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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廷:反抗绝望的赶路人 罗冠聪

2020年08月25日 0:51 PDF版 分享转发

转自:新世纪,文章内容并不代表本网立场和观点。

摄影|摄影组    影音|何懿原    文|特约记者

去年7月反送中运动采访罗冠聪时,摄於通往政府总部的阶梯,一旁的连侬墙是香港自伞运起的第1面连侬墙。而今他流亡英国,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去年7月反送中运动采访时,摄於通往政府总部的阶梯,一旁的连侬墙是自伞运起的第1面连侬墙。而今他流亡,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才刚满27岁的罗冠聪曾是雨伞运动领袖、香港史上最年轻的议员,却遭剥夺议席、因伞运入监;去年8月赴美国耶鲁大学留学、今年4月返港、6月中投入立法会民主派初选;6月30日港区《国安法》一通过,他曾任创党主席的香港众志解散,他流亡到英国打国际战线;8月10日他留在香港的战友周庭被捕,他透过脸书表达愤怒痛心,并期勉夥伴们安好、继续在各自的战场奋斗。

在反抗中共暴政、追求香港自由民主的这条路上,罗冠聪是个不断前行的赶路人,前方彷佛有个声音催促着他,让他停不下脚步。

6月底某日,罗冠聪背着後背包、拖着行李走进香港国际机场,大厅的冷清景象平添他内心的不安,脑中几度浮现自己被海关拦下的画面,直到登了机、起飞的刹那,他才意识到,终究得离开这座璀璨的城市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他忍不住朝窗外看了最後一眼。

罗冠聪

  • 出生:1993年
  • 学历:耶鲁大学东亚研究硕士、岭南大学文化研究学士
  • 经历:香港立法会议员、香港众志创党主席、雨伞运动学生代表,着有《青春无悔过书》

已解散的香港众志曾引用郑南榕「争取100%自由」名言制作旗帜,罗冠聪如今进行国际倡议也带着这面旗帜,香港的民主自由已是他一生的追求。(陈彦廷摄)

已解散的香港众志曾引用郑南榕「争取100%自由」名言制作旗帜,罗冠聪如今进行国际倡议也带着这面旗帜,香港的民主自由已是他一生的追求。(陈彦廷摄)

被迫离港 为理想出走

「对我而言,香港是无可取代的。」7月下旬在伦敦的摄政公园内,罗冠聪对我回溯他的出逃,谈到自己对香港依恋的那瞬间,他一改一贯的冷静拘谨,语调难得放缓、柔和了下来。

那日,我们坐在一张长凳两端对谈,遵守英国政府防疫政策规定的一米多社交距离。7月中,我透过WhatsApp约访罗冠聪,讯息来回间,他的省话令人摸不透是效率抑或冷淡;而初见面,他毫无意外穿着时常在媒体镜头前亮相的深色立领衬衫,脖子被满排扣与衣领合力软禁起来。内敛而自我束缚,大抵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我不会说我是自愿离开的,当然是因为《国安法》的影响,被迫要做这选择。」他摘下眼镜,眯成缝的双眼下方挂着3层眼袋,露出些许倦容。

淡然以对 勇敢学承担

港区《国安法》来势汹汹,5月底,中国人大通过立法草案;6月30日,在连条文都没公布的情况下,通过该法、当晚即生效;7月1日,港警依此法逮捕超过300人。而罗冠聪为了能不受拘束进行国际倡议、呼吁世界挺香港自由民主,赶在法案通过前远走他乡,并於7月2日公布自己离港、13日宣布身处伦敦。7月31日,香港警方正式以该法通缉罗冠聪,控诉他涉嫌煽动分裂国家。

罗冠聪说,这种「被迫」的人生重大转折他看得淡然,因为早不是第一次了。

2017年7月,身为香港最年轻立法会议员的他就任不到一年,就被香港法庭裁定议员宣誓无效而遭剥夺议席(DQ),隔月再因2014年雨伞运动涉「煽动他人参与非法集会」遭判刑入监,刑期8个月。对他而言,这次的流亡与3年前从议员跌落为阶下囚,两次转折的「被迫」本质没有区别。

曾为香港最年轻立法会议员,罗冠聪(右)遭法庭认定其宣誓过程违法,遭剥夺议席。(翻摄立法会Flickr)

