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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作为电影学博士,有些真相我不得不说

2019年02月13日 22:55 PDF版 分享转发

来源: 灰狼

作者: 灰狼

我是2014级的电影学博士,和先生同年入学。

虽然是同届,但不是同一个学校,也不在同一年毕业。我不认识这位翟先生,也从来没见过他,甚至我博士入学的时候都不知道这个名字。

恕我孤陋寡闻。

听说翟天临这个人,是看浙江卫视的《演员的诞生》,他全程表现很不错,尤其是顶着个巨大的学霸光环,高明的人设,让人羡慕。

我的朋友吐槽说:看看,同样是电影学博士,人家翟天临堆满了通告,影视综艺接到手软,你却只能窝在重庆的街头吃小面。

我傻傻一笑说:作为寒门博士,这碗面我吃得平凡又知足。

说实话,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犹豫过多次,因为我跟翟先生素来无冤无仇,不想再跟着批斗。所以我想把这篇文章写成一个寒门博士的回忆录,让大家看看真实的电影学博士生态圈是怎样的。

还有,我听说翟先生同期19位博士的论文都在知网上被检索了,这个我不知内情,如果大家要检索我,大可以随意。我过去写的东西都在知网上,无论好还是不好,自问对得起良心,不必烧香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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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的时候,我在山东的一个事业单位工作,拿着微薄的薪水,心生倦意,准备换个环境,考个电影学博士。

翌年三月,我连续三周考了三个学校,每一个周五下班后,同事开车把我送到高铁站,到都是天黑,然后洗漱一下准备第二天的考试;周日中午考完,再坐高铁回山东,第二天准点上班。

三个学校里,最想读的是北京电影学院,我记得当时我千方百计搞到了那边博导的电话,战战兢兢打通之后,对方告诉我:考博士并不容易,除了实力和现场发挥之外,还要有一点点运气。

我点点头,说声谢谢,却不知道运气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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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做了点功课,才猛然发现我和他其实挺有缘的,是曾经坐在过一起的。

那次考试,我和翟天临在同一个考场,我是02号,他是60号,大约是教室一角到另一角的长度。

翟天临的初试分数,按照北电官网的数字是227分,比我考的好很多(我则是不幸落榜,去了另一所学校),在表演系学生中排名第一,折算复试成绩后,排名第三。

表演系只收两个人,翟天临按理来说理应落榜。

但名单公示后2个月,他被神奇地补录了。

我又想起来那位北电博导对我说的话:硬实力、现场发挥和运气。

这位老师说的没错,全国并没有几个不用考试的“特招”博士,大部分人(包括翟天临)还是要通过博士考试和复试的两个阶段。

硬实力和现场发挥都好理解,但这个运气该如何解释,还是很值得说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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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就是排队,每一个博导一年只收一个学生,中奖率极低,如果不认识、不熟悉,那就自求好运。

第二个就是规则,初试过了,复试选择谁都还是很灵活的,用什么标准,怎么打分,想录取谁,都是可以操作的。

第三种是规则之外的东西,轻则是复试淘汰后的意外补录,重则是通过其他途径大摇大摆地进来,还占掉一个全日制博士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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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翟天临,被我得罪过的毕志飞导演,也肯定是正儿八经通过北大考试的。

我会把这个理解成运气——没错,真的有很多水平很差的人,因为发挥不错、比较会考试而混进了博士队伍。

在评议毕志飞博士论文的时候我可以说是有意无意淡化了一件事,这件事有些网友在评论中已指出来了——毕志飞的博士论文在所有电影学博士里,其实算是中档水平。

我见过一些电影学博士,完全读不懂任何电影理论书;还有一些人,上博士了还没看过《美国往事》。

还有一个影城做经理的大姐告诉我,她雇佣过一个电影学硕士,那个硕士竟然不知道什么是纪录片。

这大概跟翟天临先生不知道什么是知网一个道理。

但话又说回来了,既然翟先生不知道什么是知网,那么他又是如何找到2006年黄立华教授那篇论文进行疑似复制粘贴的呢?

我甚至可以合理怀疑,翟先生这篇2700字的论文可能也不是他自己写的,或者说他只认识百度文库。

4

学术不端是个大问题,有人抄百度百科,有人抄百度文库,有人抄豆丁,有人抄读秀,有人抄知网,有人抄书,不一而足。

为什么要抄呢?

