甚至是一生的积累和沉淀,而不是昙花一现。
星悦感觉懵懵懂懂,这些不正是她的感悟吗?记得她在一篇文章里就这么呼喊,谁能与我同醉?相逢年年岁岁。这是《渴望》主题歌里的词,渴望已久的人也许终生难遇。也许就在眼前。
星悦不敢相信,不敢多想,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
还是金鑫打破了沉默,“好了,咱们去吃饭,陪你一上午,我都快饿死了。”
星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是感谢吗?如果能用“感谢”两个字来回复,那它的分量是无法估算的。

十四

在去吃饭的路上,星悦心思重重。他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路途劳顿。她本来是想看看老家,没想到却像地球探秘者,发现了新大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星悦还沉迷在突发事件中。
“别胡思乱想了,下午我带你到山上,那叫个大开眼界。
忘了没有,那年咱们去拾羊粪蛋,臭孩把鞋掉了,又不敢去沟里拣,硬是单腿跳上回了家。这次得了脑梗,还是全凭那条好腿了。”
“去看看臭孩,他现在不会鼻……铁蛋现在干啥?”星悦问。
“嗨!别那么想人家吧?”
他们到了金鑫庄园的餐厅,里面是一个隔离区,门上写着“财务重地,闲人免進。”
“好啊!怪吓人的。”星悦止步不前。
“你進吧,看臭孩认识你不?”星悦又看到当年金鑫的样子,像个稚嫩的孩童。
臭孩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面,看到星悦,似乎没有感觉。
“你看谁来了?头也不抬一下。”
这时臭孩才抬起头来:“奥?铁蛋刚才给我说星悦来了,就你?”
“不认识了?连头也不抬一下。”星悦不请自便,坐在椅子上。
“不敢认啊,几十年不见。”
“是啊,都老了。”
“你这文人给咱听听这词行不?”说着臭孩就一板一眼地读起来。
“这里是核桃树,那边是柿子树,青色的核桃密密麻麻的挂在树枝上。柿子像红灯笼,花椒像镶嵌着的红珍珠。苹果园里的人是在摘苹果,告诉你,那里面的人是从城里来的,他们可以自己选自己摘,享受生活。但只能吃不能扔,糟蹋一个罚十元。走时可带十斤,付十元钱。”臭孩在滔滔不绝地念着。
“你是在做广告吗?”星悦问。“词编的不错嘛。我说村边停了一排小车,原来是这样。”
“唉,辛苦啊,没有文化,折腾半天也编不出来。”臭孩叫苦。
金鑫和臭孩带星悦来到餐厅的雅间,看见铁蛋正在里面张罗:“这里是接待上级领导和科技人员的地方,今天咱也借借你的光。”铁蛋对星悦说。说罢他让厨师端来四碗炸酱面和四个小菜。
金鑫对星悦说:“今天你就不用去大食堂吃了,算我们给你接风洗尘。”说着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金鑫就和星悦向山里走去。

十五

他们走累了,在森林公园的休闲椅子上坐下来。
“这里的森林公园是政府投资,归我管理,光是护林员就几十个。节假日这里人满为患,垃圾就得拉几汽车。”金鑫看着远方,介绍道。
“你毕业后去哪里了?” 星悦好奇地问。
“插队呗。大学不招生。我从小就生活在农村,太熟悉了。就回来劳动。我赶上驴车往地里送肥,春种夏收,我都能和大伙一起干。我挣的工分能养活三个人。回村里劳动了两年,就在村里当民办教师,孩子们叫我金老师,其实我才二十出头。那时村里也在寻找致富路,有人说四川的猪好养,四个月就能卖,选派人去四川考察。村民们没出过门,不敢去,眼看就要泡汤了,我凭大串联出门的经验和勇气,就带着一个村民上路了。到了四川成都,经人介绍又到了内江,那里是肉猪养殖基地。我在那里住了半个月,联系好火车专用车厢,就带着猪回来了。路上,我还得给猪進食,生怕掉了肉。谁知道也不知是气候问题还是喂养的不规范,眼看猪就要進屠宰场了,村民们也高兴的直夸我年纪小,有眼力,有魄力。谁知老天捉弄人,一场猪瘟导致全猪复灭,两万元的人民币毁于一旦。”
“奥。我不该揭你的伤疤。”星悦自责。
“我栽了个大跟斗,爷爷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为了弥补村里的损失,我爷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给了大队。我给我爷爷写了个借条,发誓一定要还他。过了一年。我决定去当兵,已经22岁了,是当兵的最后一个年龄。”
“我真佩服你的勇气。”
“遗憾的是我爷爷在我当兵的时候就去世了。”
“奥。你现在的养猪场规模挺大的,效益何止十万。爷爷如果看到会感到欣慰的。”星悦羡慕的眼神。
金鑫拿出一张照片给星悦看:“这是我入伍后的第一张照片,我终于穿上了真军装,你看帅吧,可你要看到原装,就会大失所望。那时候的姑娘都喜欢军人,就因为这身让人羡慕的军装。无论走到那里,回头率都很高。”
“是。我也曾喜欢军人,可惜---”
“村民们敲锣打鼓地把我送到公社,公社的领导把我们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市里。一时间,我成了时代的娇子。随着车厢的慢慢启动,亲人们频频招手告别,我心里只是想未来,没有掉一滴眼泪。”
“列车在往东北的方向行驶着,气温越来越低,车厢里有个小火炉,供大家取暖。元旦前夕,我们到了终点站哈尔滨。一出车门,那才叫个冷,浑身感觉到刺骨的冷风。到了部队,老战士的热情招待,那暖暖的姜汤,至今都难以忘怀。”
“我们部队是空军第一航空学校,主要任务是为部队培养输送飞行人员。培训结束后,我被分派到一团,几十个人睡的大通铺,每天三四点就起床,天亮就开始训练。谁知后来,我被分到建设兵团,飞行的梦想破灭了。连队没有厨师,爷爷教会我做饭,于是我就進了炊事班,捎带喂猪。因为当年留下的阴影,我看见猪就浑身发颤,生怕它们死了。后来我写了几篇新闻报道,连队就把我调到连部当文书。又干了两年,既不能提干,又没有军校可考,三思之后,我转业了。这就是我的军旅生涯。”

