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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鬥孤兒的教育權

2017年08月10日 21:41 PDF版 分享轉發

來源: 王志安 作者: 王志安

第一次見到恩波,是我們到馬爾康的第二天下午,我們採訪完孩子坐車回酒店,在酒店門口,司機一眼認出了一邊打電話一邊在招手打車的恩波。我連忙下車和他打招呼。恩波看到我立即掐掉電話,忙不迭地和我握手,用一口粗獷流利的四川話說謝謝我。他說,事件發生后,最開始輿論都在指責他們,但我當時寫的兩篇文章,讓他們感受到了溫暖。

恩波的採訪在他們馬爾康的訓練館進行。恩波是,採訪前,他特地問我,說四川話行不行,因為自己的普通話說得不夠好,我說沒問題。

我們的採訪,就從這些孩子們來到恩波俱樂部開始聊起。

今年56歲的恩波早年在武警服役,退役后做過一些小生意,十幾年前,他和阿壩州體育局合辦了散打隊,散打隊屬於體制內的項目,原本就有少年組成員。後來,恩波感覺到MMA綜合更有前景,派了八個隊員去北京張鐵泉的拳天下武館學習巴西柔術,之後,他手下的隊員開始全面轉型練習MMA。整個訓練基地,也陸續轉移到

後來,阿壩州的政府部門找到他,問他能不能招一些貧困家庭的孩子,他不假思索就同意了。阿壩州的孩子主要來自於藏區,直到現在,恩波俱樂部37名少年組的孩子,還是以藏族為主。再後來,涼山州越西縣的一位負責民政的副李健,看到許多失去父母的孩子在農村沒人管,非常可憐,他聽到恩波俱樂部免費招收少年學員,就給恩波打電話,希望恩波能接收一批孩子。數次電話溝通后,恩波同意了。但恩波的條件是,孩子必須是來自貧困家庭,家長或者監護人同意,沒有疾病,身體適合練習綜合格鬥。就這樣,大涼山的彝族孩子,開始陸陸續續來到恩波俱樂部。

輿論發酵后,這位當年將孩子送到恩波俱樂部的李副鄉長受到處分,他被停職了。他給恩波打電話抱怨,當年自己做這件事完全是好心,也完全合規。恩波說到這兒,嘆了口氣說,真無聊啊。他指的是那些處理這位副鄉長的大涼山的政府部門。他在電話里告訴李副鄉長,如果真下崗了,可以到他的俱樂部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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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山彝族的孩子們到了成都之後,恩波就聯繫他們基地附近的三所學校,有小學有初中,他給孩子們買了書包、文具,想讓他們到學校上學。

但是,麻煩來了。

首批五名學生去上學,一周后就被學校退回來了。這些彝族孩子,有些到成都前連漢話都不怎麼會說,在家鄉80%都失學了,即便沒有失學的,進入漢族地區的學校,也很難跟上進度。

顯然,學校並不歡迎這些孩子。

我問,不是義務教育么?怎麼可以讓孩子們退學?恩波說,因為孩子們的戶口不在成都,對方就要求暫住證、居住證等等條件,還要求每天必須派三個人負責接送,最後乾脆提出,每個孩子要交三萬的保證金,後來保證金提高到了5萬。我再問,你有沒有和學校介紹這些孩子的情況,他們來自於大涼山,父母基本都不在了,家裡很困難,恩波說,介紹了,沒有用。沒辦法,只好讓孩子們退學。恩波隨後說,王老師,你可能不知道,成都這座城市很排外,少數民族,尤其是彝族不受待見。

說到這裏,恩波還在繼續,他說自己沒有找教委,因為覺得找也沒有用。而我的腦子一下有些走神兒,彷彿看到這五個孩子,穿著俱樂部里買的新衣服,背著嶄新的書包,來到學校門口,卻看到一道緊鎖的大門。

正規的學校上不了,恩波只能另闢蹊徑。他們從外面聘請了四名老師,晚上給孩子們上課。每天晚上兩節課,上的科目有、數學和思想品德,藏族孩子還有一門藏語課。課堂上,老師聽寫打分。成績好的會獎勵糖果或書籍。孩子們很踴躍,也很在意。

