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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抒-人禍

人禍 目錄
再版前言
作者序
引言
第一章：合作化引發災難
第二章：大鍊鋼禍延全國
第三章：辦公社共產風起
第四章：吹牛皮亂放「衛星」
第五章：辦公社共產風起
第六章：登廬山彭總上書
第七章：施辣手「諫臣」獲罪
第八章　反右傾饑饉蔓延
第九章　餓神州遍野哀鴻
第十章　大災劫咎由人禍
第十一章　形勢險左調稍斂
第十二章　毛「皇帝」不知罪己
尾聲
附錄：大躍進餓死了多少人？

再版前言

一九八四年，有幾位學者在英文《人口與發展通訊》上著文指出：「一九五八年至一九六一年中國的大饑饉是人類歷史上死人最多的一次。」[1]對這一點，當代嚴肅的學者、歷史學家都已予以肯定。問題是，「大躍進」期間中國究竟餓死了多少人？

西方學者得到的數字為一千六百五十萬、二千三百萬、三千萬不等。[2]本書作者在《人禍》初版中則給出過大致的數字：二千四百七十萬。在沉默了三十年之後，中國的學者開始研究並透露這個數字了。一九八九年，中國科學院發表了一份國情報告，其中說到：「按保守的估計，因營養不良而死亡約一千五百萬人，成為本世紀中國最悲慘的事件之一。」[3]官方發表的權威的黨史專著則這樣寫道：「非正常死亡和減少出生人口數，在四千萬人左右。」[4]上海大學的一位學者則以中國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字為依據作了深入的研究。他分析的結果是：「僅僅中國農村的非正常死亡人數，就可能達四千○四十萬。」[5]

在此書的修訂過程中，筆者亦以中國大陸政府近年公布的人口統計數字為依據作計算，得出死亡數不低於三千五百萬(見本書附錄)。除非官方更改一九六○年年代人口統計資料，這個數字將經得住歷史的檢驗。

縱觀中國歷史，一九四九年中共上台執政之前的「兩千一百二十九年中，共發生二百○三次死亡萬人以上的重大氣候災害，死亡了二千九百九十一萬多人。」[6]而毛澤東一個「大躍進」，餓死的人就多於兩千多年間因自然災害而死的全部人數的總和，這是怎樣的一場浩劫!

毛澤東在世時，一直嫁禍於老天爺，將那場深重的災難歸咎於「三年自然災害」。如今，當年的國務院副總理薄一波終於說出了真話：「一九五八年的『大躍進』和一九五九年『反右傾』后的繼續『躍進』，給我們國家和民族造成了嚴重的災難。」「『三年困難時期』，主要是『大躍進』、人民公社化運動和『反右傾』運動造成的。」[7]誠如中共黨內有識之士所言：「國家赤地千里、餓殍遍野的慘象完全是我們黨造成的。」[8]「高舉『三面紅旗』，高指標，瞎指揮，一平二調，造成國民經濟大破壞，餓死成千萬人，這是古今中外歷史上承平之世絕無僅有之事」。[9]

中國人有刻立災荒碑以戒後人的傳統.一九六二年初，劉少奇也曾提議勒石立碑，讓後人永遠記著那空前的慘禍。然三十年來，偌大的中國竟沒有立起一塊碑。人們都清楚，只要那禍首的屍體還被供奉在殿堂里，建立「大躍進死難同胞紀念碑」就是不可能的。
　　
三千五百萬父老兄弟姐妹在天之靈還沒有安息。願我中華子孫牢記：這一中外古今歷史上絕無僅有之人禍，是隨著「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樑」的序曲到來的。
　　
永遠勿忘公元一九五八年!

一九九五年五月，丁抒寫於美國·明尼蘇達

作者序

一九六○年初，當中國大陸各地大大小小的報刊無一例外地謳歌「六十年代第一春」的時候，整個國家實際上有如一個巨大的冰窖。從興安嶺到海南島，千千萬萬個村莊里，每天都有數萬農民在飢餓中死去。死者的總數，研究者根據各種資料分析，估計在兩千萬與四千萬之間。筆者採用三千五百萬這個數字，並將在書中論證這是一個下限。到歷史真相完全大白的時候，捨棄這個保守數字就是了。