十六

运输公司的修理车间,身穿油渍渍的劳动布工作服的工人们都在干活,星悦也不例外,她正在地沟里给汽车后堡加机油,突然听到有人喊她:“星悦!下班后我来找你,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单位给我配上照相机了。”
说话的是平海路,此人原来在工农兵报社搞摄影,市二中的高三学生,如今在市报社当记者。小伙子长的一表人才,家庭背景不错,父亲是地区副专员,分管文教系统,儿子正好学的摄影,進报社是顺理成章的事。
星悦没有想到平海路能来找她。在报社时,有人风言风语说平海路已有女朋友,也是二中的同学。再说,他俩不是一路人。
星悦没有多考虑,同事之间照个相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许今天他高兴。
下班后,星悦随平海路来到了市招待所的楼顶上,平海路让星悦站在不同的角度,搭配不同的远景拍照。那时候三层楼就不低了,一眼望去,远山蓝天白云尽收眼底。
七十年代照相机还属于奢侈品,除了照相馆和记者,一般人没有。
过去只是在照相馆照相,或在学校照毕业照,星悦还没有在外面照过相,更没有单独和一个男生出来拍照。
照片洗出来之后,平海路给了星悦几张,星悦当然感觉新颖,靓丽的年华,青春的光鲜,怎么看都那么惹眼。星悦喜滋滋的把照片夹在笔记本里,闲的时候经常拿出来观赏。照片上的自己,不算漂亮,但也不难看,也就是相貌平平。她和平海路属于两个不同类型的人种,所以也就不往那方面想。
一次在食堂打饭,食堂的一个厨师问星悦,“你叫星悦?”星悦回答:“是啊!”那位厨师没说什么,只是给星悦的饭盆里多打了些饭。星悦虽然也纳闷,但没去多想。但后来只要是这位厨师给星悦打饭,星悦就会得到优惠。
这一天,这个厨师又在用心观赏星悦的相貌,弄的星悦怪不好意思,莫非他看上我了?星悦不知道该如何教训他。
厨师先开口了:“我那外甥有眼力,你这个闺女不错。”
“谁是你外甥?”
“平海路啊!你的照片都给他了,夹在钱包里,我们都看见了。”
“啊?怎么可能呢?”星悦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匆忙走了。
她到报社找到平海路,问是怎么回事,平海路只是说,“那是我的作品,觉得不错就放在钱包夹里欣赏欣赏。没有别的意思。”
“别拿这个开玩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星悦不高兴。

十七

星悦果然成了平海路的新娘。
那天星悦正在上班,平海路来单位和车间主任给星悦请了一小时的假,说是去街道办事处领结婚证。
星悦有一种麻木的感觉,虽然尚未同意结婚,但也没有反对,领证也就是迟早的事。走進英雄街道办公室,里面就一个人在办公桌后面坐着,平海路和他打招呼,好像是熟人。他笑眯眯地把两张结婚证拿出来,摊开,用钢笔写上名字,然后和星悦说:“你愿意了就在你的名字上按个手印。”
星悦觉得羞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办证的工作人员,就心甘情愿的嫁给这个人吗?不然的呢?你来干嘛了?
星悦没有说愿意,但也不可能说不愿意,反正已经在名字上按了手印,有杨白劳卖喜儿的感觉。这是一张卖身契吗?无疑是自愿将自己的一生交给面前这个人的。
有人说平海路被前女友抛弃了,一气之下找到星悦。也有人说星悦找到平海路是前世修的福分。
星悦结婚后,没几天就脱了油渍渍的工作服,穿上了白大褂,调到了化验室上班。星悦才二十八岁,有的人在这个年龄还没结婚呢,她就相继给平家生了三个儿子。
那是七十年代初期的一个早上,星悦和平海路因为往事发生口角,然后她去上班。半上午感觉身体不舒服,就和同事说 同事是刚生完孩子的同龄人,当然有经验,就催星悦去医院检查一下。星悦和平海路一块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快要生了,让平海路回去拿东西准备住院。
平海路回去叫他妈来到医院,自己说单位有事就一去了之。星悦和婆婆在产房前等,一次次阵痛让她心力交瘁,平海路不在身边,更让她六神无主。她第一次怀孕,九个月的煎熬,呕吐,让她尝到了一个女人的艰辛,尝到了初为人母的无奈。母爱是伟大的,莫非就是因为她付出的太多?然而最让她不可思议的是平海路一去不复返。那时候也没有电话,他怎么那样放心?人们说,女人生孩子就等于去阎王那里走一趟,能不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星悦在煎熬中到了产床上,医生温柔的劝说让她慢慢放松下来:“天下哪个人不是娘生的,不要紧张 一会儿孩子出来了你就高兴了。”果然,在医生的指点后,星悦一次次用劲挣扎,几乎是拼尽全力才把孩子生下来。婆婆也是在焦急等待中,一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婆婆便跑到产房前,热泪盈眶。
事后星悦每每想起此事来就心存愤懑,埋怨平海路。谁知他说:“我看见产房前的牌子上写的‘男士止步’,我在也没有用,不如去单位加会儿班。”不知道他是无知还是无情。
由于生育,星悦长时期身体虚弱,又加上营养不良,带来的一系列症状,使她不能正常上班。三个孩子的吃饭问题没法解决。
婆婆有三个女儿,就平海路一个儿子,又是老小,婆婆当然偏爱。那时公公也需要照顾,婆婆不得不提前退休,在家做饭。星悦和婆婆关系处的十分融洽,从来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
随即,星悦从运输公司调到文化局办公室。

十八

平海路五岁就喜欢上了画画。上小学时曾经获过全市少年绘画一等奖。在初中,平海路确实喜欢过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并给她画了个头像,引起同学们一阵喧哗。文化大革命时,他已经上了高中,但还有人翻出来这件事,批判他有小资产阶级情调,是封资修的孝子贤孙。那时,老师成了臭老九,他的画也受到批判。于是,他不再想画画了,而且每每想起来那都是一种痛。他父亲也是走资派被打倒,所以一度时间里,平海路郁闷寡欲。
高中毕业后,正赶上上山下乡,他报名去了谁都不愿去的最偏僻的地方,他要远离这喧闹的都市,给自己一个安静思考的环境。谁知那里有山有水,还正好是他发挥特长的大好时光,他除了干活,就利用休息时间画画。没有笔墨纸砚,他就随便拿一根树枝,在地上画。村里有老态龙钟的农民形象,有天生丽质如花似玉的村姑,免费的模特儿就在眼前。天时,地利,人和,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给了他很好的习练机会。那时提倡农业学大寨,县里组织绘画比赛,大家鼓励他去参加,平海路不抱希望,但他画的老农民十分逼真,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还获得了一等奖。
得奖后的平海路更加信心百倍。
村干部不让平海路干农活,让他去学校带美术课,并在村里搞宣传。村民们把房前屋后都粉刷干净,让平海路画上宣传画,写上大标语,使整个村庄环境优美,面貌焕然一新。
晚上没事,平海路找到本村的民办教师,也是一个单身男孩子,就约他两个人去教室黑板上画。时间长了,村民们都找他给自己画像。
父亲平凡后,平海路也迅速返城,开始画油画,尤其是人物画,画出的人无论老少,个个逼真,像拍下的照片。这和他较高的摄影技术也是分不开的。
下乡这段经历,成了平海路一生的财富。恢复高考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到中央美术学院。后来又考上了此院的研究生。
毕业后,平海路去了省画院从事专业油画,他画的人物画多次在国内外获奖。
随着事业飞黄腾达,平海路也名声远扬。后来又开始尝试裸体画,经常有模特儿出入画室。为了他的事业,全家人都很支持,但家务事和平海路无缘,基本指望不上他。
平海路和星悦聚少离多,各干各的事业,但感情上还是专一的。他们毕竟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平海路虽然是高干家庭,但不久父亲离世。他没有走父辈的官场路,他靠艺术吃饭。

