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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唯到底是怎麼成仙兒的?

2019年12月23日 7:14 PDF版 分享轉發

作者:宅少

「對每個人而言,

真正的職責只有一個:找到自我。

然後在心中堅守其一生,

全心全意,永不停息。 」

——作家·赫爾曼·黑塞

「逝於1962年8月9日」

代表作品:《荒原狼》

……

01

兒的歷史,最早要追溯到上世紀。

1988年,19歲的小竇還在輕音樂團。出去走穴,跟在蔣大為老師屁股後面墊場。大為老師唱完《牡丹之歌》,他就上去唱鄧麗君、齊秦。偶爾來段霹靂舞,秀段英文高腔。一場下來,30塊錢到手,日子過得別提多滋潤。

突然有一天,一個叫郭傳林的人來石景山看他演出。演出結束不久,郭傳林就跑到竇唯家給他做思想工作,說咱們這邊剛組了個,叫「黑豹」,眼下缺一個主唱,我看你合適,但你要想清楚,來了,我們不見得能立馬接到演出,另外你得辭職,全心全意跟著咱們干。

輕音樂團的領導聽說此事,趕緊找竇唯,說你這麼好的條件,人又年輕,可別跟著那幫社會流氓瞎混,耽誤了錦繡前程。

結果竇唯還是離開了樂團,選擇加入「黑豹」。

正是這個決定,改變了小竇接下來的人生軌跡。很快,他就遇到那個叫的姑娘。

當然,就算「黑豹」不上門,竇唯也會離開樂團。那時有太多像他一樣富有音樂才華的青年辭去公職,投身搖滾事業。早在1987年,小竇在滾圈兒就有了名氣。那一年,崔教父和「派」樂隊在北京化工學院搞演出,一幫老炮表演結束,竇唯跳上台,唱了首威猛。嗓音高亢,颱風也很炸。當場就給老炮們看傻了。

都在問:

「這小子哪兒冒出來的?怎麼這麼野?」

話說當初竇唯翻唱威猛,堪稱一絕。聽過的人,無一不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一切,得益於他的基因。他父親竇紹儒,是位管樂手,母親嗓子也很靚。竇唯打小跟父親學吹笛子,對氣息、節奏尤其敏感,無論什麼曲子,上手極快。但也不知怎麼搞的,中學畢業后,他考了個精神病看護的職高。主要學習內容,是研究安撫精神病人的音樂,教精神病人唱歌。

要不是威猛來華演出,竇唯搞不好就跑去當精神病看護,成為一個醫學家了。

那是1985年,威猛樂隊來我國搞文化交流。為了賣票,主辦方還讓成方圓翻唱了他們的歌,錄成磁帶賣,打個提前亮。演唱會開售,票價翻了幾倍。演出當晚,狂躁的貝斯和鼓喧叫起來,聲浪陣陣,在場的中國觀眾都看傻了,被激烈的旋律搖到不敢動彈。

坐在觀眾席里的竇唯,也被震得不輕。

演出結束,他就迷了一陣威猛,開始自學打鼓、聽各種搖滾磁帶。那種狂躁、高亢、如嘶吼般的音樂,更能釋放內心激情。

第二年,竇唯覺得看護沒意思,自考北京輕音樂團。閑暇之餘,四處給人串場。當時他手邊老帶著威猛的伴奏帶,每到一處,一嗓子上去,聽眾立馬就跪。那表現力,全北京也找不出幾個來。就也是那一年,崔健在工體吼出《一無所有》,搖滾時代的大幕緩緩拉開。無數的搖滾青年,開始寫歌,想和崔健一樣吶喊;無數的搖滾樂隊,從地下躥了出來。

可以說,遲早會有一支,找竇唯做主唱。

只是命運,偏偏選中了黑豹。

02

「黑豹」的前身,是「沙棘電聲樂團」。

組織樂團的人,是江湖人稱「四哥」的郭傳林。

早年吉他傳入京城,郭傳林正在北京郊區插隊。也愛彈,可彈得不好。偶然得到一本雜誌,上面介紹經紀人制度。郭傳林心想,這個我能幹啊。回城后,聽說北京大興的「沙棘集團」想成立文工團,他就四處找人、組樂隊。

