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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數的婉英

2019年09月30日 8:27 PDF版 分享轉發

來源: 黑五類憶舊 作者: 鯉紫

志財家過去是。我爸說,他們家是苦地主,種田比長工下力,吃的比長工還差,省死省活買田置地。志財弟兄仨,爹是地主,兒子是地主家的崽子。崽子們紛紛與父親劃清界線,但是劃得再清還是地主家的崽子,照樣娶不上媳婦。我懵懂記事的時候,常見志財他爹老地主,戴著尖尖的白紙糊的高帽子,與另一個地主婆、一個富農,還有一個壞分子,在村子里無聲無息地走過,面無表情,現在想起來,倒是有點鄭重其事的樣子。村子里的人照常做他們手裡的活,老地主的孫子孫女和我們一起好奇地看,嘻嘻哈哈地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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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竹林後面,一個茅屋,住著志財他爹老地主一人。偏愛這茅屋,常在四周挖寶,說老地主藏了幾大罈子金元寶銀元寶。元寶沒有挖到,倒是那竹林,因為經常鬆土,竹筍出得出奇的多。有一次,老地主的茅屋像神仙煉丹的地方,飄出裊裊青煙。老地主吭哧吭哧跑出來,有點像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的杜甫,拄著杖,只呼哧,卻不敢高聲呵斥,更不會吟出「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如果沒有紅衛兵的訪問,老地主可以說是個隱士,像活在唐詩里一樣。他家的踏埠頭,弄得很清爽,石級兩旁植月月紅,五六月的時候,又香又好看。我們常常在老地主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去摘幾朵。我們認為老地主像一樣壞,那時我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相信書上寫的、電影里看的。後來老地主病了,雙腳粗得像水桶。他的那些劃清界線的子女還是沒有劃清界限,最終還是薄葬了他們的父親。

志財是老地主的二兒子,娶了一個不識數、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女人,志財的媽媽叫她婉英。婉英有一次想娘了,娘家在西北方向,婉英就朝西北走,轉了倆彎,就不知道西北是哪裡了。婉英走了一個禮拜之後,志財才想到可能自己的老婆丟了,不是生氣躲起來了。

婉英與志財生過一次氣,她的耳朵被志財咬掉半隻。她撩起頭髮,給村裡的人看。村裡的男人就教她,不要陪志財睏覺了。她真的不陪了,後來志財在他們家的柴垛里找到了她。

這一次,柴垛里找不到婉英,哪裡也找不到,志財急了。村裡也急了,隊長居然派工找婉英。我爸就被派去找婉英了。婉英後來被找到了,她餓得走不動,就坐在一個機埠頭,等著別人發現她。

村裡人不說婉英傻,都說是因為志財「逑」。平湖人不說「壞」字,壞是指那些腐爛的東西。志財這個傢伙,居然能把老婆的耳朵咬掉,還不「逑」嗎?

志財是前年走的,癌,瘦得像根竹竿。他的老婆,也不知道哭。村裡的人教她:「你哭呀,你男客走了,你要哭呀!」婉英婉拒了村裡人的指點:「哭點啥呀,伊逑天逑地。」志財走後,人們發現,婉英有點不對了。兒子叫她去田裡拔草,她就一直拔。日午了,她在田裡;日薄西山了,她還在田裡。這時人們發現,婉英這個人,簡直像只羊,你把她牽到竹林里,她是不會跑到田頭去的。她啥事都不操心,她的心放在心窩裡,就負責撲通撲通跳。這下,人們開始理解志財的「逑」了——誰都沒有這個性子啊!

婉英生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子生在這樣的家庭,專講門當戶對的媒人,自然就也給她門當戶對地做媒。女孩子一氣,去上海打工了,做裁縫。裁縫老闆有個不會生育的太太,女孩子生了個老闆的兒子,於是名正言順地做了老闆太太。女孩子年年都要婉英養些土雞、草鴨、山羊,婉英說,養這些要花鈔票的,女婿就一張一張地把鈔票數給婉英。過年了,女婿來抓雞鴨送人,婉英就挑最小的,女婿就再數鈔票給婉英。男孩子也跟著姐姐去了上海,找了個安徽來的。今年過年的時候,跟著打工妹去安徽了,家裡就剩婉英一個人。

(選自《憶舊》第十二期,2011-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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