曾为香港最年轻立法会议员,罗冠聪(右)遭法庭认定其宣誓过程违法,遭剥夺议席。(翻摄立法会Flickr)

旁观者或许难理解,罗冠聪长期的战友、在美国念博士的前香港众志常委敖卓轩认为,罗冠聪3年前的境遇完全在他个人控制范围外,而这次的流亡起码是自己做出的抉择。

「这次同样不太是我能决定的…我觉得我有必要去承担某种责任。」罗冠聪解释,国际倡议是他擅长的,香港又需要一位国际社会认识的公众人物,所以他只能离开。

罗冠聪当然是相信自由意志的,这种被迫感,或许源自他对「现实束缚理想」这一必然的体悟。有了体悟,他背负的包袱就越来越多,例如亲人朋友的安危。

访谈间,相较於对理念的侃侃而谈,面对所有涉及香港手足、亲友的问题,罗冠聪总是瞬间切换为省话模式,抛出一句简答就陷入沉默,彷佛深怕多讲一个字,就要将这些至亲至爱推入港区《国安法》的陷阱中。

没能告别 掩不住遗憾

我问他决定逃亡的过程,他强调,虽有和黄之锋等手足聊过,但最终是他个人决断。讨论过程?「我不能说啦,如果我入罪的话,会有些影响。」事前有告诉家人要来英国?「没聊这些,怕他们被指控合谋。」於是,就连罗冠聪母亲,也得事後才能从他的脸书贴文得知儿子动向。

罗冠聪出身蓝领家庭,住公屋,父母都是打工族,他在深圳出生,6岁随母亲到香港与家人团聚,後父母离异,他随母亲生活。罗冠聪从小爱看漫画、踢足球、打电玩,直到中学加入辩论队才开始关注公共事务,而2010年刘晓波获诺贝尔和平奖,启蒙了他对自由民主的向往,进而踏入社运与政治一途。

罗冠聪说街头、议会、国际3条战线缺一不可,今年6月他原投入立法会初选,因港区《国安法》不得不流亡後退出。

罗冠聪说街头、议会、国际3条战线缺一不可,今年6月他原投入立法会初选,因港区《国安法》不得不流亡後退出。

近日,罗冠聪透过FB直播回顾自己的不告而别:「离别是不痛苦,但没有一个好好的告别,才会令离别变得痛苦。我觉得这个…在某些时候都是个遗憾,所以大家记得珍惜和身边人相处的时间。」挂着浅笑,他用不疾不徐的语调,罕见地泄漏了自己的柔软。

他在香港的朋友理解他的处境。长期支持民主派的香港艺人「民主男神」、同时也是罗冠聪多年球友的王宗尧回忆,就在他公布已离港的前几天,仍一如往常参与足球队的例行球聚,「我们事後都很惊叹,啊!前几天还一起踢球、吃宵夜,他突然就走了…」虽感怅然,王宗尧仍说,罗冠聪偷偷离开是为了保护他们,「他知道有些东西得要他自己一个人扛,他扛东西的方面挺强的。」

无畏受访 国际频发声

罗冠聪想要扛起的,远不只身边亲友的安危。

来到伦敦後,罗冠聪彷佛等不及要在国际舞台上,扛起香港的命运。接受各国媒体一场场的专访,其中BBC HARDtalk专访获广大关注,在YouTube上仅10天就累积超过63万观看次数;他频繁跟各国政要见面,连美国国务卿蓬佩奥(Pompeo)7月访英都特别与他单独会谈;即便私底下,他也大多在研究英国政治体制及撰写、发表倡议文章。

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右)7月访英期间,特地指名与罗冠聪(左)单独会面逾20分钟。(翻摄立法会Flic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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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右)7月访英期间,特地指名与罗冠聪(左)单独会面逾20分钟。(翻摄立法会Flickr)

罗冠聪在伦敦的紧密战友、长期关注香港议题的英国保守党人权委员会成员裴伦德(Luke de Pulford),对罗冠聪的企图心与责任感印象深刻。某次他为罗冠聪安排了一场简报会议,罗冠聪单枪匹马面对多位资深国会议员,全程简报香港议题一个半小时;此外,罗冠聪无论与多资深的政治人物应对,都维持一贯的冷静,即便使用非母语,也能条理清晰、毫无怯场。