在人類歷史上，任何一場人為的戰禍或天降的災害、瘟疫，都不曾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奪去這麼多人的生命。這完全是人為製造的災禍。本書將向讀者證明，這是執政的中國共產黨在把中國大陸拖入「文化革命」的浩劫之前製造的中華民族空前(但願也是絕後)的災難。幾億曾經身歷那場災難的中國人至今創痛在心，本書作者便是其中一個。

把這件人類歷史上的大事儘可能完整、如實地記載下來，是中國知識份子的歷史責任。感謝香港《九十年代》雜誌社自一九八八年秋起前後用了一年的時間分節刊登本文。一九九一年出版了經修訂的單行本。現全書增訂再版。

丁抒　　一九九五年四月。

引言

一九六二年初，那場三千萬人餓死的慘劇已經過去，生命力似乎無限的中華民族逐漸挺直脊樑的時候，中共第一副主席、國家主席劉少奇又即將離京就任中共安徽省委第一書記的李葆華說：「回去以後，把前三年的歷史寫本書。如果勇敢些，就把它編劇演。再勇敢些，就立碑傳給後代。」[1]

然而，多少年過去了，在輿論一律的中國，書沒有問世，劇沒有登台，碑更沒有能豎起。由於接著而來的文革浩劫為害更烈，那場人禍反被淡化了。文革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但導致我無數同胞在絕望中餓死的那場「大躍進」、「大鍊鋼鐵」以及禍害二十餘年的「人民公社」運動同樣是應當永誌不忘的。

一九八七年趙紫陽就任中共中央總記之後的幾天內，對美國作家索爾茲伯里(Harrison E. Salisbury)說：「毛不知道或不相信在他的所謂一九五八年大躍進之後的可怕的年份中有無數的農民餓死。他拒絕批准進口糧食，因為那是『修正主義』，是向資本主義送秋波。」[2]

本書也許算不得是劉少奇希望李葆華寫的那種書，但作者深信，這是對趙紫陽上述講話的一份翔實而詳盡的註釋。索爾茲伯里的《長征》一書的副標題是「前所未聞的故事」，本書所敘述的正是另一些前所未聞的故事——至少對現在三十歲以下的人是這樣。

尾聲

一九五八年「大鍊鋼鐵」，目標是一○七○萬噸鋼，可是一九六二年的鋼鐵產量僅六百六十七萬噸。[1]三年「大躍進」下來，一九六一年的工業總產值比一九五七年倒是增加了百分之四十五，但一則由於農業總產值下降了百分之二十六，二則因工業的增長是以更低的效率、更不經濟的途徑大量消耗資源的情況下實現的，結果國民收入反而比一九五七年減少了百分之十四點五。全國農村的人均口糧僅為一九五七年的百分之七十。[2]「大躍進」實實在在是個「大躍退」，更不用說千萬人餓死的慘劇了。

劉少奇曾主張將大躍進人禍的歷史寫成書、編劇演出，或者立碑留給後代。但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就成了毛澤東殺人不見血的刀下鬼。書也好，劇也好，碑也好，也就統統無從談起了。

抗日戰爭期間，中國失去兩千萬人民，結果是日本投降、民族翻身。隨後的三年內戰，中國又失去數百萬人民，換來了一個把毛澤東捧作皇帝的新政權。僅僅十年，這個政權就製造了一場古今中外絕無僅有的人禍。
儘管製造三千五百萬人餓死的慘劇已是中國歷代統治者最大的罪惡，在人民剛開始吃上一碗飯時，毛澤東又一手導演了名曰「文化革命」的鬧劇，把整個中國變成了一個大監獄。以百萬計的生命被葬送在各式各樣的「鬥爭」中，死者名單中就有劉少奇。這一回，人民的鮮血倒沒有白流，多少換來了一點「自由」，換來了「包產到戶」和「分田到戶」。毛澤東的「三面紅旗」終於隨著文化革命的可恥失敗而被人民拋棄、成了歷史名詞。

四分之一世紀的專制統治，將毛澤東那視人命如草芥的本性暴露無遺，將他「人民救星」的外衣抽剝殆盡；以大規模政治迫害、大規模經濟災難為特徵的毛澤東時代，將長久地被我們的子孫譴責、詛咒。不過，如今毛氏的繼承人還在「堅持」他的「思想」，還在供奉他的屍體，好像是要叫人民永遠記著：就在離那具屍體不遠的天安門城樓上，毛澤東一手導演了人類歷史上最反動的革命。

如果再繼續寫下去的話，那就該是另一本書《浩劫》的內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