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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段」比「目的」更重要(4/8)

2017年12月13日 7:40 PDF版 分享轉發

來源: 二十一世紀 作者: 秦暉

現在我們知道,「,真的反了」確實不該用驚訝語氣,因為至少在布置行動的7 月24 日當天,中央已經視蒯大富為敵人。當時主要的口實是:7 月18 日在航空航天大學(北航),各省造反派開了個「黑會」,據說他們要成立全國性組織與中央對抗。而蒯大富就被定為這些「真的反了」的造反派的「黑司令」。就在7 月24 日深夜至25 日凌晨「中央接見兩派代表團」時,包括周恩來、陳伯達康生、姚文元、謝富治、黃永勝、吳法憲、溫玉成等在內的陣容龐大的中央首長一齊厲聲斥責廣西「四·二二」造反派,其中一個重要內容就是嚴厲追查所謂的「黑會」,尤其是點名追查蒯大富。廣西人被嚴令交代「蒯大富是怎樣講的,什麼人怎樣講的,會上、會下又怎樣講的,給我寫出來。你不要認為我們不知道,不是缺你的材料,是看你能不能挽救!」這些首長斷言「四·二二」參加「黑會」是去朝見「黑司令部」,大喝要與會者「把你們的黑司令部端出來!」陳伯達並說:蒯大富、韓愛晶「狂妄自大」,成了危險人物,「蒯大富最好去勞動,韓愛晶最好去勞動」[20]。讀了這份記錄,誰還會認為兩天後的數萬人工宣隊進佔之舉有可能事先通知蒯大富?

而在7 月28 日毛澤東召見「五大領袖」時,也大談了鎮壓廣西「四·二二」的事和北京造反派與各地造反派密謀「開會」的問題。林彪甚至聳人聽聞地說:「我們沒有開九大,他們就開了。」毛澤東、周恩來都提到北京高校窩藏已經被他們說成是「土匪」的廣西造反派。康生則斷言:「他們(指蒯大富等人)想控制全國運動。」[21]

按這樣的口氣,蒯大富這些人真是要密謀聯合各省造反派反抗中央,「造反派,真的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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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趣的是,近年來無論廣東、廣西還是貴州的「黑會」與會者的回憶,不管細節上有多少出入,都有個共同點:「黑會」一開始被當局看得非常嚴重,致使他們會後幾乎立即失去自由並被反覆逼供。但是自「七·二八」召見后,對「黑會」的追查卻奇怪地不了了之,很快就不再被提起。甚至包括蒯大富在內的與會者後來被懲罰時,所開列的罪狀中都沒有再提「黑會」的事,以至於時過境遷之後他們幾乎忘了此事,在近年來清華人關於「七·二七」的諸多回憶錄中均未提及。今天再憶,不少人對此還迷惑不解。

筆者的解釋是:當初這個會本來沒什麼大不了。在1968 年那個血腥之夏,各省都發生了對造反派的鎮壓[22](廣西等地甚至發展成大屠殺),各地造反派流亡北京的難民與上訪者(包括中央承認的代表團與自行流入北京者)成千上萬。當時廣東「旗派」頭頭武傳斌想與各地「戰友」開個會交流情況,探尋向中央求助的途徑,遂找到韓愛晶,借北航之地開了那個會。但韓本人避不與會,蒯大富到會露了個面講了些歡迎之類的話就走了。會上據說有遼寧的人提出過是否要搞個全國組織或聯絡站,但這並非會議的原定議題(多數回憶者甚至否認聽到過這個意見),也沒人響應,很快就被否定。顯然,在時期「群眾組織」活躍的狀態下,這個會本身並不特別出格,而且也主要是武傳斌之類外地造反派在張羅,北京造反派只是應付情面,蒯大富本人與「黑會」的關係甚至比作為東道主的北航人更少[23]。但這就被中央抓住了把柄——為了整北京那幾大造反派「領袖」總要找個事嘛。

但是,到了「七·二七」那天,清華團派對抗打死了工宣隊的人,引起公憤,毛澤東的意圖已經達到,整他們的理由已經有了。而且,事實上幾大領袖也已經垮台了,也就用不著再找那個其實中央明知道沒什麼油水的理由了。

其實,強制「收官」、搞掉造反派當時已成為毛澤東的大主意,「黑會」不過是提供了一個口實,沒有這個口實,毛也會下手。以他的「神機妙算」,可以在下手中再找口實。果然,清華團派打死工宣隊成了更好的口實,「黑會」也就可有可無了,否則是沒法解釋後來這個「案件」何以被放過的。我們知道,整個文革中有過多少無中生有的冤假錯案,相反,由於「為尊者諱,投鼠忌器」而化有為無的「虛無」做法也是不勝枚舉,卻就是沒有一件並非為尊者諱、而是把本來就要整肅的人確實犯過的事給隱藏起來予以庇護的例子。蒯大富等人後來都是長期坐了牢的,

「黑會」也沒有涉及什麼需要投鼠忌器的尊者——當時中央所有頭頭腦腦之間無論有什麼矛盾,在對待這件事上都是完全一致,不應該有什麼可顧忌,但為什麼後來就是不提這件事了呢?現在看來謎底已經清楚了:蒯大富等人當初即使不抵抗,清華園也未發生流血事件,他們的下場也未必會更好(就像沒有抵抗的韓愛晶等人的下場一樣),因為已經有一個「組織全國造反派總部和中央對抗」的罪名在等著他們了。這個罪名後來不再提,是因為已經有了一個更為合適的罪名——打死了「宣傳停止武鬥」的工人。如果沒有這個罪名,清查「黑會」的動作恐怕是不會無疾而終的。顯然,從毛澤東決定「捅馬蜂窩」時起,蒯大富等人就在劫難逃了。