十九

金鑫听了星悦的讲述,感觉她是时代的宠儿,事业家庭双赢。和自己完全不同。
文革时期金鑫学会了开车,在部队又学会修飞机,于是他转业到运输公司,不用学徒,直接经过考试领了驾照,就驾车上路了。他开着一辆大卡车,后面还挂着一个拖车,天不明就到煤矿装上七吨煤,去山东送。一路上,没个说话的人,就唱歌,把所有的红歌都唱一遍还到不了终点。晚上到了电厂缷了煤,来到客栈,从镜子里面看见自己,像从煤堆里滚出来似的,黑不溜秋,没个人样。
“难怪你唱歌唱的那么好,那时候练的吧?”星悦洗耳恭听金鑫讲故事。
“我开了不到两年车,挣了些钱,准备结婚用。谁知道国家恢复高考,我高兴的一夜没睡,埋头复习了一个月,考到了理工大学,学的汽车制造专业。”
“当你走進大学校门的时候,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悲惨。”星悦说。
“我也想当爸爸,可没那个福气。三年大学毕业后回来,公司正好新老交替,竞选经理。由于我有大学文凭,又有实践经验,在单位口碑也好,交通局在考察干部时就把我列入重点考察对象。经过述职报告,群众评议,领导集中,最后全票通过,我以绝对优势站到了领导岗位上。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当上了一把手。这是我大显身手的机会。
上任伊始,我大刀阔斧改变观念,实行行之有效的责任承包制,大大激励了工人们的原动力。效益工资上去了,给国家的创收大大增加,公司搞得有声有色。很快成为市里的明星企业。”
“你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些年把你憋屈的。”
“轰轰烈烈的十年过去了,我進入不惑之年。那时,私人企业开始冲击着各个行业。国家企业面临着转型发展,单位从此效益一落千丈,汽车逐步报废转卖。为了填补个体户進入市场给企业带来的损失,我筹集资金,买了客车跑长途,勉强维持现状,但是经济十分拮据。工人下岗,公司场地上高楼林立。没办法,我便到世外桃源,在郊区一个村子里租了块地,开始经营苗木生意。”
“你转的够快的呀?”
“怎么?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刚下岗那时,我留着长头发,穿着喇叭裤,行走在广州的大街上,你要见了会吓死你。我考察过很多项目,觉得那些东西不接地气。比如造汽车玩具,我真汽车能造出来,那玩意儿就是小菜一碟, 几块钱的东西卖几十块,简直就是亵渎孩子们纯洁的心灵。我搞苗木就不一样了,他接地气。从幼小的苗慢慢的长大,阳光不花钱,雨露不花钱,长成大树,为人类造福。花草点缀人们的生活,一本万利,利在千秋,功不可没。我在商海里自由驰骋,我雇佣村民们干活,传授给他们技术,教他们如何经营,一起致富。在市场上赚足了钱,我才回家乡办养老院。我不想伸手和国家要钱。”
“你就是只挣钱不花钱。听说你在老年大学带课,带的是哲学?”
“是。”
“你学的汽车制造,经营的是苗木,带的哲学课。办的是养老院。身边放着马克思的《资本论》.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直接关系。”
“其实事物发展都是有规律的,无论干什么,都不能违背原则,违背规律。”
“你什么时候成的家?嫂夫人是干什么的?”
星悦几次想问这个问题,但始终没有敢问,因为她在金鑫的宿舍就感觉到他是单身。她怕不测的往事影响了他的情绪。
“那时同龄人都成家了,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但就是对不上。大学同班的一个女生比我小八岁,却对我有了意思,其实我没当回事,因为人家是独生子女,父母亲条件不错,在国家科委工作,我有点心有余悸。我不是怕,而是……文革时她不到十岁,我当兵了她才上小学。你说?”金鑫无可奈何的样子。
星悦说“那时候还不时尚找大叔,看来你有艳福。”
“刚毕业,出国大潮来袭,她要出国,我不去,什么澳大利亚,我拒绝了,就完了。人家不会因为我耽误了前程。”
金鑫若有所思。好像还在回味。“咱就是属老鼠的,天生是钻洞的命。这不就在这小地方转游。”
“你要是出去了,发展的更好。你就是眼光短浅。”
“我出去能干嘛,上门女婿?保姆?暖男?再说了,有共同语言吗?她会懂我?”
“你是不敢赌,婚姻就是赌,有输了的,但也可能赢。”
“也许吧。”
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星悦怎么也睡不着,白天发生的事像过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一一浮现。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些。从出生到现在,快七十年了,人生的道路快要走到尽头,豁然觉得才开始。她不能接受这突兀其来的故事,而且故事的主人竟然是自己。
太多的不可思议让星悦转辗反侧,不能成眠。
星悦迷迷糊糊的進入了梦里。
“阿姨,七点半开饭,你可以洗漱了。”敲门的是一位小姑娘。

