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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古广场外的最后两个小时

2021年05月14日 0:00 PDF版 分享转发

死因庭的投射萤幕上,展示了一张硬照,拍摄时间是晚上,看得出是一个高空工地的室外空间。惨白的闪光灯下,照片里拍摄到一个临时搭建的金属平台,银色的组装零件有些生锈,可重用巨型螺丝与满布圆孔的长板,防风胶布上却印有一朵朵玫瑰花。

平台上,遗留下一件黄色连身雨衣,上面写着关于抗争的大字没法看到,因为已经绉起成为一团,原来穿着它的主人,35岁的青年,爬出平台之前,把它脱下遗留在地上,然后堕下离世。

照片里,平台上还看到一些梁遗留下来的物品。一个大型宝蓝色运动背包和一个环保袋,警察在里面找到一本精致的绘画本子,里面首两页写了与有关的不满与诉求。袋里还有一个海鲜味合味道杯面,两瓶樽装饮品,其中一瓶深褐色像乌龙茶。

法官问来作证的警方谈判专家:“如果我们知道,死者白天才在便利店买了杯面和两瓶饮品,你会如何评估(他自杀的可能性)?”

这个新的资讯,明显令有20年处理类似场景的林警司有点愕然。作证两小时,他侃侃而谈,用字精准,声调柔和,语气不徐不疾。他罕有地迟疑片刻,吐出几个字:

“哦,咁就更加……(出人意表)”

他作证了两小时,说法是,梁凌杰对他劝说的反应正面,而在他堕楼前约25分钟前,林Sir曾问梁是否口渴,提议不如给他一支水解渴,梁当时点头,于是他从较低位置,抛掷了一支水到梁所身处的较高平台。梁当时踎低身拾起那支水,更有打开瓶子解渴。

林Sir表示,这是正面的讯号,因为一般想于短时间内自杀的人士,较少会考虑到自己的生理需要,例如解渴或充饥。而他曾处理一些工业行动人士,买了食物再于高处危站,对方可能会预备僵持十数个小时。

而林在死因庭才第一次知道,梁凌杰愿意接受他掷上来的那枝水的时候,其实他的背包里还有两瓶未喝完的饮料。“佢收我支水而饮,即系我地既关系有好好的进展,尤其佢无需要我的水解喝。”

但为什么不到半小时之后,梁爬出栏杆外堕楼身亡。林警司坦言,整晚的事情急转直下“超出我的预料”,是二十年来处理类似场面第一次。“我评估整个谈判的进展良好,他突然的举动也令我好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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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反修例运动中,三位较受外界关注的去世人士,梁凌杰、陈彦霖、,先后进行死因研讯,然而在死因庭上,梁凌杰是唯一一位,于去世前与外界有面对面对话纪录的人士。在梁凌杰离开世界之前的两小时,警方谈判专家林景升尝试与他沟通,两人的互动过程,今午在法庭首次披露。

林景升在反修例运动中,并不是“素人警员”。运动中期,马鞍山警署被示威者包围,他从警署内“嗌咪”,其说话语气柔和、声线磁声,受到注目,片段被放上网。有报纸以“警界颜联武”形容他,后来警方亦安排他接受传媒专访,是运动中警方鲜有的“软性面孔”。然而今日死因庭才披露,“警界颜联武”亦是最后与梁凌杰沟通的人物。

林警司已届中年,阔肩,说话时额上生出了两条皱纹,戴着长方型眼镜,剪了平头装,颈后有一小片赘肉,他今天戴了蓝白点领呔来作供。

周梓乐的死因庭,摆放了一个立体的停车场模型,那是周堕下及警方进行驱散行动的地方;但梁凌杰虽然也是堕下去世,他的死因庭上,只以简单图表展示的地理状况,适当时候,作供的警察会划出自己身处地点和移动路线,再由专人把画了标志的图表传递给陪审团看。

2019年6月15日傍晚,作为待命的“警察谈判专家”林景升,被通知要和同事赶到金钟太古广场,处理一宗“危站”事件。他于近七时赶到现场,向其他同事理解过,知道危站男士的一些诉求,是与他“希望行政长官与警方,向示威者道歉”有关。但整个行动中,他表示看不清楚危站者身上雨衣上写的字。

林Sir到场后,于7时15分开始从较远的地方,尝试与这位身份不明,穿黄雨衣的男子沟通。林曾问“我可以点称呼你?”“有冇人想见?”对方都没有特别反应,故当晚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他亦没提及“家人”。

最初,梁把雨衣的帽子盖着头部,有戴口罩,手上拿着?刀,但没有挥舞亦看不清楚有没有伸出刀锋,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林Sir多次形容,他评估当时梁的情况如下:“表现平和,情绪比较平静”。林尝试问他不同问题,例如“我们可以怎样帮助你?”

