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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之死.1】被消失的敏感辩题 —“香港不再是理想家园” 国安法下,辩论比赛还能谈什么?

2021年06月02日 18:00 PDF版 分享转发

元年,“以言入罪”仿佛变成惯例, 我们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说错一句,将失数年自由。

近十年,辩论比赛被视为“最佳通识科活动”,它与科目一样,讲求思辩、正反思考的训练;辩论题目围绕政策议题、哲学价值、生活小事;辩论场上,学生被分成正反两方,按照站方建构论点、搜集资料、轮流发言,也要反驳对方观点。辩论场上经常会听到-“真理愈辩愈明”。

然而政权要点名处理的“三座大山”,其中一座是教育;清算山雨欲来,被指令年轻人“变激进”的通识科首当其冲,其课外活动亦未能幸免。

《国安法元年》系列第二个专题“辩论之死”,披露近一年学界比赛被阉割审查的辩题、纪录辩论教练与队员的挣扎和无奈、专访流亡在外的学界前最佳辩论员,从辩界的自设红线,印证噤声年代之始。

若辩论将死,的下一代,距离真理将越来越远吗?

“香港不再是理想家园”,这是今年学界辩论联赛“被消失”的一道题目。

字眼看起来敏感吗?似乎不是,但出于忧虑学生发言触及政治、踩中红线,题目被迫难产。

自从通识教育成为高中必修科,香港学界辩论风气更盛,学科宗旨与辩论一样,讲求思辩、组织与表达能力。辩论题目各式各样,近年一直与城市脉搏紧扣著:社运浪潮席卷全城之际,辩论比赛总会出现紧贴时政的题目。

2014 年,有中学学界辩论比赛的题目是“雨伞运动得不偿失”。2016 年,同样是学界辩论比赛,学生讨论过“本土意识”、“香港应否独立”。2019 年,有学生在自由辩论环节引“光复香港,时代革命”口号作例。

2020 年始,疫症模糊了人们的脸;6 月 30 日晚过后,红线缠上了人们的嘴。

辩论比赛再无关于“反送中”、“勇武抗争”、“重组警队”的辩题。

有如昔日满街的文宣海报与旗帜,那夜之后,“敏感”辩题逐步销声匿迹。

立场新闻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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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光

香港学界辩论比赛“万年题”一直为人诟病,辩题来来去去不是“中学生不应谈恋爱”、“香港应发展郊野公园”,就是“应设立最高工时”、“应全面实施垃圾征费”,脱节又沉闷,俨如一池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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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近年,辩论比赛颇为生色,原因之一是辩题“贴地”,与社会时政扣连。

2014 年秋,由十二位前基本法草委、咨委及社团代表创立、名誉顾问有前特首梁振英、人大常委谭耀宗及谭惠珠的“基本法推介联席会议”(基推会),所主办的中学生辩论赛,其中一场比赛的辩题是“雨伞运动得不偿失;现时香港社会已过于泛政治化”。

2016 年春,本土意识抬头,基推会举办的大学生辩论比赛,大学生公开地探讨“港独思想对香港民主发展利多于弊”;中学生辩论比赛有辩题则是“香港本土意识提升有利社会发展”。

2019 年夏,港人拒绝“送中”走上街头,要求政府回应“五大诉求”,亦萌生“勇武抗争”、“革命”的念头。有逾 50 年历史的联校中文辩论赛,冠军赛与季军赛以“为改善社会,暴力抗争是可接受的手段”、“香港需要革命”为辩题。

同年秋天,一众希望推广辩论教育的前辩员创立“香港学界辩论联会”,并于反送中运动期间举办第一届“全港中学学界辩论比赛”,辩论题目更与社运紧紧相连:“林郑月娥女士应辞去特首职务”、“《荣光归于香港》比《海阔天空》更适合成为香港民主自由的代表之歌”、“解散警队对香港未来发展利大于弊”。

2019 年 9 月 13 日中秋夜,有市民将重达 20 公斤的器材搬上狮子山顶,投射字幕“愿荣光归香港”字幕。(朝云 摄)

结果比赛惹来中联办控制的《大公报》及亲中组织教联会狙击,批评是“假辩论真洗脑”。当时有联赛筹委向《立场》透露,教育局曾致电各间中学施压,更索取不愿退赛学生名单。 

最终,原定参赛的 121 家学校中,有19 间在压力下相继退赛。 

教育局回应传媒查询时指,该辩论比赛不少议题“命题偏向一方”,难免令人怀疑带有强烈政治宣传,部分议题违反法例或社会道德标准,“没有可供有意义辩论的空间”。

打压已至,但当时的辩论、当时的社会、当时的香港,脉搏仍在用力跳动。时为 2019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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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危

一年后的夏天,一切急转直下。

踏入 2020 年 6 月 30 日晚上 11 时正,《港区国安法》正式实施。校园内外尽是无形红线,那股恐惧足以令学校、赛会、教练、学生急步退后。

曾被党媒狙击的“学界辩论联会”,正是其中一例。

联会举办的辩论比赛,辩题一向会由学校与赛会共同制定,再放进辩题库。进入后国安法时代,联会的网上辩题库中,昔日出现过的辩题如“林郑月娥女士应辞去特首职务”、“重组警队对香港发展利大于弊”、“中学教师在教学时不应表达政治立场”、“一国两制是2047年香港的最好出路”全被下架;凡与“反送中”、“抗争运动”、“勇武”有关的辩题亦全数消失;剩下的是“现行副学士制度利多于弊”、“本港应成立动物警察”、“香港应实行租金管制”等,仿佛又回到“万年题”时代。