二十

那年中秋节过去的第二天,星悦上午到奶奶家送月饼,下午就和奶奶去自留地摘豆角。看见阳坡上的酸枣,就不走了。这时铁蛋走过来说,“还摘呢!天都塌下来了。”
她不知道他说的什么,继续摘:“帮帮忙吧铁蛋。你知道金鑫在哪里上班?”
“转业回来了,听说在运输公司开车。他爷爷不在了,也不多回来,我也是听臭孩说的。”
“----”
“星悦你下来,我给你说个事。”
“什么事?”
“毛主席老人家走了。”
“走了?”星悦一时间觉得天就是要塌下来了。文化大革命十年了,中国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国家刚刚走上了正常轨迹,他老人家一走,中国何去何从?星悦不敢多想。
她匆匆忙忙告别了爷爷奶奶就去坐车回单位。
在回城的路上,星悦的脑海里乱七八糟,油然地想起当年在复兴路上见毛主席的情景。
十月二十八这一天,是星悦终身难忘的日子。早晨,他们几十个红卫兵来到火车站,准备坐火车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检阅。可火车已经满员,红卫兵上不去,列车长无法解决。一气之下,红卫兵小将们发誓徒步去北京。“我们走也要走到北京去见毛主席!”车站的领导见慢待了红卫兵,急忙出来调解,可气血方刚的红卫兵没有商量的余地,打着红旗,一路向北。“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口号声、歌声此起彼伏。
市委的秘书长赶来,调来汽车让红卫兵坐,可他们就是不坐。好话说尽了,还无济于事。他们一直走到一个县城,天色已晚,才住下来。第二天坐汽车到了省城,改坐火车到了北京。星悦就在这个队伍中。
進京后的一天早晨,解放军带他们来到复兴路,排成五路纵队,由解放军安排,在路两边等待。解放军告诉他们,当东方红的音乐响起来的时候,就是毛主席要来了。
星悦只记得当时眼睛老是瞪的大大的,用望眼欲穿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生怕一时疏忽而错过了瞻仰毛主席的机会。
《东方红》的乐曲终于响起来了,大家情不自禁的高呼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
看到毛主席坐的敞篷车缓缓的驶过来了,毛主席穿着军大衣,频频地向路两边的红卫兵小将招手致敬。在毛主席的旁边站着周总理,周总理面色沧桑,清晰地看到脸上有老年斑点,太多的劳累让这位伟人呕心沥血。星悦眼里含着幸福的热泪,手里拿着毛主席语录本,高喊着,高喊着。
十年间三个伟人相继去世,这是怎么了呀!想到这里,星悦难过至极。
在金鑫的办公室里,星悦回忆起这段经历时说:“现在想起来此生见过毛主席,觉得蛮幸福的。”
“是。”金鑫也不无感概。
星悦转换了话题:“你就这么单着?”
“你不知道一路走来,最不缺的就是给我介绍对象的人,都快堵了门了,有寡妇,有离异的,有黄花大姑娘,有大学本科毕业。也有拖家带口的,孩子教不起学费的,或者带孤寡老人的,来我这里都要,我一律收养。而且保他们在这里过的舒心。可我在门口贴出告示:中年单身女士止步。都说我是神经病,没人再介绍了。”
“你也是,该干嘛就干嘛吧,不要违背自然规律。”
“我不怕没人传宗接代,现在我都当爷爷了。侄孙都上了大学,经常和我联系,给我提供科技信息。我们国家最不缺的就是传宗接代的人。而缺的是养老送终的人。”
“奥,你老了怎么办?”
“我就在养老院啊,这不是现成的地方!还怕没人管?我去新加坡考擦,那里有智慧养老,我准备尝试一下,医院对老年人不重视,老年痴呆症更无人问津,其实老人也有思想,要激活他的智慧。”
“何为智慧养老, 智慧养老即集文化,休闲,娱乐,旅游,健康养老为一体的新型的养老方式,分为高端社区养老机制,侯鸟旅居养老机制和社区养老服务三种形式,规模宏大特色时尚鲜活。我准备和市里一家养老院合办一所规模较大的高端养老院,让南方的老人夏天来北方避暑,北方的老人冬天去南方过冬。”
星悦觉得金鑫说的有道理:“是啊,随着社会逐步進入老龄化,空巢老人与日俱增,居家养老已经不能满足老年人的需求,养老问题已成为一个急需解决的棘手问题。智慧养老会让人耳目一新。”
“我准备先在市区搞一个体验中心,最好在公园边,租上独立的一栋楼。”
“奥?你已经胸有成竹了,设计的几乎是天衣无缝。”星悦为金鑫的这一举措喝彩。
“这里的护工都应是经过专业知识培训的中年妇女,她们要有爱心,有耐心,有责任心。她们时时刻刻都在老人们的视线中。吃喝拉撒,无处不在。每天早晨,护工们会用轻轻的敲门声,开启老人们一天的生活。一个微笑,一声问候,像对自己的爷爷奶奶一样,态度和美可亲,恭敬自如,让老人感觉到无比的温暖。这些都是亲生儿女也很难做到的,这种安慰仅仅靠儿女是不能满足的。”
星悦对金鑫佩服的五体投地。

二十一

星悦对自己的过去十分满意。
正当家庭和事业如若中天的时候,生活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四十年之后已过花甲之年的星悦,来到了民政局,这次不是平海路约她来,而是她约的平海路。星悦早已写好了协议书,内容是简单的“三无”,即无共同财产,无共同债务,无感情。工作人员说无感情不行,感情破裂才能成立。无感情和感情破裂是两个概念。
破裂这个词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一般指物体。而用在感情上,实在是有点牵强。感情的有无是一个长期积累和消耗的过程,谈恋爱时的感情在加深,随着时间的延长,日积月累,与日俱增就提升为亲情。亲情是用于家庭成员的一种牢固的感情,一般不会随便拆散。而感情破裂作为婚姻解体的专用名词,是给离异的当事人一个理由。
破裂与否都无意义了。
一个人一生有无数个小本需要珍藏,唯独“离婚证”它是一个用无法解释的语言和不可思议的沉默累计起来的,是一个时代的结束,是一个社会细胞的解体。他给人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
当年他约她出来领证的情形历历在目,事后星悦懵懵懂懂的就回单位上班,没有高兴,当然也不会沮丧,好像有点麻木,还没有参加工作感受深刻。一个月后,平海路给了星悦39元钱,说是彩礼钱。
今天,这段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历程画上了句号。平海路要和星悦去吃饭,大概还花不了39元。星悦说没有必要了。从青春年少开始到今天的两鬓斑白,几十年多少个日日夜夜,有多少情感融化在里面。多少喜怒哀乐,多少悲欢离合,都定格在那两双深邃的眼神里。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星悦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似曾相识的背影,无数次目送过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
走進当今社会的网络时代,一不留神就卷進了是非的旋涡中。无论是失误还是认知上的错误,都会造成不堪设想的结果。如果是一次小小的情感交流,也许就过去了,可如果不是,带给人的却是久久的沉重的反思。
夫妻在家庭成员中,本是地位平等的,无论是相敬如宾还是举案齐眉,不只是针对女性而言,然而习惯中往往有一种错觉,觉得女人就应该举案齐眉,而男人却要正襟危坐,一副当家的派头。结果呢?即便是女人做到了,男人都怎么样呢?不是被遗弃的大有人在。遭到欺视的女人再相敬如宾再争当贤妻良母都无济于事。
如果在家庭中能勇敢地直起腰杆,当真正的女主人,无论男人在外面地位有多高,有多么可观的经济实惠,有多少人仰慕,回到家夫妻就是平起平坐,这样的女人让人敬仰。她自信心满满,能充分地体现自身的价值,张扬个性,炫耀自身的存在,不用按地位和收入来证明什么,这样的女人活的精彩,值得学习。
人活的就应该自尊自爱自强,但受到不公正的遗弃后,人会变得不自信,老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别人看不起,所以时时处处多心多疑,老以失败者的姿态仰望别人,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心里疾病无法医治。这就是症结所在。
通过反思,星悦认为女人在家庭中不必要低调做人,不必要谨小慎微,不必要压抑自己,不必要充当素女,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样的女人反而受到重视,存在的有价值。这才是争的自由平等博爱的新女性。
人生,从字面上理解,即从出生到死亡,一个既短暂又漫长的过程。每个人都在书写自己的人生。人生有精彩有平淡,有坎坷多难,有幸福美满。有人说人生是上帝安排的,有人说人生是命运决定的,有人说人生是没有回程的单行线,太精辟了。各抒己见,众口不一。无论如何,人生的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人生是一道风景,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只有经历了才能体会他的天马行空,五彩缤纷;人生是一笔财富,无论你成功与失败,都是满腹经纶,无价之宝;人生是一场演出,你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不重要,为的是取乐观众,让人回味无穷。
人生是一首歌,悲欢离合无比精彩;人生是百科书,喜怒哀乐任你驰骋。人生是一天接一天的光阴,是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的演讲,是一个生命接一个生命的传承。
人生是一场梦,梦里梦外都是美境;人生是一首诗,抑扬顿挫都在指点迷津。人生中一些事,看了却看不懂,经历了却想不通。人生中一些人,颇为熟悉却感到陌生,一世难遇却其乐融融。
人生是美酒,让你酣畅淋漓,一醉方休;人生是苦茶,渗透着无穷的韵味,多变的行程;人生是盘菜,酸甜苦辣让你尽情享用。

