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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歲月(三)

2024年03月21日 7:07 PDF版 分享轉發

歲月(三)

一真濺雪

摘自一真濺雪回憶錄《使命》

 ─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賽程我已經跑盡了,當守的信仰我己經守住了。─

             摘自《新約聖經》.提摩太後書.4章.7節

1969年的節,我和師範學院歷史系下放在六塘公社茶木大隊的“反動學生”袁立強約定,一起去拜訪下放回老家汨羅市楚塘公社雙水大隊務農的湖南師範學院中文系的反動學生李德風,並去位於他家旁邊汨羅江畔的屈子祠憑弔那位憂國憂民的

的前一天晚上,袁立強便來到我們住的地方,準備第二天一清早便一起出發。事前我已從蘭嶺伍隊隊長蘭浩陽那裡打聽到從蘭嶺到李德風家的路線。因蘭隊長在“解放”前是學做道士的,以前跟他的師父經常在湘陰東鄉、河家塘(現在的屈原農場)、汨羅縣西南部一帶為民眾祈福、驅鬼、招魂、做道場(辦喪事),所以對這一帶地方非常熟悉,他告訴我:從蘭嶺出發先經過本公社的聯盟大隊、雷公壩、河家塘再到楊家墩,雙水大隊就在楊家墩下面。你到了河家塘往東望,遠遠地就可以看到矗立在汨羅江畔的楊家墩,你朝著那個方向走就不會錯;你回來的時候只要過了雷公壩,你遠遠地就會看到蘭嶺山上的樹木(蘭嶺是那一帶丘陵中最高的一座山丘),你朝著這個方向走就不會走錯。

端午節那天一早起來,我和袁立強吃完早飯就出發,孫治國因身體不太好沒有去。我們沿蘭隊長提供的路線邊走邊問,很順利地經過了雷公壩來到了河家塘。

河家塘原系汨羅江畔的一個水陸碼頭,曾經是一個十分繁華的市鎮,“解放”后對汨羅江進行截灣改道,汨羅江改直后已遠離河家塘。經過1956年公私合營對私人工商業的打擊,再加上河家塘於1958年划入國營屈原農場範圍,鎮上的居民都轉為農場的工人,河家塘和大多數中國那些曾經繁華的小市鎮一樣逐漸走向破敗衰微,到我們經過時,僅剩下了一條只有一兩家商店、一家供銷社、一個郵電所的破舊不堪的小街。不過從小街旁汨羅江的老河道邊(汨羅江改道后河家塘旁邊這一段江面便成了一個兩端封閉的牛軛湖,已不能通舟船)殘存的一排用砌成的碼頭台階,和小街上殘存的已經廢棄了的商業舖面上,還令人依稀可以想象出當年河家塘江面舟楫往來,街上商務繁忙的景象。

快到河家塘就能看到在一坦平洋的原野的遠處,矗立在平地之上的、林木蔥鬱的楊家墩,我們朝著這個目標行進,于中午時分來到楊家墩旁汨羅江邊的楚塘渡口,坐四分錢一位的渡船,渡過汨羅江,登岸一問雙水大隊某隊的李德風,那裡的人都說:那個啊!知道!知道!便把李家的位置告訴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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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時念書的人不多,能考上大學的更是鳳毛麟角,所以一旦哪家出了一位大學生,便成了轟動鄰里的大新聞,所以李德風這位大學生儘管已回鄉務農,仍然成為了當地家喻戶曉的“知名人士”。我們依鄉民的指點,很快就找到了距楚塘渡口不遠的李德風家。

因來前已寫信告訴他,他知道我們會來,我們大約在12點半鍾左右到他家,他的父母早已把過端午節的飯菜準備好了,粽子、鹹鴨蛋、雄黃酒這三樣端午節必備的食品一樣都不少,還有豬肉、自家養的雞、雞蛋和各種自種的小菜,這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要算是一頓十分豐盛的午餐了,由此也可見李德風一家的熱情好客和對我們的真情厚意。

李德風的大姐早年念書畢業后在外地工作,他姐夫在部隊是一位連級軍官,他姐姐一家家境較好,時常寄錢給她的父母,所以李家的家境比一般社員要好得多。

午飯後,李德風帶我們去“屈子祠”遊覽,我們先經過橫跨在一條小溪上的一座花崗岩砌的小石橋,李德風向我們介紹說:這條小溪是當年屈原流放在這裏時洗濯帽纓的地方,所以這座橋叫做“濯纓橋”,過了橋,沿紅土小路往楊家墩上走,不久就見小路右側有一座花崗岩砌的台基,他說:這裏原來有個亭子,叫做望爺台,現在亭子被毀了,只剩下這座亭子的台基了。相傳屈原當年流放於此時,每天早上早飯後,便只身前往楊家墩下汨羅江畔的荒野上遊盪、徘徊,每當夕陽西下之時,他的女兒女媭便會登上此台舉目遠眺,盼望屈原的歸來。屈原投江后,女媭站在望爺台上一直舉目遠眺數天,直至屈原的遺體被附近的村民打撈上來,才精疲力竭地從望爺台上下來。