联会更进一步预测、审查作赛内容:尽管辩题字眼温和,要是预视到学生发言可能触及政治,同样难逃一劫。

据了解,联会近期抽走“香港不再是理想家园”、“港英政府对香港发展功大于过”的辩题,原因是担心学生发言触及政治、违反国安法。

另一学界比赛中,有学校则对有关“疫苗【小编推荐:显微镜学家发表对四家疫苗公司的成分分析】护照”题目的表达关注,忧学生发言时会批评国产疫苗科兴,我们获悉,该校并未退赛,惟拒绝比赛录影。

“学界辩论联会”回应《立场》查询时表示,国安法实施后联会订定辩题时增设筛选条件,“凡队伍提供之辩题有违反国安法之嫌,筹委将修改题目字眼或删去相关辩题”,以保障参赛队伍及联会不会违法。

联会又说,本年度收集各报名队伍提供之辩题时,有关反修例运动、社会运动的辩题均属少数;政治类和本地政策类型仍占今届赛事辩题库约三分之一、惟直接与反修例运动相关或直接使用该等字词作主体的辩题则不存在。

中大新亚辩论队队员罗子维透露,对手以“毫无讨论意义”及担心风险为由,反对以“揽炒是香港可行的抗争手法”为辩论题目。

恐惧蔓延至出赛的辩论员身上。 

今年初一场中大书院辩论比赛,新亚辩论队提出“揽炒是香港可行的抗争手法”题目,遭另一书院队伍反对。新亚辩论队队员罗子维透露,对手提出的原因是辩题“毫无讨论意义”,亦担心讨论题目所承担的风险—害怕被保安“扫场”、害怕被恐吓。

对手要求他们“不要再交犯法辩题”。同一个比赛,学生们邀请大学讲师担任评判,遇上评判提醒辩题可能违反国安法,甚至介绍他们参加国安法讲座。

凡此种种,罗子维说感到心寒和失望,“不是对对手失望,很明白每人都会担心自己的安全,担心自己的未来,失望的是,在国安法之下,辩论的意义愈来愈细。”

现实似乎只容妥协:不谈自己城市的前途,改为能谈其他地方,例如讨论“加泰罗尼亚应该独立”,或许能够过关。

“唯有不断‘走位’,不论是社运、论述或者辩论比赛。如果无法讨论最想说的东西,就试着讨论一些没那么想说的话。”罗子维相信,尚有一定讨论空间和意义,供各人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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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国安法元年,教育局对通识科判死刑,从“改革”后的新科目框架可见:不讲批判思考,要准唱好国家。课程以外,训练思辩的活动未能幸免;官员又说,“国家安全”不应被视作争议性议题来教授。

今年红底组织基推会举办的基本法杯辩论赛,决赛辩题是“甲方:一带一路为本港青年人带来更多机遇”及“乙方:大湾区为本港青年人带来更多机遇”。

甲方和乙方的立场并无冲突,一带一路和大湾区可以同时都好,辩题没有比较性质。再者,辩论员要论证自己的立场,只需“说书式”地各自表述一带一路或大湾区的好处,进而论证哪个更好;根本无必要反驳对方的观点,遑论指出两者的弊处。

除非辩题变成“一带一路比大湾区为本港青年人带来更多机遇”,方有可辩之处。

身兼辩论教练、辩论杂志编辑的陈麒匡无奈指,既害怕学生“讲错嘢”被追究,在假资讯泛滥世代,更害怕作赛言论被断章取义。

教练、学校及赛会害怕无法控制学生发言,害怕学生“讲错嘢”,更害怕有人断章取义,身兼辩论教练、辩论杂志编辑的陈麒匡叹无奈:“假资讯泛滥,求其攞咗你条片剪剪埋埋,只出两只字、八只字时,太危险啦。”

于是,他们以审查辩题作“安全网”,动机之一或许的确是保护学生。

“学生讲错第一时间赛会系要揹飞,第二系学校,几时轮到学生。所以赛会会谂,学校又要谂,教练又会去谂,前面已经有好多关。”

但如何小心拣选题目,被红线封住的嘴巴,仍有可能不小心漏出风声。

辩论教练的责任变得更重,他们以往教导学生建立论点、正反论述、演说技巧;但在后国安法、疫情下的“笃灰”时代,训练重点多了一项:包装。

近一年,辩论教练很多时候用视像会议与学生开会,教练本身说每句话,都要经过滤、包装:深怕学生家长误会教练对学生“洗脑”。

正式比赛时也要“包装”。

陈麒匡举例说,如果有学生作赛时想举“光时”口号为例,他教学生概括为“政治口号”或“示威者经常用的口号”;以往比赛中曾讨论的“香港独立”题目,他教学生包装成“香港前途是自己一个,还是有人睇住佢”。

尽管学生作赛时应尽量投入代表一方辩论,他仍会时刻提醒学生,必须用“中性字眼”形容不同持分者。

“示威者咪叫返示威者,市民咪叫返佢市民,佢系警察咪叫返佢警察。”

记者领略到的言下之意是,“手足、义士”应该避讲,“黑暴、暴徒”亦然。

陈麒匡认为,辩论有别于朗诵、演讲,是较高阶的口语沟通,“(学生)系咪应该聪明啲表达你想表达嘅嘢?如果你想表达嘅嘢系 A,但听众听出嚟系 B,你控制唔到。”他不希望学生被误会,“瓜田李下”。

但事实是接近一年来,学生几乎再未接触过“危险”辩题。

2021 年,你想像得到、想像不到的辩论题目悄悄“死亡”。他们都有话想说,但被告知不可说,然后变成不敢说。

文/莫泳浵

摄/Nasha Chan、Oiyan 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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