「Nathan(罗冠聪)每次和政治人物的应对都令我印象深刻!」Luke强调:「他能勇於展现自己,对他们就像他对我一样。我认为这是因为他背负了香港人信差的角色,如果今天他只代表自己,在那些情境,他很可能会紧张不知所措。」

Luke说,罗冠聪的努力正在逐步累积成果,当前英国政府着手重新检讨对中政策的方向,他的意见已受到国会议员们普遍重视,被纳入讨论。

罗冠聪(发言者)在留学耶鲁期间,便积极投入国际倡议,图为去年9月他与黄之锋(右1)、梁继平(左3)、何韵诗(左4)等战友赴美国国会游说《香港人权及民主法案》。(翻摄南希.佩洛西Twitter)

罗冠聪(发言者)在留学耶鲁期间,便积极投入国际倡议,图为去年9月他与黄之锋(右1)、梁继平(左3)、何韵诗(左4)等战友赴美国国会游说《香港人权及民主法案》。(翻摄南希.佩洛西Twitter)

出狱沉潜 赴耶鲁进修

国际战线这种生活累吗?「为了香港这城市,你必须被社会影响着你的变化,和你要做的事情,所以…没有未来可言啊…我就是这样的生活节奏吧。」罗冠聪回答。

这种生活节奏多久了?他不清楚,「因为政治是个不断的过程嘛!」即便2017年出狱後,他貌似拥有了一段沉潜的时间,能回头检视人生,还出了自传《青春无悔过书》,随後赴耶鲁留学,但那也是被大环境某程度的制约和驱使。例如,他基於国际倡议的方便性与发展性,从3所大学中选择了耶鲁。

无论在香港、美国或英国,当罗冠聪意识过来时,自己就已经这麽匆匆地赶着路了。

2017年遭剥夺议席与入监服刑是罗冠聪生命中一大打击,但他沉淀自己、学着淡然面对挫折。图为坐牢2个多月後申请保释获准,得以出狱。

2017年遭剥夺议席与入监服刑是罗冠聪生命中一大打击,但他沉淀自己、学着淡然面对挫折。图为坐牢2个多月後申请保释获准,得以出狱。

旁人的角度看来,罗冠聪压力很大。「有时觉得他很压抑,有很多事情要考虑…」王宗尧说,罗冠聪和同年纪的夥伴相比成熟不少,但还是需要放松、娱乐、朋友的陪伴,「他毕竟还是个小朋友。」

去年12月耶诞节假期,罗冠聪从耶鲁飞回香港过节,王宗尧观察,他当时为了学业规划、家里的事、感情困扰而显得心事重重。王宗尧和球友们於是约他到朋友家开耶诞Party、喝点小酒、唱KTV。那晚,罗冠聪与朋友们玩了整夜的「上山下山」无聊小游戏。

无聊冷笑话也是罗冠聪的专长。王宗尧吐槽:「他喜欢讲笑话,但普遍都不怎麽好笑…就是类似小明系列的笑话、猜谜的那种。」或许,那是罗冠聪独特的纾压方式,抑或是他身上仅剩不多的、这个27岁大男孩理应要有的孩子气。

踢球泄底 责任一肩扛

真正让内敛拘谨的罗冠聪能够任性撒野、展现纯然不受拘束的自我的地方,大概只剩足球场了。

「他在球场上比较自我,不像在外面是思考大局型的,看得没那麽宏观、容易把球带死。他想靠一己之力做些突破性的盘纽、想带球过很多人、想进球…有时候什麽都想做!他也想负责中场防守,但进攻意识太强,所以他打中场的时候常常会不见,跑到前场去…哈哈哈。」谈着罗冠聪的球风,王宗尧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连在足球场上,罗冠聪都想要扛起所有差事;所幸,在那一方天地,他扛的不是责任,搞砸了比赛都能重来。王宗尧说,任性踢球的罗冠聪笑得特别轻松开怀,那是他拥有最单纯的快乐。

如今,罗冠聪远离了香港的球场和球友,在英国依旧踢足球。Luke说,为了确保罗冠聪的生活在政治以外有个宣泄压力的管道,他会拉着罗冠聪去踢球。

流亡的日子里,足球为罗冠聪带来单纯的快乐,却也勾起他在香港的往日记忆,彷佛再度提醒自己,必须时时承受不知何日方能重回香港的痛苦。这样的快乐与痛苦相生相伴,似乎注定成为他生活的本质。