二十二

随着年龄的增长,金鑫对老年人的生活状况更加关注。在他的心目中,七八十岁以上的老人,都曾经是叱咤风云的国家栋梁,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他们的一生有说不完的酸甜苦辣。如今到了暮年,身体有诸多的不便,而子女又不在身边,所以选择智慧养老。他要让这里的娱乐服务给老人乐不思蜀的感觉。年轻的工作人员要视老人为爷爷奶奶,一声声叫得甜蜜,脸庞上要时常挂着笑容,让老人们浑身的细胞都充满活力,忘记了自己的年龄,既像孩童一样活泼顽皮,又像师者那样可敬可爱。
星悦感觉是在听故事,眼前呈现出一幅幅精彩的画面。
“我在新加坡养老院就看到一个八十八岁的老人,像个弥勒佛一样脸上时常挂着微笑,不言不语,你不会知道他一生有多少故事,内心有多少话语,都在不言之中。有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护工说每每不如意时就发脾气,可一见到娱乐老师帅哥小陈,就笑容满面,无疑这是一种精神养老,也许她看到了儿子,也许她想起了年轻时的爱人,也许人天生本能就喜欢年轻的模样。小陈也总是不让她失望,笑喜喜地拉着她的手,就像拉着自己的奶奶一样,恭敬自如。”
金鑫在滔滔不绝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和思路。
“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我相信,我们前世一定回眸超过五百次,所以我不要跟你道别,也不要和你约定,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啊噢!”星悦像坠入星河,眼前繁华似景。
“我聘请你当体验馆的顾问,帮助策划一下,反正你会写,拟定个方案,还有一系列的规划,文字都必须严谨。”
“啊?我都多大年龄了,给你打工?”星悦笑道。
“我不是比你还大,咱们在给自己打工。年轻时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好像没为国家干什么事,老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一晃到了这个年龄,再不抓紧,恐怕来不及了。”
“也是。要不让我试试?”
“试什么,你能来我都觉得大材小用了。回去就准备,我给你资料看看,必要的时候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用 ,前几天我去大儿子家小住,儿子就让我去体验了几天,再过几年想把我送進去。”
“这个正好,你更有体会。明天我就联系场地,争取两个月开始试用。毛主席不是说只争朝夕嘛!要不你就住在我们这里写?反正是你老家,也不陌生。”
“我得回去考虑,一两天给你回话。”
“奥。我静候佳音。”
金鑫开着自己的汽车把星悦送到县城,一路上,两个人几乎没说一句话,一个字都显得那样多余。心有灵犀,心照不宣好像就是此时的写照。半个世纪的邂逅 ,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却用短短的一天时间,解读了人生的意义。
星悦坐上了回市区的中巴车。回去当天晚上就起草了智慧养老体验馆的实施方案,通过电脑的邮箱给金鑫发过去。他们从此有了沟通的渠道,天文地理,过去未来,无话不谈。
相逢是首歌
歌唱你和我
真诚又活泼
同行是你和我
相逢是首歌
歌手是你和我
心儿是永远的琴弦
思念是生命的火
坚定又执着
所有的相逢,都不必去说对与错。但注定是要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不要用结局去质疑开始。成全人的,是生活;捉弄人的,也是生活,也终将组成你的世界。人和人相遇,靠的是缘分,人和人相处,靠的是诚意。知音是贴心的默契,知己是默契的深交。这个世界,最短的相逢,是相遇在了不对的时间,遇上了无缘的人。一眨眼灿然花开,一转眼又寂然而败。都是上天的恩赐。而最大的恩赐是让你在人生最美的时候,与最对的人,欣然相逢。偶然也好,命定也罢,总之,这么大的江湖,惟你,也惟与他,相逢了。 生活最撩人心魄的地方是:你永远不知道,在下一刻,在下一个地方,会有哪一个人,不早不晚,不远不近,为你等在那里。一回眸,一驻足,可能是一场相逢。

二十三

星悦的散文《回眸故乡》在市级刊物上发表。
对星悦来说,故乡和母亲都是她生命的主流。故乡是生养她的厚土,那里有她童年的美好记忆。星悦在充满对故乡故土眷恋的同时,字里行间都凸显出追忆母亲的情怀。故乡也是她的伤心地。
星悦那年回去过五一节,母亲告诉她身体有个地方不适。星悦不敢往坏处想,可这样的症状毕竟不是感冒之类的,她有点忐忑。找了个适当的机会,星悦带母亲去医院检查拍片,出来的结果让人担忧,但医生说不能确诊,需要去别的医院進一步确认一下。
星悦也觉得不可能,母亲怎么会得这些病呢!光高血压冠心病就让人不得安宁了。
第二天,星悦和母亲来到市里一家权威医院,结果让主治医生都无法相信。星悦抱着判断失误的希望,等医生進一步诊断。可当她去拿报告单的时候,恨不能给医生两个耳光。
瞬间的感觉是如雷贯耳,天崩地裂。过去她只认为这些词都是写作者在故造声势,不至于吧!可现在她只嫌词不达意。那简直就是天塌下来的感觉。她从医院出来,果然是大雨滂沱。她没有雨伞,任凭雨水肆无忌惮地冲击着她的身体。
当她慢慢的调整好情绪,出现在母亲面前的时候,就像演员一样,把诊断结果说的天衣无缝。母亲看见她的表情正常,就再没有多问,她太相信自己的女儿了,因为女儿从来就不说一句谎话。
一年多的时间里,母亲就在善意的谎言中度过。她受到病魔的折磨,但从不失去信心,她不怀疑女儿的话,她在希望奇迹出现。
星悦请假在家伺候母亲,给她心灵上的安慰。可随着病情的发展,母亲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不抱多少希望。看见日夜难受的母亲,星悦束手无策,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母女两都苦不堪言。
跪在母亲的墓碑前,星悦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因为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只是默默的承受,压抑自己不能流出一滴眼泪。不能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如今母亲走了,她把所有的恐惧,委屈,痛苦,通通的发泄出来。看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多么美好的自然风光,而母亲却长眠地下,永远的定格在那一刹那。
没有了母亲,就像生命失去了灵魂,生活失去了情趣。有悲伤无人诉说,有喜悦无人分享。从小到大,母亲就是她的精神支柱,时刻关注着,支撑着,把美好的东西都寄托在儿女身上,那种欢愉,那种甜蜜,那种感觉,那种自豪,是没有办法描述的。也只有在失去母亲的日子里,这种感觉才更深刻,更鲜明,更刺痛。
星悦愿母亲在天堂一切安好。
回娘家,名副其实就得有娘在,娘不在了,娘家显得那么冷清,那么凄凉。曾经一段时间,星悦不敢看一眼母亲曾经睡过的床,用过的东西。父亲一辈子在外面工作,退休后回家凡事都听母亲安排,这下没有了母亲,父亲显得六神无主。烧完百日纸,星悦把父亲接到身边,给他单独买了房子,既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也时常有子女晚辈们关注。每逢佳节,星悦就让父亲和大家一起过,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或者市面上时兴什么好吃的,星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父亲。除了吃穿,陪父亲去近郊旅游,星悦把所有对母亲的思念寄托在父亲的身上,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表达自己的孝心。
陪伴了父亲十六年之后,父亲也撒手人寰,虽然没有给星悦留下遗憾,但父亲的离去,娘家的概念对星悦来说彻底消失了。
星悦每次路过父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都要驻足回味。过去每逢这时,星悦要不去看看父亲,要不打电话问候一下,没什么事了星悦才会离开。如果买了什么好吃的,星悦就去给父亲分享,那种感觉真比自己吃了都感到幸福。
如今,再怎么看,怎么等,父亲都不会回音,再有什么好吃的,没有人再让你牵挂,唯一的就是每逢清明节,星悦把父母亲最爱吃的食品作为供品摆放在墓前,以寄托自己的哀思。