一番打聽下來,找到了丁武、李彤和王文傑。

這三人和老郭一樣,摸到吉他后,頓時瘋魔。丁武原本是美術老師,教職不要了,跑去組建「不倒翁」。可惜樂隊別說演出,連個排練場都沒有,只能匆匆散夥。李彤買不起吉他,拿搓衣板鑽眼兒,綳上弦子彈。王文傑明明有份清閑工作,也不幹了,非要彈貝斯。郭四將三人攛到一起,在「沙棘」旗下翻唱外文歌。結果《一無所有》出來,把丁武震醒了。

丁武覺得,不能再翻唱別人的東西了,應該向崔教父學習,表達我們自己的狂躁。隨即離隊,去玩重金屬,組建了「唐朝」。主唱丁武這一走,郭傳林他們意識到:搖滾洪流洶湧而至,咱們也得搖起來。

可樂器是「沙棘集團」買的,老闆掏錢讓你們排練、演出,為的是招攬生意,不是為中國搖滾做貢獻。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憋了大半年,幾個人實在憋不住了。氣呼呼地砸了舊吉他,決定脫離沙棘,成立一支名叫「黑豹」的新樂隊。黑豹是稀有動物,哥兒幾個希望自己能和黑豹一樣,少見、獨特、帶勁兒。

找新主唱的任務,就落在了郭傳林身上。

石景山一遇,19歲的小竇,成了不二人選。無論是華麗的唱腔,還是張揚的颱風,小竇都不輸丁武。為了壯大隊伍,成為圈兒內一流樂隊,郭傳林又找到鼓手趙明義。緊接著,「黑豹」又迎來了一個重要的鍵盤手。

這個人,就是王菲的時任男友,欒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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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還沒成為天後的王菲,靠《仍是舊句子》拿下亞太金箏流行曲大賽銅獎,被著名經紀人陳健添相中,簽約其公司。隨後,王菲把藝名改為王靖雯,出了同名專輯,拿到「叱吒樂壇流行榜」女歌手銅獎。

只是初到,個性獨特的王菲過得很不痛快,於是常回內地,混在男友圈子裡。欒樹加入「黑豹」后,王菲常跟樂隊在東直門一帶轉悠,並因此認識竇唯。小竇當時的注意力,還在女友姜昕身上,對王菲沒什麼想法。

主唱、鼓手和鍵盤三人的加入,讓「黑豹」羽翼漸豐。只是郭傳林沒想到,王菲的偶然出場,會在一夜之間改變樂隊的命運,讓「黑豹」再次失去一個天才主唱。

不過有一說一,「黑豹」應該先感謝王菲。

要不是王菲,他們根本不會揚名香港。

03

《一無所有》之後,崔教父沒撈到公演。 1990年,為讓人民擁抱搖滾,藉著為「亞運會籌資」之名,他申請了全國巡演。

這時,北京其他幾支樂隊聞風而動,也聯合起來,要搞一場「90現代音樂會」。

「黑豹」聽說了消息,主動要求加入。由於音樂會要求唱原創歌曲,樂隊還連夜寫了幾首歌。當時「黑豹」的樂器最好,「唐朝」「1989」還問他們借了設備。沒想到,策劃人覺得「黑豹」作品稍遜,把他們排除在外了。演出當晚,無數青年山呼海嘯,狂躁舞動。 「黑豹」這群人,卻只能坐在台下,看著別人用自己的樂器引吭高歌。演到一半,「黑豹」氣得不行,扭頭走了。

「90現代音樂會」,算是中國搖滾樂隊的第一次正式群體亮相。沒能出場的「黑豹」心裏因此憋了口氣。大家在西直門外吃了頓飯,發誓說一定要寫出牛逼的作品,好好震震這幫人。

很快,機會來了。

年底,深圳又有一場演出。 「黑豹」帶著新作品,順利出現在舞台上。事先得知此事的王菲,特邀經紀人陳健添到場。陳健添之前挖掘過Beyond,看完演出后,立馬請「黑豹」吃飯,並遞上了一紙合約。

