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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脱罪日遇学民战友判囚 钱诗文被“无中生有检控”后的愤怒与内疚

2020年12月22日 12:00 PDF版 分享转发

2020 年 12 月 2 日,西九龙裁判法院传媒区堆满脚架和镜头,第 3 庭坐无虚席,庭外亦人头涌涌,傍晚有人扬出学民思潮的旗帜,四周喊出多年前的口号:“学生运动,无畏无惧”这一天,是黄之锋、周庭和林朗彦因去年 6.21 围警总案被判刑的日子。

同日,同一时段,同一法院的第 8 庭,一个女生亦面临裁决,最终被判无罪。她叫钱诗文,亦是前学民思潮成员。

2015 年出席立法会公听会时,她用粗口骂建制派议员“用仆街都唔足以形容你哋”。这一骂令钱诗文为人熟知,其时她 19 岁。

五年后,学民思潮早已停止运作,昔日战友相继被捕、入狱,钱诗文自己亦经历了一场审讯-她被控一项“管有物品意图损坏财产”罪,控罪指她 1 月 19 日在管有一罐喷漆意图损坏另一人财产。她虽获准保释,但需要禁足及宵禁;至今年12 月 2 日,案件只审了半日,就裁定罪名不成立。

获判无罪后的一个晚上,钱诗文在尖东接受访问,她忍不住气,批评自己的保释条件“戆鸠”,又大骂律政司,“唔应该叫 Department of Justice,佢对唔住呢个名”。

五年过去,年月似乎无磨去她的棱角,她依然是那个语出惊人,直接得杀你一个措手不及的钱诗文。

只是访问期间,她偶尔会拿起罐装咖啡,喝得像在饮酒一样,停好一会儿再回答。言谈间有一种哀愁。

钱诗文

“我最近好得闲,呢段时间原本空咗出嚟坐监。”钱诗文一坐下来,劈头便向记者说了这句。毫不在乎的神情、平常的语气,坦率得令人难以应接。

会有坐监的想法,要由今年 1 月 19 日讲起。当晚,有人在旺角“快闪”堵路,警方在旺角拘捕多人。钱诗文在洗衣街 19 号外,被一队防暴警察拘捕,她说当时正打算回家。一个人面对一队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员,固然惊恐,“但我最惊系上到警车?时。”

她忆述,上警车后,有警员先吆喝“熄灯拉帘!”再狠狠地辱骂她。恐惧油然而生,“我会唔会被佢哋打?”期间,她听到拘捕她的防暴女警史颖珊,多次问一名看似其上级的警员“到底告乜嘢,拉乜嘢”,钱心想:““吓?你拉咗我,又唔知拉我乜嘢,咁你捉我上车做乜?”

结果该警员抛下一句“啦” ,于是钱诗文身上就被插上这条罪名。

面对恶言恶语,她在车上不发一言,对方更加怒火中烧,“系咪要带你去新屋岭先答呀?”“我唔知接手班伙记会对你做啲咩㗎㖞”,恐吓、辱骂源源不绝,直至到达警署报案室。

报案室的混乱,一幕幕印在钱诗文脑中。“一见有被捕人士,就 5、6 个(警员)围住闹。”有段时间她独自坐着,有警员发现后立即指着她,大声问其他同僚:“呢条女屌咗未?”

2020 年 1 月 19 日,旺角有人堵路,防暴警清场

就这样,她在警署待了超过 40 小时,然后带着“非法集结”及“管有物品意图损坏财产”两项罪名离开。

7 月底,钱诗文收到警方电话,通知将作出起诉。当初那条非法集结罪被拔走,余下一条“管有物品意图损坏财产”罪。她不感意外,因为据她所知,当晚在旺角被捕的人均没有遭起诉非法集结,而且她一向留意反送中案件的新闻,知道“管有物品意图损坏财产”是一项“都几新,用嚟告一啲所谓示威者的控罪”。