冀望改变 情感成羁绊

在《青春无悔过书》中,罗冠聪引用鲁迅译自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诗句「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自勉。这也是他此刻的心境。

自从自己的生日成为刘晓波忌日,罗冠聪不再於生日当天庆生。7月底,即便人在英国,依旧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为他补庆生。(翻摄罗冠聪脸书)

自从自己的生日成为刘晓波忌日,罗冠聪不再於生日当天庆生。7月底,即便人在英国,依旧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为他补庆生。(翻摄罗冠聪脸书)

他这麽诠释:「作为一个activist(行动者/实践家)是没有资格谈绝望的,我们要做一个empowering(赋权)的角色,在很艰难的时候让人觉得有改变的可能…我不觉得我们要盲目地相信改变很快会发生,但假如我们不去相信改变会发生,它就真的不会发生。」

罗冠聪说,在政治的过程中,肯定有萌生失望的时候,「绝望也曾在脑海中闪过吧。」最深刻的打击就是3年前被DQ、入监接连发生,「但在这样威权的环境下,即便不被DQ,哪天也会被告、被什麽的…你要将它视为一个必然的path(途径)嘛!它只是很高的一个山峰,你本来就要跨过它,才能安然地去持续你的工作。」

在这必然要走的反抗绝望的道路上,情感始终会是赶路者最大的羁绊。

战友们的处境、家中两只猫对他的依赖、最爱吃的位於铜锣湾的「源品鸡煲」餐馆、足球场上与队友的One-two撞墙式配合过人…香港的一切记忆,对罗冠聪多少都是心理上的负担。

断绝往来 沉痛护亲友

当然,母亲会是他最大的罣碍。即便个性内敛,罗冠聪过往在媒体镜头与自己的FB、Instagram上,都屡屡流露出对妈妈的孺慕之情:他会陪妈妈买菜,妈妈也总盼着他在母亲节等许多节日回去一起吃顿团圆饭;妈妈从起初反对他参与社运和政治,几度挣扎後转为全力支持。他仍旧难以避免母亲为他担忧,摆荡在公众事务与亲情之间,他曾叹:「人生路上,平衡是种最难的艺术。」

背负香港的命运,罗冠聪(左)被迫抛下母亲(右)与2只爱猫,独自踏上流亡旅程。(翻摄罗冠聪脸书)

背负香港的命运,罗冠聪(左)被迫抛下母亲(右)与2只爱猫,独自踏上流亡旅程。(翻摄罗冠聪脸书)

才不过3年前,罗冠聪即将入监,与母亲一起接受电视台采访,记录他们的团圆饭,他罕见地面对镜头倾吐愧疚:「可能面对家人,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我在走不知如何回报家人的路…做这件事就是我成长和经历告诉我是正确的事,有时也感觉自己有点不孝,这样增添家人压力,但我会好好地生活,无论当下有任何难关,都希望安然无恙渡过。」

然而此刻,罗冠聪能够为母亲以及仍在香港的亲友们所做最不自私的决定,却只剩下与他们断绝往来。

那日采访尾声,我问了罗冠聪,抵达伦敦後也没再与母亲讲过电话?「嗯,不能讲啦。」究竟是不能跟母亲讲电话?还是不能跟我讲实情?我不忍再追问。

就在7月底香港警方正式通缉罗冠聪那晚,他随後在FB发文回应,除了痛斥中共暴政、呼吁港人继续对抗白色恐怖,更沉痛地宣示:「我离港後已没有联络我的亲人,在此亦正式与他们断绝关系,不再往来。」

大爱无私。在反抗绝望的路上,他已别无选择。

罗冠聪很喜欢漫画《灌篮高手》,特别喜欢三井寿跟安西教练说他想回来打篮球的那几页,「有种维持青少年初心的感觉。」他说,为香港做点事,是他永不遗忘的初衷。图为他去年接受本刊专访,摄於香港立法会公民广场。

罗冠聪很喜欢漫画《灌篮高手》,特别喜欢三井寿跟安西教练说他想回来打篮球的那几页,「有种维持青少年初心的感觉。」他说,为香港做点事,是他永不遗忘的初衷。图为他去年接受本刊专访,摄於香港立法会公民广场。

——镜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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