離開望爺台,繼續往上走,又到了一處較大的六角形的花崗岩台基旁,李德風說:這就是“獨醒亭”的遺址,亭名來自屈原的名句“眾人皆醉,我獨醒”。聽到李德風的介紹不免令人感慨萬千,我們現在的處境與兩千多年前這位憂國憂民的屈老夫子何其相似啊!此時我們已來到屈子祠前,我們見沿路林木蔥籠,楊家敦上更是古木參天,便問李德風:為何湘陰、汨羅一帶經1958年前後的浩劫,各地林木多已砍伐殆盡,而屈子祠所在地的楊家墩的林木仍保存完好?李說:這是因為屈原在當地民眾心目中的地位有如神明,即使1958年大鍊鋼鐵、大辦公社食堂都不敢去動楊家墩上的一草一木,就是現在村民家裡普遍缺少柴火,也沒有哪一家會去打楊家墩上一草一木的主意,這樣才使得屈子祠周圍的林木至今仍保存完好。

此時李德風把手指向獨醒亭東北方向的一座老式建築,說:這就是“屈子祠”,我們見這幢建築的大門上掛著一塊白底黑字的木牌,上面寫著《汨羅縣楚塘人民公社》的招牌。原來“屈子祠”在“破四舊”的時候已被“紅衛兵”們徹底摧毀,祠內所有與屈原有關的歷史遺迹、文物悉數被摧毀殆盡,就連鑲嵌在牆上的歷代文人墨客來此憑弔屈原留下石刻碑文,和歷代地方官員們在重修“屈子祠”時留下的石刻碑文都被用石灰抹平,使人茫然不知這裏曾有這些寶貴的碑刻存在。

當時這裏因遺存的房舍較多,被楚塘公社作為公社辦公的場所。

我們進去后看到的是一座前後兩進的古式建築,大門和前後兩進之間的兩個矩形天井裡,各有兩個大花壇,每個花壇上都種有一棵直經三四十厘米粗的高大桂花樹,整個祠內看不到一點與屈原有關的東西,令人產生一種彷彿置身於一座以前大戶人家的普通中國老式宅院之中的感覺。

我對李德風說:如果不是聽你講解,恐怕任何人都不會察覺到這就是人們修建的用來紀念屈原的“屈子祠”。據李德風說:這座“屈子祠”是清代重修的,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不幸毀於“文革”。李德風介紹:楊家墩並不是屈原投江的地方,它只是屈原浪跡汨羅江畔時的居所,屈原投江的地方在楊家墩下游三十里的沉沙港,屈原就是在沉沙港懷沙沉江自盡的。

相傳屈原沉江后,因怨氣太大,屍體在汨羅江中逆行三十里,才在楊家墩下的汨羅江中浮出水面,才被村民們打撈上來,這已是屈原投江後幾天的事了,在屈原被打撈上來之前這段日子里,村民們每天划著小木船在汨羅江上游弋,打撈屈原的屍體,這就是在屈原投江的農曆五月初五午端午節龍舟競渡的由來。而村民們為防止汨羅江里的魚鱉吃掉屈原的屍體,村民們在划著小木船在江上游弋打撈屈原的屍體時,還不斷把用寮葉包著的煮熟的糯米往水中拋撒,這就是端午節吃粽子的由來。

屈原的屍體被打撈上來之後,屈原的一側臉已被魚吃掉了,村民們趕緊用黃金把這一側臉補好。此時傳來消息:秦兵已快打到湘陰(汨羅原屬湘陰縣,1966年才從湘陰縣劃出,另設汨羅縣)地區,為防止秦兵搶奪屈原的遺體,屈原的女兒女媭用圍腰兜泥土,連夜與村民一起將屈原的遺體安葬,為防止秦軍掘墓,又修建了十二座疑塚,女媭和村民們的壯舉感動了天神,在天神們的幫助之下,一夜之間建起了十二座有小山包那麼大的十二座疑塚,至今火車經過京廣線上的范家園車站時,乘客們還能從西邊的車窗外看到錯落有致的十二座大小、高矮一致的小山包,也就是傳說中的十二疑塚。