被告知罪名,钱诗文居然有种庆幸的感觉,“个社会病态到,你收到电话被人告,你系会觉得好彩”,好彩不是被控非法集结,暴动,或国安法。

当时她对这条控罪认识不深,也不认为带一罐喷漆外出“可以有几大镬”。直到 8 月,34 岁已婚地产经纪陈俊杰,因被指于去年在铜锣湾波斯富街及罗素街交界管有一包 48 条索带、意图将其作非法用途使用,遭裁判官郑纪航裁定一项“管有攻击性武器或适合作非法用途的工具”罪成,判处即时入狱 5 个月 2 星期,并拒绝其保释候上诉申请。

钱诗文很惊讶:“哗⋯⋯原来可以判到咁重。”

,首次到西九龙裁判法院应讯的日子,距离被捕已有 7 个月。庭上,控方不反对钱诗文保释,但要求她交出旅游证件、不得离港、居住报称地址、每晚 10 时至翌日早上 6 时宵禁,并禁足旺角花园街、山东街、登打士街及通菜街一带。钱诗文代表律师以工作为由,申请延迟宵禁令的实施时间,改由晚上 11 时开始。主任裁判官罗德泉不单拒绝辩方申请,甚至讲了一句:“嚟嚟去去都系呢一班人喺度示威”。

“喂大佬,我提堂咋㖞,我都未审,你又知我有份去示威?”钱诗文至今仍不忿,“净系呢一样嘢都可以睇到而家个法治,或者司法制度系几咁痴线。”

终审法院(资料图片,来源:朝云摄)

对钱诗文而言,保释条件理应是用来防范被告人在保释期间重犯同样罪行,但现时的保释条件却似乎变成惩罚示威者的工具。直到现在,她依然不解禁足令和宵禁令如何“防止”他人再度管有喷漆意图损坏财产,“就当我真系有呢个喷漆,我唔喺旺角喷,我唔系 10 点之后喷,我朝头早 8 点几喷唔得㗎?⋯⋯其实系戆鸠,系唔合理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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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白守咗几个月宵禁、白白几个月冇得去我禁足的地方⋯喺未审之前,就已经被法庭剥夺咗一半的自由,但最后我无罪。”

尽管如此,钱诗文知道自己其实是幸运的,这些枷锁不过束缚她 4 个月。她无法想像被控较严重罪名的人,裁决前已带着这些桎梏生活超过一年,“最后如果?个人甩咗(罪),你过去剥夺咗人哋嘅自由,点样赔返畀人?”

钱诗文案件订在 12 月 2 日开审,审期为一日。

开审前一个月,对钱诗文来说是煎熬。听着朋友分享近况,计划未来,她却只能等待审讯,所有计划连想都不敢想。她一时担心:“死啦,要坐监点算”;一时又豁达:“算啦,杀到埋嚟咪接受囉!”如同人格分裂,每日来回地狱又折返人间数十回,“好想揾一个同我差唔多时间开审的人去围炉。”

审前一日,钱诗文独自到访一间她一直好想去的旧冰室,再到土瓜湾海心公园散步。她听着歌,望住海,即使做好罪成还押的心理准备,仍无法自控,不断猜想翌日会如何?脱罪还是坐监?妈妈 12 月底生日,要不要买定生日礼物?她最喜欢的歌手、前披头四乐团成员 Paul McCartney,12 月中将推出新碟,她会不会无法即时收听?