在「七·二八」召見時,其他首長都氣勢洶洶,毛澤東雖然也是嚴厲訓斥,卻也對蒯大富流了眼淚,還對左右說了些不要整蒯之類的話,這就使蒯感戴至今。其實無論是追查「黑司令部」還是「捅馬蜂窩」,沒有毛的旨意,各派首長豈能如此一致?筆者曾言:毛拿他親手扶植的「小將」祭旗不能說沒有一絲憐惜,但「政治紙牌屋中毛唱白臉別人唱紅臉的遊戲我們見得還少嗎」?至於蒯雖然當時就失勢,但只是放逐到寧夏,兩年後才被捕,那也是很自然的。1968 年秋學生都還在校,抓頭頭不方便,等到學生都被打發星散、各奔東西了再動手,那也是全國一樣的,並非對蒯大富特別溫情。

四、「犧牲左派幾千人,換取右派幾十萬」:「二月鎮反」和「負帕累托改變」

1966 年5 月16 日「五一六通知」宣布發動文革的前後,毛澤東一直在南方各地遊走達八個多月,讓劉少奇、鄧小平在北京揣摩聖意主持運動。劉、鄧按「十七年」政治運動的一貫模式和「寧左勿右」的心理(劉已知在「七千人大會」得罪于毛,一直戰戰兢兢,四清時就表現得特別「左」),派工作組到基層去「領導運動」,「在五十多天里」按「反右」的套路狠整知識份子並大抓「反動學生」,積累了民怨。結果毛一回京,就在8 月5 日「炮打司令部」,說劉、鄧搞「資產階級專政」和「白色恐怖」,發動人們起來抗爭。於是「五十多天里」的民怨帶出了「十七年」的民怨,意識形態煽起的「奉旨造反」與有民意基礎的「藉旨造反」互相激勵,形成了「造反派」對各級「當權派」及黨政官僚體系的衝擊,以及當權派組織「保皇派」對造反派的鎮壓。10 月2 日,毛澤東安排《人民日報》提前轉載《紅旗》社論,把劉、鄧的做法歸納為「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並號召在全國「徹底批判」之,12 月間又連續通過在工業、農村、街道開展運動的決定,最後在12 月26 日生日宴會上「祝展開全國全面內戰」[24]。這樣從10 月《紅旗》社論起形成「天下大亂」之勢,造反派在各地逐漸得勢,而「」(當時已成為除文革中央指名保護的「無產階級司令部的人」以外,全國其餘幾乎所有當權派的總稱)及其御用的「老保」逐漸失勢,直至發展到源自上海的造反派奪權運動,即所謂「一月奪權」。

這期間,10 月前造反派在各地並不佔優勢,而當權派支持的「老保」一方面壓製造反派,另一方面大肆「破四舊」、毀滅文化遺產,同時更大搞針對無權民眾、文化人、弱勢群體和賤民的「紅色恐怖」,並以這種「矛頭向下」、無法無天的暴行來「轉移鬥爭的大方向」,保護當權派免遭衝擊。直到10 月後形勢才發生轉折,在毛澤東慫恿下逐漸轉佔優勢的造反派形成洶湧大潮,在為毛火中取栗的同時也釋放民怨,對當權派和「老保」造成嚴重衝擊,而「狼奶效應」也使他們得意忘形,以「階級鬥爭」等意識形態名義迫害走資派與對立派群眾(有時也禍及一般群眾)的惡行到處發生。

1967 年2 月起,由於「奪權」后亂局蔓延,毛澤東下令以「支左」名義介入權力鬥爭。而文革前「十七年」各地「黨政軍」一體化利益攸關,軍隊從政后往往鎮壓造反派,造成「老保」復興,或者扶植「聽話」的溫和造反派而鎮壓「不聽話」的激進造反派。同時軍隊本身也不統一,尤其是野戰軍與地方軍區往往各支一派,致使「全面內戰」愈發不可收拾。幾度翻覆之後,毛終於以1968 年「七三布告」出動軍隊鎮壓廣西造反派起,到「七·二七」對北京造反派「捅馬蜂窩」止,全面轉向了對全國造反派的卸磨殺驢[25]。此後,全國普遍建立了絕大多數情況下具有「軍人政權」色彩的革命委員會,1969 年中共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後黨組織才全面恢復。1968 至1971 年間,在「後文革秩序」下連續發動「清理階級隊伍」、「一打三反」和「清查五一六」等運動,對絕大多數造反派頭頭進行「秋後算賬」,並通過「上山下鄉」驅散了一般的城市造反學生。此後各地的一些「造反派」活動,只限於「後文革秩序」下一些原造反派人士的爭權與自保,死水微瀾,不再成氣候了。

然而,造反派的失勢並沒有終結「常規黨內鬥爭」對當權派造成的傷害。這種文革前已有的「政治絞肉機」,在造反派出現前已經把「彭、陸、羅、楊」等高官卷了進去,在造反派失勢后也繼續「高效」運轉,出現了造反派和走資派在監獄里的「大會師」。造反派覆滅后的中國又連續打掉了兩個高層「反黨集團」以及地方上的各種「份子」,捲入了無數文臣武將。「揪劉英雄」造反派蒯大富垮台後,劉少奇不僅沒能重見天日,反而很快在並非造反派設立的黑牢中慘死,而他的夫人則被關押入獄直到1978 年底,批鬥過「反動學生蒯大富」的王光美與揪斗過「政治扒手王光美」的蒯大富,竟然同時坐牢長達八年之久。

這場「文化大革命」的「負帕累托改變」[26] 性質至此暴露無遺。在1976 年「丙辰清明」的天安門事件中,大批前造反派人士與走資派子弟都參加了反文革的抗議運動。這場「毛澤東最後的革命」至此終於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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