二十四

父母的离去,本来就让星悦失落,又加上家庭遭遇磨难,更让她心灰意冷。可老天惠顾她一个知冷知热的孙女。星悦想到二十年前一个小生命的诞生。

那是一个无眠之夜。四十五岁的星悦以婆婆的身份出现在产房前,她就要当奶奶了。在产房门口等待了近十个小时了,护士一次一次出来,星悦一次次急切的询问,得到的结果都让人焦虑不安。
儿媳已经精疲力尽,医生建议剖腹产,好在儿子不像他平海路不近人情,他始终在这里等待。他签字后,不一会儿孩子就出来了,是个女孩。
凌晨两点,护士抱着一个六斤多重的女婴给了星悦。从这一天开始,星悦升职到奶奶的位置。她给孩子起名叫平静,让她一生都平平静静地度过。
她白天上班,下班后就急急忙忙回去伺候月子,洗尿布,做饭,没完没了的家务活。
三个儿媳妇共生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都是这样过来的。如今一个大学生 一个高中生,一个初中生,长成俊男靓女让人羡慕,学习成绩也算可以,这是星悦几十年奋斗得到的财富,她感觉满满的收获。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她没有白疼孙女平静。孩子现在是大学生,长大了,懂事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她的成长,星悦是功不可没。
孙女平静发表的文章,如春风佛面,暖暖的,如久旱逢雨露,滋润着,让星悦动时对生活有了新的欲望。她一次次地读孙女的文章,字字句句都渗透着她的心血。平静的文章,把自己从小到大和奶奶相处的经历讲的很到位,如果没有真情实感是写不出来的。星悦感到欣慰。

现在已是深夜,我有点困意了,却迟迟闭不了眼。夜晚本身就让我觉得伤感,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片段,在我脑海里一节一节的涌现出来。顿时好想家,现在好想待在家人身边,每天看着他们。好后悔自己当时选了个离家这么远的学校。
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度过了二十个春秋。人是挺奇怪的啊,奇怪我就这样毫无察觉地长了这么大。从小小的柔弱女孩,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开始步入社会,接触外界的生活。渐渐离家的时间越来越久,离家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在这二十年间,从我有了模模糊糊的记忆开始,就有个人在我的身边转来转去,唠唠叨叨的,感觉她又嫌弃我又爱我,嫌弃我的不听话,却依然爱着我的一切。
小学时候,她给我报了舞蹈班。上午十点上课,八点半左右就开始站我床边,用各种方法叫我起床。起初还会讲好话哄我,最后实在耐不住了,就又拖又拽的,把我拉到餐桌上让我吃饭。结果在饭桌上,我和她又开始一场激烈的斗争,最后还剩下半个小时,终于领我出了家门。
不光有舞蹈班,后来又报了钢琴班,每个礼拜去上课都是她送我,我在教室里面弹琴,她在教室外面等着我。放了学就带我去买我喜欢吃的凤爪,或坐着公交车去老家。老家不是很远,就在郊区,新盖的房子,很宽敞。去之前她总会带我去饭店吃一碗拉面。到了家里我就开始玩,那是我们两个的小天地,我有时会带着作业去,她就开始催着我写作业。没错,我承认很不听话,她讲了很多次让我写作业,我就当听不见,她有点生气了,我才乖乖坐到椅子上,闷头写作业。
那年春节,不知为何喜欢上了榴莲,她原本答应除夕之前买给我,可是拖到除夕当晚,还没给我买到,我就生气了,埋怨了她好久。她最终在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之前下楼给我买去了。当时外面飘着雪,我透过窗户看到在对面的水果摊站着一个老人,戴着毛线帽,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衣,背微微弯着,就只为给她的孙女买榴莲,大雪天---我心一下就疼了,我感觉我非常残忍,就急忙下搂去找到她。今天想起来心里酸酸的。
不论做什么,都是她带着我,去她要去的地方,去看我想看的风景,吃想吃的,玩想玩的。我们向来就一拍即合,不用去商量着做什么,而是,还没等说出口,就已经了解对方的想法。就算走在一条无止境的路上,我们也可以说说笑笑地走着,谈论一些看似深奥的实时话题,背背古诗词……不论怎样,我们的话题是停不下来的。
我经常和她一起玩电脑。 我大多数的毛泽东诗词,都是和她一起背的,背的次数最多的一首词是《沁园春•雪》。
她喜欢唱歌,爱玩游戏,打乒乓球,打羽毛球; 我们可以玩各种的,围棋,五子棋,跳棋。她会做葱花饼,炸蘑菇,拔丝红薯。没事就会写写文章,搞个小创作。我是她文章的第一个读者。她曾经专门写了篇文章讲我不听话的过程,没想到那篇文章还登到了报纸上。
上了高中,学习压力大,我就很少和她一起出去了,她又开始忙着看弟弟。她也会因为家事烦恼,也会有不开心然后憋在心里,也会生病会痛,她可能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可是想想身后还有一个那么大的家需要她来支撑,她不能倒下,她能舍弃的只有自己的所有。她做的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做的事情,可能太习以为常,让我们很容易就会忽视了这些细节,但我们仔细回想一下,能容忍你折磨她的是谁,能纵容你伤害她的是谁,能在你困难时给你第一个拥抱的是谁。她确实做的事情都很平凡,平凡到让我们觉得很微不足道,她讲的话听都听腻了,时间长了也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可我们站在她的面前,好好观察过她的变化吗?和她生气时,留意过她的神情么?闹脾气转身就走时她的沮丧、埋怨她做的事情时她的忧伤,不听她的劝解时她的失落……
我们自己随心所欲惯了,可以悠哉的做自己想做的,选择自己想要的,可是她不一样,人越老,越想保护的东西越少,最后只剩下一样最宝贵的,那就是她的家,她有的只有自己的孩子,能做的事就是完成孩子需要她完成的。她很敏感,会因为你的一句话斟酌半天,然后考虑一下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事情能让自己的孩子高兴。在她守护我们的时候,我们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去理解她的用意,我们是不是不经意间,把她的爱给误解了。
奶奶陪伴了我二十余年,我的喜怒哀乐里,都有她的存在。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看着她幸福的笑,我才会扬起嘴角,现在我真的长大了,奶奶真的老了,花白的头发染黑还是掩盖不住那肆意生长的白发,那皱纹深陷在表皮也烙印在我的心里。
当你离家久了,突然好想家的时候,脑海里最先出现的应该就是她了,能让你为之落泪,开始想起她的一举一动,只言片语都句句戳心窝子。
生活不就这样吗?充满着欢声笑语。 现在我唯一所想就是,恋着她、念着她、爱着她、久伴她……
曾经我们是她的宝贝,现在她是我们的宝贝!

