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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章潤:君子夬夬,須無懼——《戊戌六章》引言

2019年11月06日 15:51 PDF版 分享轉發

轉自:新世紀,文章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和觀點。

 引言

  集中六文,成稿于戊戌年間,故稱《戊戌六章》。另有兩篇,分別撰述于丙申丁酉,均應“天則新年期許論壇”而作,適主題相近,特此附錄,一併庋刊。凡此八篇,成一小冊,述大心事,做無用功。猶記秋風寒雁,夏雷冬雪,文竟擲筆,思竭體衰,而長街踉蹌,無地彷徨矣。

  此一主題非他,不外“中國問題”,陳述的是現代世界歷史進程中的華夏文明大轉型。其起因與後果,其指向與願景,其進程與階段,其成就與挫折,其實然進路與可欲措置,尤其是它的當下困頓與萬眾絕望。諸文此前早已陸續刊發,於此設問而追問,在此運思復遐思。海內外廣布,千萬人傳誦,小叩而共鳴,正說明人同此心,人間普世大道雖九曲迴腸卻不屈昭彰。此番集中公諸同胞,旨在激發思考,凝神聚氣,而同心合力于解決“問題”,期期于造就“立憲民主,人民共和”的公共家邦。舍此大轉型,華夏邦國無法存身於現代世界體系,遑論生民康泰,人文日新;無此公共家邦,則祖國不過是黨國的殖民地,芸芸億眾都是遭受擄勒的待典人質;違逆此一人間大道,奔趨於紅色帝國,只會是死路一條。過往百年,之所以一波三折,而終究貞下起元,就在於順應世界文明大勢,強毅力行於此一大道之行行重行行,于力推華夏文明大轉型中聚沙成塔,漸次造就新中國。否則,如中國近年之再度逐漸孤立於世界主流之勢,已露端倪,則危乎殆哉。而大轉型一日尚未完工,則一日天荊地棘,一日不得安生。全體百姓觳觫立世,整個邦國忐忑危行,這方水土,億萬斯民,得苟全耶?胡安居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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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心事非他,就是大轉型將了未了,可望而不可即,萬民翹首之時,舉世忐忑之際,不料黨國一體之反轉,色厲而內荏,變本復加厲。是啊,時至今日,痛定思痛,為何大轉型逶迤沉滯,汲汲於破局出關,卻反而不進則退,退則居然退到邪惡的“東方紅”?而面對政治上的全面倒行逆施,我們,“”,竟然如此虛弱,不僅層峰普遍平庸猥瑣,而且,上流下流,精英萎頓,萬民束手!那財富精英,平日勾兌,沾溉于開放社會理念與自由市場機遇,囂囂驍驍,煞有介事,彷彿挺有擔當,而此時此刻,卻也不過腳底抹油,一走了之。為何三十多年社會發育,自由經濟積攢下巨額財富,理念啟明彷彿一波接續一波,卻只是為極權還陽輸氧,迎來的不過“麵包加馬戲團”,不僅根本擋不住獨夫極權,末了居然萬歲聲起?中國這波長程大轉型既是現代世界誕生后“雙元革命”之於樞紐文明的最後一役,而它當下的破局,尤其是香江不屈,以死相搏,昭示著這是解決“二戰”遺留問題的“新冷戰”之最新一役,則冥冥之中,起承轉合,歷史無情而有義,世道無道而終歸正道,蒼天浩浩,庇佑中華?!此間跌宕,恍惚暝朦,雖大勢所趨,但一日難見分曉,則一刻憂心如焚,遂心事浩瀚,而心境憂傷矣!

  所謂無用功者,就在於書生意氣,春愁滿紙,酒闌心碎,以筆為馬,馭思趕路,孜孜于以理念感動世界,而汲汲於將思想現實化。但理念之落地生根,思想之影響風化,常常以數代人為長旅,則身前事,萬世名,絕非此生寄居所可希冀,更非當下肉身所當奢望。倘若恰好存活于那個時點,並非理念力大,毋寧,思想有幸罷了。時勢比人強,時代是裁判者,而真理是時間的獨生女,正需要大浪淘沙,經磨歷劫,直至頭顱落地。君不見,那基督王國,那儒教樂土,千百年來,血流成河,終只是聖賢仁念,苦痛中淚眼迷濛的悲憫。故爾,夜闌更深,念茲在茲,所謂家國天下,所謂奠立於犧牲的靈肉超越,所謂挺立於人慾而皈依于天理之天人合德,唇焦干肺,不過無用功,而寄望于春風化雨般之人間啟明,有所託于迢迢來世之大用矣。——朋友,無此無用之用與不用之用,舍此無功之功與勞而無功,銜石填海,逐日射天,哪會有免於匱乏之權利,怎能有免於恐懼之自由。如此這般,則膠鬲之困,恰為書生之福。眼前看,書本敵不過刺刀;放眼量,則愛情能將刺刀折彎。秉此以觀,不妨說,眼面前這波倒行逆施,終只是一段插曲,不僅加速暴露了極權政治逆文明而動、與萬民為敵的邪惡,而且事實上助推了國民的覺醒,加速了中國自由思想的政治成熟。從而,為它自己敲響了喪鐘。——萬民,大不了一死,須無懼!