估計圈裡人都沒想到,他們覺得「黑豹」作品流行味兒太重,這恰恰成了「黑豹」的優勢,並讓它迅速商業化。拿到合同后,樂隊奔赴香港,一人拿到一台呼機,領著數千元的港幣開始錄音。竇唯的才華,這時起到了作用。

李彤寫完《無地自容》的曲子后,一時填不出詞。覺得既然竇唯唱,那還是由他來寫合適。進棚之前,竇唯刷刷就把詞填好了。而由他一手包辦的《Don』t Break My Heart》更是帶著「黑豹」打榜數周。在香港,樂隊從第30名躥升至首位。專輯《黑豹》被列入全港十佳唱片,並一舉摘得「過江龍獎」。

彼時,年僅21歲的竇唯用他略帶金屬感的嗓音,淋漓盡致地表達了「黑豹」作品里的孤獨、無奈和憤怒。愛情的失落、文明的迷惘、內心的躁動,無一不被細緻刻畫。最終,專輯《黑豹》在內地賣破150萬張,創造華語搖滾迄今為止的銷量記錄。 1991年,唱片還沒正式發行,內地就盜版泛濫。不少人還以為竇唯是個港星。一時間,光芒都罩在「黑豹」身上。

也就在這時,裂隙出現了。

說不上是誰先主動的,也不知是從何開始的。坊間常說的段子里,竇唯和王菲半夜去買夜宵,之後就再沒回來。而那之前,王菲已經和欒樹關係近到去他家包餃子了。沒想到年少時的竇唯魅力太盛,拉扯出一段感情漩渦。

1991年,「黑豹」在海南演出。竇唯半夜經常去樓下接電話,一打兩個小時。起初郭傳林還沒在意,越想越不對勁,便對竇唯說:

「哥兒幾個相聚不​​容易,別把樂隊拆散了。」

那時,竇唯的女友姜昕也已退學,混入圈子,迷竇唯迷得無法自拔。按圈內的說法,姜昕算是一枚「尖兒果」,屬於最靚的那一款。依竇唯內斂的個性,主動勾搭天後的可能性不大。但在那個年紀,他又沒辦法理清三者間的糾纏。也許是與王菲的關係改變后,自己臉上也掛不住。一次南方演出,竇唯突然剪短了長發,告訴樂隊成員:「演完這一場,我就退出。」

竇唯說到做到。

1992年,「黑豹」紅遍內地。郭四去央視接受主持人李詠的採訪,關於竇唯的去向,郭傳林說,黑豹是一個整體,不會因為某個人離開而發生根本變化,竇唯是因為自己的音樂理念而選擇出走的,我們衷心祝福他。

然而,多年以後,鼓手趙明義接受魯豫採訪。魯豫問及離隊一事,是不是和三人的情感風波有關。趙明義無奈地一笑:

「我們只能說是。」

04

竇唯離隊時,郭傳林曾對他說:「我們的歌,你以後能不能別唱了?你也知道,你要是再唱,我們這邊准完蛋。」當時竇唯給了郭四一個口頭承諾。那之後,竇唯就再沒唱過「黑豹」時期的作品,靠它賺一分錢。

要真算帳的話,這是一筆不小的損失。尤其是1993年前後,正是「黑豹」聲名最盛的日子,香港的獎拿了,唱片突破百萬張。他們去雲南演出,滿大街都在放那首《無地自容》。 1993年,「黑豹」已經住進了五星級酒店,有一個專屬排練房。隨著巡演全國「穿刺行動」的發起,樂隊所到之處,受到歌迷們瘋狂歡迎。好幾次演出,趙明義的衣服都被扯得稀爛。

而這一切榮光,竇唯都沒在意。

那之後,「黑豹」的主唱,由欒樹代替。巡演路上,不知原委的歌迷,還以為欒樹就是磁帶里的那個人。只不過對普通聽眾而言,他們無法辨聽出二者嗓音間的細微差距。

而就在「黑豹」一路迎接群眾歡呼時,竇唯又回到了他的小房間里,開始準備新的音樂。那兩年,聽完更多西方搖滾的實驗作品后,竇唯的音樂追求,已經不再是寫什麼街道流行歌了。在這件事上,他又得感謝王菲。