此時我忽然記起高中語文課本上屈原所寫的《國殤》這篇文章所附的一張屈原投江的插圖裡面的一幅對聯:“深思高舉潔白清忠,汨羅江上萬古悲風。”我問李德風:被毀前的屈子祠裏面有沒有這幅對聯?李德風說:有哇!以前在屈子祠里屈原的塑像兩側的立柱上掛的就是這幅對聯。我說這幅對聯是屈原人品和精神風貌最真實最簡潔的寫照。

那個時候端午節已被當做“四舊”破掉了,以前端午節汨羅江上百舸爭先,兩岸觀眾如雲的盛況早已不見了蹤影,民間喝雄黃酒、吃粽子、吃鹼鴨蛋,佩戴用中草藥香料製作的“香牌”[注:1]以驅病避邪的習俗也已在極度的貧困和中共當局的壓力之下漸趨消亡。

只是李德風的父親讀過老書,又在外工作過好幾十年,李德風又是學中文的,而他家因常得到他大姐的經濟支持,又有能力準備一些粽子、鹹鴨蛋、雄黃酒……之類的食品,他家大門兩旁一邊掛了艾葉,一邊掛了菖蒲,所以還有一點過端午節的氛圍。

我們從屈子祠回到李家后,便一起來到他家旁邊不遠處的汨羅江畔,脫掉衣服跳到江里暢遊一番,以寄託我們對屈老夫子的憑弔和傷感之情,那天的汨羅江水“清且漣漪”,正是游泳的好時機。我們盡興在江里游來游去忘掉了時間,直至傍晚李父來到江邊叫我們去吃晚飯才登岸。

晚飯後與李家人一起聊天喝茶,李德風說:讓你們嘗嘗安化擂茶的風味,原來李父早年上過私塾,又到長沙念過中學,畢業后參加國民政府的公務員考試,被錄取后,分配到安化縣財政局工作,後來還當上了一名科長,並在安化娶了一位當地女子為妻。“解放”后李父回鄉務農,所以李母會製作安化擂茶。擂茶是先把茶葉、花生米、芝麻、黃豆、生薑和少量鹽一起放在一個陶制的擂缽里,再用一根約三厘米粗的兩頭園的木棍用力擂動缽內的茶料,使茶料磨碎成半糊狀的東西,然後用剛燒開的滾水把擂缽內的茶料沖洗到一個大茶缸中,再倒到小茶杯內供人們飲用。這是一種富含蛋白質、脂肪的懸濁液狀態的飲料,喝起來香香的略帶鹹味,倒是吃不出多少茶的味道,據說如果擂茶沖好后,再加入白糖味道更好,可惜那時白糖是普通人家買不到的。

由於李家“解放”前已家道中落,所以李父回鄉務農后,土改時划為破產地主,並沒有戴上“四類份子”的帽子,而他們隊上又是李氏族人聚族而居的地方、李父又被族人視為知書達理,又在外面見過世面的人,而備受族人尊敬,因而在“解放”后的歷次運動中並沒有吃過多少苦頭。而李德風又是當地李氏家族中絕無僅有的大學生,由於他划為“反動學生”的檔案又未轉到縣裡,社員們並不知道李德鳳被划為“反動學生”一事,所以李德風下放回家務農后,便有不少親友前來為他介紹對象,到我們去時,他已娶了一位叫彭世蓮的裁縫為妻,裁縫在那個時代在農村是一種令人嚮往的職業,不用日晒雨淋、不用出農業工,每天在社員家做衣服除了魚肉招待之外,還有一元二角錢的工資,這份工資雖不能全部歸自己所有(大部份工資都要上交生產隊購買工分),但每天多少還能留下幾角錢歸自家享用,這也是李家生活較一般社員好的原因之一。我和袁立強直到次日早飯後才沿來路返回各自的生產隊。

1969年“雙搶”之後不久,湘陰縣要招開“知識青年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份子代表大會”我被“選”為六塘公社五位“知青”代表之一,因為我們的檔案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並未轉到湘陰縣,所以縣、公社、大隊和生產隊都不知道我們是“反動學生”,蘭嶺大隊的周佑清書記見我會於農活,勞動積極、從不偷懶,而且又會背誦“老三篇”(因那時外出,路上隨時都會遇到學生、社員攔在路上,要你背誦“老三篇”的段落,背不出的不準通過,要呆在路旁反覆誦讀,直到能背誦出這個段落才放行讓你通過。我為了外出方便,也只好把“老三篇”背得爛熟),所以周書記到公社力主我當知青代表,結果我成了六塘公社五位知青代表之一,到湘陰縣參加了“湘陰縣知識青年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代表大會”,散會後,還應其他四位女知青代表之邀一起與她們合影留念。