这篇文章发表在《家庭》杂志上。

二十五

时光荏苒,岁月轮回。几十年过去了。星悦的三个儿子没有和他们的父亲学画画 ,一个在法院工作,一个是企业家,一个是医学院教师。三个儿媳妇也是在行政部门工作。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家庭和孩子都出类拔萃。就是这样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却走出了一个让人费解的人物,他不顾及社会影响,家庭成员受伤,更不在乎自身的形象,模仿徐悲鸿,和一个小他二十岁的女人开始了荒唐的所谓的老夫少妻恋。星悦作诗以表心声。

梦之缘

青春靓丽的年华
阳光沐浴着
雨露滋养着
花蕾绽放着
一场雷雨掠过
花瓣倾心沼泽
挥洒凄风苦雨
酿就两行清泪
酸楚的人生
无奈天地良心

终于敲开梦想之门
宏图在眼前招手
理想在梦中成形
一个意外的抉择
演绎成漂流的碎片
无缘的梦之歌
唱响终身遗憾
跋山涉水也是路
笑看花开花落
感受寒来暑往

相聚时难别也难,春风吹开百花艳。在春风得意,春暖花开的季节,在花苞待放,花枝招展,百花争艳的季节,星悦回到故乡参加初中同学聚会。聚会中,星悦的发言言辞激荡,震撼了在场的同学。

“同学们:五十三年前,我们是淘气的孩童,是青涩的小草,是含苞欲放的花朵。我们在一起学习,一起做操,一起唱歌,一起排队打饭,一起成长。三个春夏秋冬,三个寒来暑往,迎来了毕业分手。
我们怀揣梦想,含泪告别;我们不再戏弄,走向成熟;我们离开故乡,开始长征。在追梦的路上,我们经历了风雨,承载了雷霆,放飞了梦想,唱响了时代。
我们是新中国的同龄人,和祖国同呼吸共命运。是我们的天责。我们可以下乡插队,可以下海经商,可以下岗待业,可以重返课堂。为了生存,我们挣扎过;为了理想,我们努力过;为了祖国繁荣昌盛,我们奉献过。半个世纪过去,弹指一挥间。如今古稀之年的我们,还在发挥余热,为了子孙后代,奔波在祖国的四面八方,甚至走出国门。如今,两鬓斑白,两眸混浊的我们,步履维艰的我们,皱纹多多,仍然笑迎日出,享受晚霞。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同学是一生的挚友,一辈子的兄弟姐妹。”

聚会使星悦回到了豆蔻年华,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正值国家困难时期,他们每月八元钱的伙食,有一些孩子交不起伙食费而辍学。

聚会圆满结束,星悦和几个同学结伴同行去了西双版纳,二十年前星悦来过这里 ,那时她去参加省作协举办的学习班 ,省作协组织他们去西双版纳采风。星悦第一次走到祖国的大西南,被那里的大自然美景吸引,那里的风土人情,人文地理都十分新奇,少数民族的穿着打扮,风俗习惯都很独特,每到一处,都让星悦大开眼界,目不暇接,留恋不舍。回来后她写了一篇游记,发表在省作协的刊物上,倍受关注。
如今的西双版纳经过几十年改革开放,变化惊人。同学们中间有多数人没来过这里 ,有的人甚至从未出过省。星悦是走过大半个中国的人,职业的便利条件,单位的特种需求,成全了她的嗜好,她写下了几十万字的游记,把祖国的大好河山,美妙景观呈现给读者,让读者如临其境。
最后一天,他们安排在景洪市内自由活动,星悦没有和同学们在一起,她要去拜访一位老作家。

二十六

四十年前的一个早晨,星悦来到本市一家文学杂志社,接待她的是一位男士,三十多岁。星悦从包包里拿出一篇稿子说:“同志,请问这里的编辑在吗?”
男士回答:“我就是,你有事吗?”
“我有一篇稿子,麻烦你看看。”
星悦的稿子是一篇小说。这件事她没有告诉平海路。十天后她接到退稿通知。
星悦没有气馁,后来又写了一首小诗寄到市报社,本来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可她收到了从报社寄来的一封信,里面是主编老师给她的亲笔信,信的署名王力斌。另外还有一张报纸。她打开报纸一看,她写的那首小诗刊登在上面。从那以后,星悦开始了自己艰难的文学生涯,虔诚地走过了四十年的写作道路。
二十年前,星悦来西双版纳采风时,这里的文联主席接待他们。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位主席竟然是王力斌老师。王老师是云南人,大学毕业后去了北方,生活不习惯就调回来了。
分别时他们在一起照了相,留了联系电话。后来他们还经常电话联系,可老师退休后就没有消息了。直到前几天,星悦在旅游杂志上看到了王老师写的文章,便和编辑部联系,找到了他的电话,在电话里星悦得知这位老人仍然住在景洪市。星悦说什么也得去看看这位启蒙老师。
星悦来到长达路成玉小区35号楼。按了门铃,门自动开通,她進去电梯,到十八层出来,看见迎面站着一个老人。
“快進家,我要不是腿疼,就下去接你了。”王老师说。
“不用,我自己上来就行了。”
星悦跟着老人進去,眼前的情景让她几乎退出来。
她眼前一黑,好像什么也看不清。
老人看她愣着,就说“快坐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市画院的平海路,你们是老乡,认识一下。”
星悦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十年了,他把一个家的老小都留给她,一个人出来逍遥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过的好浪漫。
星悦慢慢的回过神来,老人看见她脸色不好,就说“是不是累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星悦为了不让老人看出破绽,就强打精神,说:“奥?你是哪里的?山西老乡?”
平海路脸青一阵红一阵,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看见老人的客人来拜访 就起身准备告辞。
老人说:“也好,你先回去准备,我到时候一定去。”
平海路和星悦打了个手势,以示告辞。
老人送走平海路,说:“他是在准备个人画展,让我帮他造造声势。你在这时间短,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都是干实事的人。”
星悦心里像倒翻了五味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个世纪的相知相遇,磕磕绊绊的奔波在人生的路上,到底是为了什么?此时,她不能多想,她是来拜访老人的。
星悦问了老人的生活状况,知道老人身体还不错,老伴几年前走了,如今他和儿子生活在一起。老人经常参加文化界的各项活动。闲了也写个小文章。
“最近还好吧?还写文章吗?”老人问星悦。
“心血来潮了也写点。我们毕业五十周年聚会刚结束,我想写一篇文章,献给老三届的同学们。”
“好啊!只要写就有写的。如今的社会好啊!信息化时代,我都赶上了。”
“你老好好保重身体,好日子长的呢。”
星悦留下老人的联系电话就出来了。晚上没有其他安排,她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毕竟刚才发生的事让她的心波涛汹涌。
星悦走出小区大门,看见不远处有个小花园,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可这里又不安全。她正在犹豫不决,平海路出现在面前。
“那边有个小茶馆,要不要進去坐坐?”
星悦没有拒绝,因为人在他乡遇故知,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让她答应了。
好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还是星悦先开了口。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你跑的不近啊?”
“我走过好多地方,最后选择了这里。”
“你准备在这里定居啦?”
“没有。我画展完就准备回去。”
“你那个小秘呢?准备和你一块儿回去?最好离我们远点 ,别干扰我们的生活。”
“就是一个学生,没待几天她就走了。我现在有个徒弟,男孩子。”
“那你不需要模特儿?”
“我现在画人头像。”
“这些年你在外面想的是不是只有画?”
“我对不起你们。我所有的积蓄都在明天开展的画廊里,你能去看看吗?”
“我定了明天的飞机,恐怕来不及了。”
“太遗憾了!然后我在全国巡展,有兴趣了可以看看。”
遗憾!觉得遗憾的应该是你平海路,星悦想。十年前,三个儿子都成家后,年过半百的平海路把孩子和老母亲留下,独自去了大西北。十年里,三个孙子孙女需要照看。老母亲年迈多病需要伺服,一个家庭的担子全部压在星悦的肩上。她本来就体弱多病,体力不支,可事事都离不开她。心灵上的创伤,周围人的风言风语,星悦都默默地承受着。好在儿子们都孝敬老人,尤其是他们的奶奶病重期间,联系不上平海路。孩子们能协力照顾。奶奶病故之后,大姑子第一时间通知星悦回去料理后事。婆婆对星悦不错,给她带大了仨个孩子。她不能辜负她,生前死后,星悦都尽到了孝心,婆婆在天有灵会感到欣慰。
如今,平海路也没有感到有什么愧疚感,他的眼里除了画,大概一切都无所谓。