“你想见边个?”“我知道你有些诉,你可以跟我说。”对于大部份问题,梁没有用语言回答。“以我的经历来说,不即时畀反应是正常的。我会重复说话,看那一句打动到他,亦会给时间让他消化我的话,不会一直说。”

但林Sir却说,梁偶尔对他的说话有点头或摇头:“这些都是正面的反应,代表他有聆听我的话。”林记得,他曾问梁“想不想见记者”,而他指当时梁即时摇头:“我知道佢唔想见记者,感觉佢不想畀记者影佢相。”

另外两个林Sir认为正面的反应是在8时38分的时候,亦即沟通了近一个半小时,当他问梁“你想由或是我协助你下来?”林Sir指,梁当时罕有地以语言回应了他三个字:“我自己。”林指,由于整个晚上梁甚少说话,对这三个字印象很深。林续问梁,需要多久时间再考虑一下?林形容,梁举起两手手掌,十只手指撑开。

林Sir解释,当晚在谈判期间,每当他劝说了一会儿,会稍歇十分钟让梁静一静消化一下他的话,故他们之间有个互相理解,就是以十分钟为一个单位。林理解,梁当时举起两手手掌竖起十指的意思是,关于如何下来安全的地方一事上,梁表示要多考虑十分钟。

林Sir记忆中,这个时候,梁已把?刀收起。十分钟后,就是他把樽装水扔给梁的时候。那是8时50分,“无论是他说了那句‘我自己(下来)’,还是举双手表示多要十分钟,还是喝了我给他的水,这些我认为都是正面互信的沟通。(我理解是)他愿意下来,只是不想人帮,或不想给传媒拍到他要人救佢的照片。”

然而林Sir表示,他当时正慢慢移近梁,因为担心对方体力不支,即使自行下来,也或需要他或消防员的协助。林形容,在梁不反对的情况下,他慢慢移近了可通往梁身处的二楼平台的楼梯。

然而,就在他未上楼梯之际,他看到梁爬出了平台,用双手交叉抱着平台外的金属柱子。几近同一时间,三至四消防员亦到来,尝试捉着梁的手臂,梁堕楼身亡。那时9时15分。林Sir指,由他爬出去到掉下去,“电光火石,只是几分钟的时间。”

“究竟系(因为)佢爬出去,所以消防员上前捉住佢;定系消防员走近,所以佢爬出去?我没法子判断。”林景升在死因庭上说。但他补充,当消防员尝试捉着梁的手时,梁曾大声喊出:“走开。”

至于最后一刻,林Sir如此形容:“到最后一刻,消防员想捉实佢只手,佢系(自己)想松手跌落去,还是不够力气才松手,我估不到。”法庭内静默了三秒。

死因研讯主任叶志康追问,有没有记起什么特别的事,有可能促使梁爬出平台外?林Sir说,记得爬出平台之前,梁曾拿着手机,看着手机画面一段颇长时间,长达半分钟。究竟是他只是看资讯,还是跟别人在通电话,林表示不知道,但他清楚记得,梁当晚长期戴着免提装置,偶尔嘴部亦有郁动,但从远处听不到他有否说话。

叶大状继续问林Sir,有没有评估梁跳下去的风险。“我们一定做评估,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期,进展速度很快,在我廿年谈判的经验里,是第一次发生。”梁死因研讯专员续问,“我谮气一点再问多次,点解有呢个转变?”

林Sir答:“这个忽然的转变,我不想太过猜度,但可能和手机里有啲人煽动佢,或佢睇到啲煽动的东西,或许佢看了什么令佢改变主意,也只是我的猜测。”

法庭里,投射了另一张证物照片,在金属平台地板上,看到一部反转了摆放的手机,手机外壳呈黑色,圆边,但外壳残旧刮得满了白色花纹,这是梁堕下去的遗物之一。据了解,里面的纪录会在死因庭稍后的研讯公开。

另外,当晚立法会议员邝俊宇曾尝试向警方提出跟梁对话不果。叶大状亦有问林景升,一般情况会不会邀请非警队成员加入谈判。林表示,要考虑复杂的因素,例如对方与当时人关系,目的与能力,除了是专业人士如语言翻译外,若提供协助的人士与当时人不认识,“在我廿年谈判经验未曾试过容让完全不认识也不是专业人士的参与。”但林亦不忘说:“我地多谢市民的帮忙。”

据了解,最初没有被邀请出席死因研讯的邝俊宇,已经纳入证人名单,将会短期内上庭作供。

***

反修例运动中,梁凌杰是第一位与运动相关而离世的人士。在运动中后期离世的陈彦霖和周梓乐,其死因研讯反而在较早时间已经审结。有旁听过三场死因庭的记者表示,对比三场研讯,梁凌杰的气氛有明显不同。

周梓乐的父母,差不多每天到场,周爸爸更忍着哽咽的泪水,在镜头面前呼吁市民若有任何线索,请他们出庭作供,为儿子的真相提供多一点资料,众人为之动容;陈彦霖的家人亦有到场,亦有朋友、社工作供,法庭研讯里大家都亲切地以“彦霖”称呼她。

然而梁凌杰的父母及胞妹,却已离港。今天他的死因研讯,旁听席有二十个记者,数个公众人士。而法庭里的称呼,亦与彦霖和梓乐的有明显差异。

死因庭上,没有人用“凌杰”形容他,大家都以“穿黄色雨衣的男子”来形容这一位在反修例运动最初,穿着抗争口号雨衣而堕楼逝世的人士。他那黄色雨衣的背影,如同一个永远的定格,在这一场寻找真相的研讯里,成为了他名字的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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