在自傳體小說《長發飛揚的日子》里,竇唯曾收到香港寄來的一大箱CD。那些CD,在內地都買不到。其中有許多外國優秀樂隊最新的作品。通過這些CD,竇唯得到了大量靈感和啟發。並且告訴過姜昕,這些作品,才是自己想要的。沒多久,他就組建了「做夢」。

而寄CD的人,就是身在香港的王菲。

當然還不止CD,她還給竇唯寄過一頂毛線帽,並在信里動情地問:

「你以後能不能別叫我小王?」

那時,王菲已和欒樹分手,開始向竇唯發起攻勢。沒多久,姜昕就發現蹊蹺。 「做夢」去深圳演出,竇唯叫她也去。等姜昕趕到,卻被樂隊成員告之竇唯已先走一步。竇唯與王菲間的關係,很快被戳破。這期間,竇唯一直在兩人間拉扯、徬徨。箇中細節,在姜昕的書里都有描摹。具體八卦,這裏就不多說了。

反正搞到最後,三人終於見面。竇唯拉著雙方的手,不知該選哪一個。

與此同時,一個男人也盯上了竇唯。

此君就是來大陸搭搖滾攤子的張培仁。陳健添那邊簽約「黑豹」后,張培仁不能再等了。弄完《中國火》,他打算推一波更猛的。於是盯上了張楚、何勇跟竇唯。鑒於「黑豹」的分裂,張培仁認為不能簽整支樂隊,尤其是主唱的音樂才華具有明顯優勢的。所以找到竇唯時,他提出的條件,是只簽他一個人。

1992年秋,幾支樂隊拼盤去北戴河演出。回北京后,遭遇大規模抓毒,「做夢」幾個成員都被抓了進去。竇唯迅速將「做夢」解散。想必抓毒風波對竇唯有所衝擊,這才導致後來他逐漸對搖滾失去了興趣。

隨後,竇唯簽約魔岩,以極短的時間推出了新作《黑夢》。這張作品已經脫離了「黑豹」的流行味兒,開始朝實驗風格走去。作品顯得深沉、晦暗。整張專輯圍繞「夢」這個元素,構建了一個完整的迷幻世界。也可以說是20出頭的竇唯對人類、文明和自我的反思。很多人為這張專輯的才華狂呼不止時,應該沒想到,日後的竇唯將走得更遠、更封閉。

《黑夢》橫空出世時,土搖的商業化,也迎來了第一縷光。那兩年,「黑豹」四處巡演,《東方時空》里播出張楚的《姐姐》,《唐朝》衝上《人民日報》的銷售榜單,崔健昔日經紀人王曉京推出拼盤《搖滾北京》 。在發行《孤獨的人是可恥的》《黑夢》和《垃圾場》后,張培仁開始準備做第二張《中國火》。

長期餓肚子的搖滾老炮們,終於看到了希望。當初為音樂理想投身搖滾的竇唯,想必也滿心歡喜。熬了那麼久,總算有點盼頭了。

可惜,事情並沒有像期待的那樣發展下去。

竇唯的人生,也將再次迎來巨變。

05

1994年,魔岩唱片藉著「神州藝術團」的名義,靠一堆假證件把三傑和唐朝拉到了香港紅磡,留下了供無數人引為談資的那場演唱會。

當時台下除了四大天王,還有正走向天後寶座的王菲。當被主持人問起如何評價竇唯時,滿臉羞澀的王菲說,好、很好。

1994年,王菲已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小姑娘。拜師戴思聰后,她離開陳健添,改簽陳家瑛。在陳的運作下,《容易受傷的女人》風靡全港。走紅后,記者問她擇偶標準,她打太極說,主要看感覺,沒準在電梯里遇到個水管工就愛上了。後來又說:「我喜歡眼細細、單眼皮的,那種非常普通的北方人。」

當時的王菲,經來往與香港與內地之間,卯足了勁兒要打贏和姜昕之間的戰爭。 1993年,她唱出一首《執迷不悔》,向竇唯表達情意。第二年,在紅磡連開18場演唱會,創下新人紀錄。當竇唯站在紅磡舞台上唱起那首《高級動物》時,看著小竇滿是光環的俊朗臉龐,想必王天後已是勝券在握。