  而之所以無地彷徨,就在於我們,“我們人民”,並非純然無辜。其實,“君王與臣民同醺共醉於暴政的酒杯”,這十九世紀沙俄的情形,難道不也是今日華夏的景象?奴隸為奴隸制辯護,被奴役者沉醉於奴役的安適天然,本為一切暴政所刻意營造,假歲月以僭妄,拙劣無比而活脫脫虛妄,但根子卻在於“我們人民”自甘卑劣,未能於一切公共事務上慨然運用天賜理性,這便大門洞開,廳堂失守,有以然哉,所以然哉。雖說暴政之下無人清白,壓根兒不存在黑白分明,人人均無安全可言,可我們自甘為奴,難道不是眼面前的事實?噫吁哉,我的同胞,我的兄弟姐妹,我們安分守己,我們勞生息死,我們敦厚良善,我們局天蹐地,討生活,拼食色,要榮華。可我們,正是我們,難道不也同時是“豬一般的苟且,狗一樣的奴媚,蛆蟲似的卑污”?更哪堪,戊戌三月十一日,那大屋裡居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歷史在場,公義不屈,這幫佞人,台上台下,人模狗樣,早已被釘在恥辱柱上。每念及此,夜闌捫心,吾為神州一哭,吾為斯文隳頹一哭,吾為道義慘遭凌辱一哭,吾亦為己身一哭。可縱然極權殘暴,終亦必難逃分崩離析之宿命,則護吾兒女,還吾河山,償吾清白,吾浩浩華夏,終亦必雨過天晴,而迎來光風霽月。那時節,天與人歸,只想與心愛的女人山林游吟,但願同仁義的男人對酒當歌。但是,若果眾生袖手,甘為人肉,則惡政刀俎,伊于胡底,而怎能不無地彷徨矣!

  撰述之際,適逢戊戌。自唐土而扶桑,踏波嘯詠,一冬再接一冬。夏日盛大預示著秋之肅殺,時輪輾轉,苦寒中掙扎著為春天禮讚。其情其形,恰如詩人所詠,“春天的詩歌誕生在冬天的爐火旁”。饒有趣味的是,政治倒轉,權勢極巔于戊戌,而人心隨即逆轉,從而,倒計時之開始,亦啟發於戊戌。正反之間,正所謂天算人算,哀復后哀。病夫治國,文盲當政,反政治,反文明,羞辱的是十四萬萬同胞,玷污的是這個叫做人類的物種,其心智和心性,其肉身與魂靈。凡我同胞,普天之下的讀書人,但有心腸,豈能坐視!

  修訂之際,已然己亥。先是年初被公權剝奪一切公共交往,而為一切學術場域所排斥。大半生起居、每日盤桓的教室將我拒之門外,更有那師生側目,相忘於途。困頓於十里方圓,神馳在八極之外。俟至秋來,孤身鄉居,雖三餐不濟,卻情涌如潮,心力澎湃。以命做柴,用愛當火,燒,燒,燒。明知性命在於悠長,而爆燃必定短暫,可人生一場,生死一回,走一遭,何所惜哉。其間幸蒙邀約,終脫四九之城,遂有滇蜀之游,縱目于彩雲之南,繾綣在青城山下。山水湯湯,天地蕩蕩,師友快意,為平生所未有,卻又時時于忘情之際為猛襲心頭的無常所困。撫仙湖水情天恨海,錦官暮色檐雨如酥,織就了性命一場。啊,這雲,這雨,這山水,怎生消得?嗨,這天,這地,這美好的人間,豈容惡政踐踏!

  怎麼辦,怎麼辦?朋友,唯一個情字呀,為一個愛字嘛。這情與愛,是正義的優美,是思想的德性,是人性的雷電,鐫刻著自古至今人類全部的夢想,惟精惟一,至微至弘,要用命來換喲!

  這情,是男女私情。時當凜冬,她喚起慾望,滋養人性,也就是在抵擋抹煞人性的惡,消解它那偽善兮兮,面對刺刀而不再膽寒。這愛,是公共心腸,宣諭天下手足,痛癢相關,老吾老,幼吾幼,祖國是自由人的公共家園。這情與愛,是人生的太陽,天下的基石,舍乎此,便是叢林,便是匪幫。而說到底,這情這愛,這深情大愛,是一份自愛,唯有自我珍惜,夬夬,青銅有范,方始自助而天助,人間永福。

  “天上月,水邊樓”,征塵霜風,大化流行,天何言哉!

  本書之撰述與刊行,多蒙親友襄助,幸有讀者加持。念及言禁,為免釁禍,暫隱其名,而衷心銘感。尤其感念愛我的女人男人,我愛的女人男人。風雨無阻,他們在冥暗的人間不屈撐持;從井救人,他們讓慘澹人生如幽冥墳塚之骨磷發光。有光,要有光,骨磷閃閃,光耀天地。

  六章八文,向天歌哭;“控于大邦,誰因誰極”;揚之水,冰河鐵馬,載馳載驅。哦,萬民,莫恐懼,為了自由,歌唱……

  作者謹識

  二零一九年,己亥仲春初稿

  十月殘秋,狂風乍起,落葉繽紛時節,修訂於故河道旁

  作者系清華大學法學院“待業”教授,本文系作者新書《戊戌六章》引言

發文者:吳一舟 發布時間:11/05/2019 11:28:00 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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