各种未知,如大石压在心头。

2020 年 12 月 2 日,驻守西九龙总区冲锋队、拘捕女警史颖珊出庭作供

案件由裁判官林子勤审理,当日拘捕钱诗文的女警史颖珊亦有出庭作供。回想审讯,钱诗文总括:“好实在咁感受到一个警察去到法庭,作出宣誓之后,真系擘大眼讲大话”。

史颖珊在庭上称,案发时钱诗文身穿黑色外套,但辩方指,钱诗文当时外套应为灰色,并非黑色,史则解释现场环境较暗,所以错看成黑色。辩方随即再指出,史在四份书面证供中,均形容被告当时身穿灰色外套,史此时表示自己记错。

女警史颖珊又称,聚集人士在警车到场时四散,钱诗文迎面跑向警车,她遂下车追截。听到这里,钱诗文在被告席一头雾水,“唔好话示唔示威者,有乜嘢正常人会跑向警车?我谂任何人都唔会咁做啦。”

史继续供称在钱诗文的背囊内搜出喷漆,辩方则指钱当时没有携带背包及喷漆,史不同意,并坚称证物一直由她保管,但辩方播放的《有线新闻》片段却显示她与被告均两手空空。

辩方用“杂乱无章”来形容史颖珊的证供,连裁判官在审讯时,亦不时表示不明白史的供词,更反驳“你头先唔系咁讲”。审讯只花了半日,裁判官即日下午裁定钱诗文罪名不成立,并直指女警供词未能令人信服,亦与现场片段不符。

钱诗文说,荒唐的审讯正是律政司滥用司法制度及资源的铁证,因举证责任在控方,要入罪就要达至毫无合理疑点,“到底律政司知唔知道自己有呢个责任?”

对于控方在案情中强调,旺角一些地方有电箱已遭喷漆涂鸦,钱诗文猜控方是想借此“证明”她管有喷漆意图涂鸦公物,但她反驳,涂鸦可能在很早以前由他人造成,“咁样控方都打算入我数,佢哋呢个‘意图’先痴线囉!”

她总结:“这是无中生有的政治检控。”

2020 年 1 月,中环。(摄:朝云)

钱诗文说,在今时今日的香港,会否被捕、被控什么罪名、能否无罪释放,其实就好像在玩“争櫈仔”,假如你够好运,便能赢到自由。她得到了那张凳,除了该有的喜悦,还有挥之不去的内疚。

“我觉得自己好彩,所以我好内疚。”

在她获判无罪后两日, 20 岁学生胡韦延因为用雷射笔照向警车及警察眼睛,以及管有喷漆,被裁定管有攻击性武器及管有物品意图损坏财产两罪罪成,判监共 8 个月。同样是在西九龙裁判法院,同一罪名,甚至在同一庭审讯,这令钱诗文的内疚感更浓更甚。

今日香港,示威者及民主派人士面对的罪名,不再局限于非法集结、暴动、煽惑暴动罪,而是“洗黑钱”、欺诈、管有物品意图损坏财产、管有物品意图损坏财产等等,林林总总的罪名背后,钱诗文认为是政府“要无所不用其极咁样去玩死每一个佢哋眼中有参与示威的人,或者佢哋眼中的异见分子”。

反修例运动后的情况,钱诗文形容比 2014 年雨伞运动更坏,流亡、还押、入狱成为日常。裁判官宣判无罪后,钱诗文逐一拥抱到庭的朋友,当中三人有罪在身 — 两人暴动,一人非法集结。钱诗文抱着被控暴动的朋友,对他说:“分啲好运畀你,希望你都可以好似我咁样,审完之后可以行返出嚟。”

无罪获释,她到西九龙裁判法院 3 楼总务室取回旅游证件,却听到 4 楼庭外的电视直播第 3 庭判刑的情况,裁判官王诗丽正宣读黄之锋、周庭和林朗彦判刑理由。钱是黄之锋的前女友。

一层之隔,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景。

钱诗文步出法院,在社交平台发了一则动态:“我顺利脱罪。但同日有旧时战友被判囚、上门被拘捕、孭国安法担保。心情相当复杂,大家都要顶撚住。”

访问这一晚,她再次诚心地说:“我希望其他人都冇事,好希望其他即将要面对审讯的人,都可以有呢一个机会,入咗去被告席,然后可以行返出嚟。”

钱诗文

文/陈紫君
摄/Nasha 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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