不過,日後提起這場被無數人緬懷的盛會,竇唯卻心生不快。因為上台時緊張,他把歌詞唱錯了。但CD發售後,並未修復。對此,竇唯也覺得滾石並非真心要來「扶持內地搖滾」,不過是藉著北京的樂隊,拓展經濟勢力。

竇唯的不滿,站在他的角度,也可以理解。

事情還得從魔岩衰敗說起。

紅磡過後,很多人以為搖滾迎來新春,沒想到局勢急轉而下,變成了另一副面孔。其中一個標誌性轉折事件,就是「唐朝」張炬的死。 1995年5月,張炬排練完后,騎摩托回家時被大車剮蹭,遭遇不測。隨後,滾圈兒同仁給他開了場追悼會。竇唯也去了。

之後那幾年,由於圈子內部亂象叢生,加上盜版泛濫、政策縮緊,以為就要起勢的中國搖滾,忽然又被壓住勢頭。很多演出不被批准,資本也開始收縮口袋。各方面的壓力,一下子朝整個搖滾圈子襲來。

更由於廣大人民群眾無法普遍接受批判審美,能體面生存的樂隊越來越少。如果非要打個比方,大概可以跟日後的「嘻哈」境況歸為一類。而比「嘻哈」更倒楣的是,反思的話語被經濟挂帥衝擊后,靡靡之音更佔上風,大量聽眾,並不願為搖滾樂花錢。而每一場演出,需要大量昂貴的設備支撐,否則根本達不到效果。港台唱片公司覺得賺錢無望,很快就選擇走人。

在這整個過程中,樂隊和唱片行之間,各有立場。資本覺得樂隊不專業,樂隊覺得資本唯利是圖。諸多齟齬,一句話難以說清。感興趣的,可以去讀我之前寫的「中國搖滾傷心往事」,潰敗的細節和原因,都在裏面。總之在那個理想主義盛行的年代,搖滾突然轉頹,並非某個機構某個資本的單向決策導致,其中包含了各種複雜的因素。

而實際上,彼時搖滾之衰,並不見得會對竇唯的創作造成巨大衝擊。

因為在1995年,香港狗仔在北京一處四合院門口,拍到了他和王菲。

那一年,王菲端著裝夜尿的痰盂走向公廁的照片在香港曝光。照片一出,全港譁然。誰也沒想到,這位大紅大紫的天後,居然會去倒夜尿。隨後,各大媒體聞風而動,終於在次年7月,發現王菲到北京待產並已與竇唯登記結婚。港媒隨即評價:

「財富、容貌、才華,她選了最後一個。」

顯然,當時無論滾圈兒如何震蕩,竇唯也不可能做不了音樂。要知道,1996年,王菲已經登上《時代周刊》。以她在圈內的影響力,加上香港方面的資源,要支持竇唯創作,應該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想想後來的李健,不過是因為天後上春晚翻唱他一首《傳奇》,就改變了十年冷板凳的命運。

以竇唯的才華,加上王菲的能力,他要是想做明星,恐怕易如反掌。

關鍵問題,還在於竇唯自身。

這時他的音樂理念,又發生了轉變。

06

不得不說,竇唯、王菲這倆天才,都對彼此的音樂產生了巨大影響。在王菲的介紹下,竇唯接觸到了更多音樂理念和偉大的樂隊。而在竇唯的幫助下,王菲的唱腔和個性也被深遠影響。只可惜,兩人只合作了《浮躁》這張專輯。而《浮躁》當年賣得不好,就是因為專輯風格,太過私人、前衛。

由於竇唯的助力,王菲在《浮躁》里表現出了更多的自我和隨性,減少了流行。這也正是當時竇唯創作上的轉變。寫完《豔陽天》后,他便有意將山歌、戲曲和搖滾融合。之後的《山河水》,甚至不再填詞。人聲只是旋律的一部分。等到《幻聽》,專輯純屬個人在音樂上的實驗。可以說,他做音樂,根本不是為了弄點口水流行歌曲打榜,然後撈錢上位,純粹是為滿足自己在創作上的樂趣。