來到馬爾康的當天晚上,這些孩子們的文化課就繼續開課了,老師是從馬爾康當地找的,一節課200,恩波說,價格比成都貴一倍。成都的幾名老師每節課100塊左右,每名老師一個月2500到3000塊。

我和同事去了孩子們在馬爾康的教室。桌子上,是孩子們的作業本,我一個人坐在那裡翻閱孩子們的作業,歪歪斜斜的漢字間,孩子們的生活和夢想,撲面而來。

恩波很在意孩子們的思想教育課,有時候他會親自給孩子們上這門課。我們去拍攝的時候,老師在講??「什麼是真正的朋友??」,用了劉翔和史冬鵬做例子,他們是隊友,也是對手,在競爭中互相促進。孩子們就??「朋友??」為題,寫了課堂作業。思想教育課上得很活,每周末集體看電影也是手段之一。

我問恩波,你們自己教的這些文化課,和學校相比能達到差不多的水平么?恩波說,顯然達不到。他們不是正規學校,只是教綜合格鬥的俱樂部,只能做一點最基本的語文、數學和品德教育。歷史,地理,物理,化學,這些正規學校學科,他們都沒辦法傳授。

恩波俱樂部目前有37名未成年的孩子,雖然分成三個班,但上課時年齡依然參差不齊,事實上,他們的語文課,只是在完成最基本的識字教育,數學在傳授最簡單的算數。即便如此,很多失學已久的孩子,依然跟不上。接受我們採訪的小伍,每次文化課的成績經常只有一二十分。而孩子們的榜樣,已經拿到了國內的金腰帶,下一步計劃進入UFC的蘇木,看手機上的文字,也經常有些不認識的字。

顯而易見,他們受的文化教育遠遠不夠,或許他們在這裏可以學到精湛的格鬥技術,但是,在文化和知識層面,他們的確和整個社會漸行漸遠。

問題的關鍵是,這到底是誰的責任?

這些孩子在來成都之前,多數在家都已經失學,這些失學的孩子在大涼山比比皆是,根本沒什麼人管,來到恩波俱樂部后,他們至少在接受最基本的掃盲。所以,我認為責任不在俱樂部,他們儘力了。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其實最佳的解決方案,是這些孩子能夠在附近的學校就近入學,考慮到他們訓練的因素,不能全日制,也可以實行半日制教育。這樣,他們的訓練和學習,就可以最好地結合。在保留他們綜合格鬥夢想的同時,還能接受最基本的文化教育。除此之外,對於一個將近40人規模的未成年群體,門也可以因地制宜,幫他們建立起類似於少年體校一樣的教育制度,不能因為是民辦的俱樂部,就讓這麼多孩子長期遊離于教育體系之外。

但是,很遺憾,這些方案都沒能實施。

現實中越西縣的反應是,把孩子帶回去。而本應承擔流入地教育責任的成都市教育部門,自始至終都在保持沉默。

義務教育對於受教育者來講,的確是一項義務,但對教育者來講,賦予孩子們教育義務的同時,意味著自己也多了一份義務,他們有義務讓孩子們接受教育。更準確地說,是應該在保證孩子們選擇自由,不降低福利水平的情況下,保證他們受教育的權利。也就是說,面對這些長期失學,語言甚至不太通暢的彝族孩子,成都市的教育部門不能簡單地一推了之,而大涼山的政府部門更不能簡單粗暴地將他們帶走。回去,他們大概率會重新失學,而且,孩子們在恩波俱樂部已經訓練了幾年,深深熱愛上綜合格鬥,簡單粗暴地將他們帶回去,也缺乏對孩子們的尊重。不要忘了,教育最本質的目標,就是尊重。

採訪時,恩波說到孩子們將要被送回去,他哽咽了。我又問,這些孩子里有好苗子嗎?他沒憋住,一隻手捂住眼睛,哭了。他點出三個特別出眾的孩子,說這批孩子里很可能會出世界冠軍的……他捨不得。

夜晚,在馬爾康半山上一家賓館的七樓,書聲琅琅。小伍,小傑,還有他們的夥伴們結束訓練后,來到這裏上文化課。窗外的夜空中,星星點點,如此閃亮。這些生而不幸的孩子們,在整個世界都將他們遺忘時,這裏,給了他們夢想和希望。

但誰也不知道,明天,等待他們的命運,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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