二十七

星悦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智慧养老体验馆的开馆仪式,突然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告诉她精英俱乐部的老总病故。由于老总在异地火化安葬,星悦无法亲临现场吊念,就写了悼词发过去,以表缅怀。

我是十天前才听说你身患重症,我怎么都不能相信你会得这种病,这不是颠复了医学界对此病诊断的依据吗?你性格开朗,笑容可掬;儿女双全,家庭幸福;天资聪颖,事业有成。病魔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光顾到你的身上。然而,意料之外的事让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记得前年我找你帮忙出书,你极尽全力,鼎力相助,在很短的时间里给我排版,编辑,印刷。使我的《人生变奏曲》满意地尽快呈现在读者面前。记得那时你春风满面,神采奕奕,根本不像年近古稀的人。后来你约我给精英杂志写稿,我虽然水平有限,但恭敬不如从命,我只能尽力而为。
由于你的工作忙,我也不便打扰,谁知道仅仅一年未见,竟然阴阳相隔,我还是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记得咱们是六九年元旦后在汽车运输公司一起参加工作。那时正值青春年少,热情奔放,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虽然是汽车修理工,一身油泥,但当上了工人,过上了自食其力的生活,感到无比的骄傲,脸上挂着笑容,再苦再累都无所谓。印象中那时的你个子不高,但体形好,颜面不俗,气质高雅,举止大方。
单位成立了宣传队,你是当之无愧的核心。那时候我们都住在集体宿舍里,朝夕相处,生活中充满了活力。你在工作中,时时事事都表现的恰到好处,对工作兢兢业业,对同事满腔热情,在同龄人中有很高的威信,大家都把你当大姐,对你很尊重。
近五十年过去了,我们都已近古稀之年,但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淡化了我们的友情,万万没想到的是,你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对工作精业求精的人,能让病魔缠身,而且来不及挣扎就撒手人寰。
你退休后,本来是可以吃喝玩乐,尽情地享受生活的,可你却继续发挥自己的能量,创办了精英俱乐部,聚集精英,让他们在这里展现企业文化,人生辉煌,实现人生的价值。有识之士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在这个平台上展示自己的才华。没想到的是,命运和你开了个不公正的玩笑,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们无法接受,悲痛万分。太突然了,太无奈了,太不可思议了。
朋友,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逃避,虽然带着遗憾,但还是祝你一路走好。到了天国,再领风骚,再创辉煌。

朋友的离去,使星悦久久不能平静。人从出生到死亡,就这么短短的几十年,在这期间,多少悲欢离合,多少喜怒哀乐,功成名就也好,平平淡淡也罢,都烟消云散。
金鑫智慧养老院体验馆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划,于今天上午八点正式启动。前来祝贺的有当地政府部门的领导,老干局局长,社会各界人士,有外地养老院的同行等等几百人。金鑫在会上介绍了智慧养老的总体规划,理念和宗旨。智慧养老在现实生活中的可行性和必要性。总之,智慧养老是一个新型的养老模式,值得推广。
与会者在金鑫的带领下,参观了体验馆,当场就有人报名体验。
当人们走進展示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的模型,宏大的气势展示出养老院的规模。
一层有接待室,书法室,投影室,餐厅。二三层是宿舍,分单间,双人间,三人间。房间内设施新颖,功能齐全,简单实用,得体舒适。在这里养老的老人分为全自理型,辅助型和全护理型三个服务档次。服务类型有医疗服务,娱乐服务和护理服务。四层有活动室,健身器,麻将桌,乒乓球台,台球桌,有室内休闲区,户外活动场地。当你漫步其中,你会感觉这哪里是养老,分明就是一所老年大学。这个画面会给人留下更多的思考,养老难道就是吃饭睡觉吗?他更需要一种精神上的体贴安慰,这种安慰仅仅靠儿女是不能满足的,需要全社会都来关爱老人,让他们度过幸福的晚年。智慧养老就是高端养老,值得点赞。老人们来此安度晚年是明智的选择。
最后金鑫宣布:“从即日开始,体验馆实施每个人可以免费体验两天的优惠价,欢迎大家亲临现场观赏体验,提出宝贵意见。”
无疑星悦是这次活动的参与者和策划者。她经过一个月的仔细酝酿,斟酌,出台了一份实施方案,经过多方面的征求意见,多元化的探讨,到目前认为是一个可行的体验馆流程,当然还有待在实施中逐步完善。
晚上,金鑫在食堂招待被招聘的工作人员。

结束语

有人说祖国欠老三届。可他们不这样认为。其实每个时期都有那个时期的特点。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者抛头颅洒热血,用生命换来的新中国,同样需要有人去维护,去建设,必要时还要流血流汗,甚至以生命为代价。老三届作为新中国的同龄人,生在和平年代,长在红旗下,从小就沐浴阳光,享受温暖,雨露滋润,幸福成长。三年自然灾害的袭击,是不可抗拒的,国际风云此起彼伏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新中国的成立,并不意味着就天下太平,就一劳永逸了。文化大革命让老三届经历了一场特殊的战争,让他们成长了,成熟了。上山下乡是毛主席一贯的方针政策,也不是文化大革命的产物。事实证明,经过上山下乡锻炼的人就是国家栋梁。
赶上计划生育了,你就少生一个,赶上下岗,你就去下海,赶上转型,你就华丽转身。社会在发展,人类在進步,历史的车轮总是在向前行驶,未来的日子将会是什么样子,始料未及。老三届作为时代的产物,经历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时代,也可以说是财富 ,没有吃亏之说,更不能说祖国欠了他们。他们是祖国的同龄人,和祖国同呼吸共命运,是他们的骄傲,责无旁贷,是不可质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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