總之,寫歌,並不是為了討好誰。

顯而易見,這是藝術家的路子,竇唯這麼搞,並不能獲得資本青睞。你寫歌不討好受眾,公司怎麼賺錢?竇唯貌似也不在乎,一直照自己的理念,尋求突破。

只不過沒幾年,一場婚變就打斷了他的創作,並帶來長達數年的沉默。

這裏面,又涉及另一個女人,那就是當初給《黑夢》拍攝封面的高原。

1998年春晚,王菲與那英合唱《相約1998》,二人隨即成為好友。緊接著,王菲忙著巡演,在香港連開了38場演唱會。身為天後,根本無心於家庭生活。就在這期間,竇唯和高原的距離慢慢拉近。

王菲發現異情后,那英還跑去質問高原,想替王菲出氣。然而事情無可挽回,1999年3月,日本東京武道演唱會,王菲唱了竇唯曾經的代表作《Don』t break my heart》,竇唯在場打鼓,二人看上去十分和睦。但也不知道,王菲選這首歌,到底是唱給粉絲的,還是唱給身後的竇唯,讓他別傷自己的心。

然而該來的還是要來,演唱會結束沒多久,竇唯突然帶著高原出現在媒體面前。記者問高原是誰,他回答說:「這是我愛人。」

是年3月,王菲前往香港灣仔新鴻基中心的律師樓。一對璧人,就此分離。

後來有媒體提及,早在結婚時,王菲身懷六甲,竇唯就有些鬧不清。因為王菲的生活圈子,跟他完全兩樣。看清這一切后,他很懷疑兩人到底適不適合。結果陳家瑛當場一通大罵。婚後,事業蒸蒸日上的王菲,確實沒辦法做個平常妻子。竇唯抱怨,經常一個月都見不到人。在婚姻這件事上,竇唯是很糊塗。因為和高原在一起沒幾年,也同樣以離婚收場。

婚變后,竇唯完成專輯《雨吁》。

一時間就像變了個人。

那幾年,他在後海的酒吧里一坐就是一下午,不愛說話,不去人多的地方。

在朋友們的印像中,以前的竇唯並非如此。他喜歡踢球,愛說相聲。上學時,又潮又調皮,愛跟人開玩笑。學校搞文藝匯演,他上去打竹板,唱鄧麗君。在職高時,看老師沒勁,敢當面頂撞。有那麼幾年,竇唯得了個DV,經常帶朋友出去自編自導拍武打片。在高原拍攝的照片里,他在陽光下奔跑的身影和放肆大笑的模樣,完全看不出是個沉悶的人。 1999年的某個晚上,竇唯還跟一幫搖滾老炮們,跑到北京地鐵2號線賣藝,笑得無比燦爛。

然而,翻過千禧年後,竇唯一直躲避人群,獨自沉思。也許他是想捋清往事,也許他是想找到自己存於世間的位置。那時,初代土搖光芒退去,王菲和謝霆鋒在香港「世紀牽手」,外界的紛擾,竇唯從不回應。好像許多事,都已和自己無關。也正是那時候,有人編出了一段非常著名的話,那就是:

「張楚死了,何勇瘋了,竇唯成仙兒了。」

多年後,魯豫跑去採訪張楚,問他如何理解這段話。張楚說:「何勇我是不太能理解,對竇唯,能稍微理解。我記得他說過一句話,叫最難熬的就是清凈。我想一個人最大的救贖,就是讓自己安靜下來。」

那之後的竇唯,要的就是個清凈。

07

首先要說的是,對於做明星,竇唯完全沒興趣。他要是想紅,第一不會離開黑豹,第二不會跟王菲離婚。他選擇離場時,都正是那些人如日中天的時候,藉著那麼大的風,要過揚名立萬的生活,太容易了。

一個人的選擇,根本上還是拴著他的觀念。

自始至終,他都只是著眼于音樂本身。至於其結果帶來什麼,不在考慮範圍內。他接受苗野採訪時就說了:「我覺得無論當歌手,還是做音樂,其實是很普通的事,沒有必要把它弄得好像就高人一等。我對做音樂的理解是:我所從事的,只不過是我有興趣和擅長的事情。僅此而已,再簡單不過。」