到9月份從公社傳來消息有廠礦單位要到農村來,從表現好的“知青”中招收一批人去工作,那時下放農村的知青又年輕、又沒有受過苦、又不會農活,出一天工掙不到多少工分,因而大都出工不積極,有的還遊手好閒、偷雞摸狗。不像我們經歷了西洞庭農場三年多的艱苦歷練,所以我們這些“反動學生”由於早已適應了農村的艱苦生活和勞動,所以都被認為是表現好的。

後來大隊幹部和生產隊幹部很高興地來通知我說:你已經被公社推薦到“汨羅紡織印染廠”去當工人,你這下好了,終於丟掉了鋤頭把,成為工人階級,去吃國家糧、拿工資了。

我早就聽說大隊已向公社推薦我,我已成為被招工的對象,我就有所考慮,我想:現在的情況表明我們這些下放到湘陰縣的“反動學生”的檔案,不知是何種原因,尚未轉到湘陰縣來,所以我們仍被當作一般“知青”對待,如果被招工,那麼,招工單位必定要去學校調取我們的檔案,以那時的政治環境,絕對不會有哪個單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招收一名“反動學生”成為它的員工的,哪怕這個“反動學生”的成績再怎麼好,也沒有哪個單位的招工人員敢冒這種足以使這位招工人員家破人亡的風險,把一個“反動學生”招到他們單位去。

所以,我知道如果我去應招,不僅招不成工,而且還會弄巧成拙,讓我們原本當地人不知道的“反動學生”身份,弄得“眾所周知”。所以我冷冷地回應道:我不去。大隊幹部和生產隊幹部都張大嘴、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被招工去吃國家糧、又有工資、工作又輕鬆、又不日晒雨淋,這是包括他們在內的每一個生活在農村的人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異口同聲地問道:不去?為什麼?我說:我要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紮根在農村干一輩子革命。另外我跟孫治國一起下放來這裏,他身體又不好,我一個人先走了,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也有點不夠義氣。

他們說:小陳,你再仔細考慮考慮,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呀!過了這個村恐怕就沒有下一個店了,你走了,小孫我們也會繼續關照他的,另外你去工作也是黨和政府的需要嘛。我說:我已經考慮好了,請把這次招工的機會讓給別的知青吧!

這件事令全生產隊的男女老少都認為不可思議,這樣的好事輪到他的頭上他居然推掉了,他們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他們得出的一致意見就是:小陳這個人腦子有毛病,是個“杏子”(當地方言,就是傻子的意思,這個杏字僅是與這個方言的音相同,究竟是個什麼字我至今也沒有查到)。從此我在隊上的稱呼就由“小陳”改為“陳杏子”或簡稱為“陳杏”,孫治國也“沾光”,他也被稱為“孫杏子”、“孫杏”。

在我被招工的同時,下放到六塘公社茶木大隊的袁立強也被推薦“招工”到“岳陽化工總廠”,他興高彩烈地跑來告訴我們,我和孫治國把我們分析的利害關係告訴他,叫他千萬不可去應招。結果,他不聽勸阻,堅持要去應招,到公社招工單位的幹部那裡填了招工表,十多天後被告知“政審”[注:2]未通過,望繼續安心在農村勞動改造思想,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我和孫治國知道后,都說:“杏子”這個封號封給袁某倒是實至名歸,然而茶木大隊的社員們卻未將這一封號理所當地封給袁同學。

從此之後,公社知道了袁某的大致底細,就是在學校犯過“政治錯誤”,不過由於我們的檔案仍未轉到湘陰縣來,所以袁某的詳情公社還是不知道,但公社從袁某招工“政審”未通過,不難聯想到其他下放的大學生可能政治上是不是也有問題?從此公社對我們這些下放的大學生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注:1]:“香牌”是用中草藥香料碾成粉末后,在放在用堅實木料雕刻成的模具中壓實成型,形狀多以麒麟、鳳凰和十二生肖等動物為主,中間有孔有絲線穿過可掛在胸前的鈕扣上,絲線下部有絲織的穗子,配戴“香牌”不僅可以驅病避邢,而且香氣清幽。

[注:2]:“政審”就是“政治審查”的簡稱。毛時代凡是升學、參軍、招工、提干、入黨、入團、工作一調動……等對當事人的階級出身、思想政治表現、家庭社會關係都要進行嚴格的政治審查,按中共當局制定的政治標準,審查合格的才能獲得通過。

來源:北京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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