《雨吁》之後,他依然堅持私人化創作。組過一個「不一定」樂隊,叫上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基本不唱歌,根據自己的興趣和心意,只做一些音樂實驗。去酒吧即興演出,一晚上也就幾百塊錢。同時拿設備把旋律錄下來,發唱片賣版稅,幾萬塊,應付日常開銷。

拿音樂換大錢,竇唯沒這個想法。他騎電動車、吃炸醬麵,絲毫沒覺得有何不妥。跟苗野對談時,他就說,自己希望得到的,是一種順乎天意、合情合理的生活方式,追逐名利,可能就會被名利控制。他覺得古時的先賢們就挺好的,那些人的生活很平淡,但那份從容和自在,更是他想要的。

說穿了,這是藝術家的路子。

這麼往回看,當初的搖滾,其實只是竇唯人生的一段插曲。早年他愛威猛,就唱威猛,搖滾來了,他覺得有意思,就去搖滾,後來聽了更受啟發的,音樂有新方向,就去做更喜歡的。一直是按照自己的步調和興趣在走。

這也就是為什麼2010年的「怒放搖滾英雄演唱會」,滾圈兒幾乎動用了所有的關係請他去參加,他卻推辭說:

「多謝哥兒幾個好意,這麼多年還沒把我忘了,但我已經和搖滾沒什麼關係了。」

因為大家已經不在一個頻道上。

這裏面,沒有誰高誰低的區分。

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而已。

08

至於跟隨初代搖滾一路沉浮,以及和女人之間的愛恨恩怨,到底對竇唯的內心產生過何種波盪,旁觀之人,難以揣測。往日情愛里的是是非非,這裏不做道德評判,也無法評判。許多甘苦,只有當事人自己心頭瞭然。

唯一清楚的是,經歷了聽眾的簇擁、時代的吶喊和愛情的迷陣,見過榮光和浮華之後,竇唯最終選擇是清凈——俗稱成仙兒。而要保持這份清凈,就需要剔除外界干擾,走上直達內心的道路。哪怕為此付出的,是將才華局限在很小的圈子裡,克制物慾,不為名利所負累,竇唯也怡然自得。

朋友蘇陽說,他是個不懂變通的人,也恰恰是這種不變通,讓他走得毅然決然。

當然,對於清凈的修鍊,也不是一時就能成的。想當初,瓜圈兒大佬卓偉老師胡亂寫報道,瞎編他和高原、李亞鵬之間的齟齬,就很讓他坐不住,引起一樁「燒車門」。是在歷經了許久之後,竇唯才做到無視紛擾。

等媒體們拍攝他坐地鐵的「邋遢照」,吃瓜群眾們紛紛大呼「窘迫」時,他只回了一句「清濁自甚,神靈明鑑」,這才算是真的「成仙兒」了。這時的竇唯,是真不在乎外界怎麼看待自己,幸與不幸、快樂與否的標尺,只在我的心中。至於世俗成敗的標尺、外界紛雜的流言,都滾蛋吧。你出門解釋,只會中計。

與其說是成仙兒,不如說這才是真正的反叛。大家覺得當明星光芒萬丈,但我偏覺得眾生不過都是尋常人;大家覺得有才華就該撈錢,但我就覺得內心自由才是根本。

能在一個巨大的世俗空間里,建造了一座自洽的小屋,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不困於七嘴八舌的吃瓜聲響。這淡定,不易啊。

當然這樣的人,其實還有很多,比如在「水木年華」最火的時候選擇退出、為自己理想中音樂坐了十年冷板凳的李健,比如平反后明明可以名利雙收、卻為了「藝術教養」跑到美國貧民窟寫作的木心,他們到底還是放棄了前者,選擇了走內心最想走的路。

這個世界上,還就是有這種人。

黑塞不是說了嘛,對每個人而言,真正的職責只有一個:找到自我。然後在心中堅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所有其它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是對大眾理想的懦弱回歸,是隨波逐流,是對內心的恐懼。

時代轟轟烈烈的震響,搖撼著路面。看著身邊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群,嘈雜的、聰明的、汲​​汲營營的,總該學會一些不為所動。

畢竟歌里唱得好啊:

「騎上我心愛的小摩托,它永遠不會堵車。」

文章轉自」宅總有理「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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