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于理论水平不高,缺乏明确立场和观点,写不出原创性的文章,也就停留在摘抄、引用和拼凑他人的观点——说的好听点,就是文献资料的搬运工。

这样的人,在文科博士里绝非少数。

如果有偷懒速成的方式,大多数人是不愿意苦学的,而是用投机的方式,拥抱主流价值观,获取发论文和中项目的机会。

他们不曾想过,这些学术不端的黑历史,在某天可能会被翻出来,接受同行学者赤裸裸的评阅。

翟天临就是个前车之鉴。

能不能识别出这种抄,则是验证机制的问题。

翟天临被网友查重的文章,必然是他自己学术不端的实锤,也有《广电时评》审稿把关不严的问题。

当然,这绝对不是个案,直到今天,仍然有源源不断的东拼西凑的论文,发表在期刊杂志上,很多论文查重率都能达到翟天临的数字。

在学校内部,无论北电、北大还是其他院校,则是博士论文盲审、答辩等各种审核机制的问题。

论文查重检测结果、盲审环节怎么搞的,有没有包庇,我们这些读完博士的人都毫不知情。

5

在博士论文致谢的第一段里,我是这样写的:“博士论文的工作就是寻找自己的尺规,没有它就无法丈量世界,更妄言见天地众生。面对一张大的设计图,首先考验的是一个人的天赋、气秉和学术信念,我不知道自己前两项是否合格,但信念于我总是满的。我从未想象要建造多高的一个建筑,我最看重的是那个地基,有了地基、有了尺规,学术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我一直有记得一位老师告诉我的话:不要想北京的花花世界,要坐得住,静下心来,给自己一个学术承诺。

博士期间,我终日泡图书馆,开馆进闭馆出,日复一日,业内人称学术狗。

而翟天临先生呢?同期在校外风生水起,接了13部戏,影视综艺春晚什么都没耽误。

的确,在电影学专业里,人们普遍还是更羡慕搞创作的,因为那才是电影的真谛,也比较有钱赚。所以即使是全日制博士,但凡有能力在外面接戏、挣钱,都是好事,不必介怀。

但起点和平台不同,有人高光亮眼,有人注定平凡。翟先生蒸蒸日盛,还保有一头让人艳羡的浓密头发;我的头发越掉越稀,仅剩原来的十分之一。

6

文科博士,如果是出身寒门,一般也是日常拮据的。就算学电影的,也通常是穿着朴素,吃饭随便,怎么看也不像搞艺术的。

还有其他一些人,因为屡年考不上博士,在北京周边租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天天备考;或者常年往返于北京和外地,心力交瘁。

如果被不学习的人占去了一个全日制博士名额,自己却屡遭挫败,大家应该会非常寒心的吧。

不光博士是这样,本科教育也是这样,这些年大家每年春节热炒的艺考生,都是什么王俊凯、易烊千玺、吴磊、关晓彤之类的。

群众应该都知道他们忙拍戏和代言,忙粉丝互动,根本没什么时间上课,毕业课时也不够,但最终都能一个个顺利结业,然后占掉当年一个宝贵的表演系本科名额。

寒门出身的学生呐,只能祈祷自己,能有一点点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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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当然不否认电影应该以创作为主。所以需不需要写论文,发知网这件事,我的回答是不需要。

戏演好了就可以,片子拍好了就可以,都属于成果。

这里的争议更多是“博士学位”的问题:作为博士,必须写论文、发知网,达到毕业要求吗?我的回答是需要。

但是这里又涉及到国内和国外学科建设差异的问题:在国外电影学专业只有两个方向,也就是电影史和电影理论。而实践科目,像导演、表演、编剧等的最高学位是艺术硕士,也就是MFA。

然而在中国,我们的学科建设却不循此理,搞出了导演、表演、摄影、美术等各种专业的博士。

到底是让他们搞创作呢?还是让他们写论文呢?还是两样都搞呢?

所以这可能不光是翟天临本人的问题,也是整个考核机制的问题:一个导演、演员或者其他创作者需不需要写好理论文章?

这样的人其实也不少,法国新浪潮的导演们能做到,泰伦斯·马利克能做到,第四代的李陀、张暖忻等人也能做到。

无论怎样,到了博士学习阶段,翟天临至少应该有那么一点学术敬畏感吧?然而他在公共场合体现出来的态度,却是拿博士做人设、举止轻佻、德不配位、名不副实。

翟天临拿博士和博士后打造学霸人设,说明市场和粉丝吃这一套。然而正如我朋友所说的一样:大数据时代千万别乱树人设,哪怕你只是一个会演戏的博士,戏有散场时,电影有下线时,人设也该有穿帮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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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天临的博士论文水平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合理猜测一下,可能不会比毕志飞的论文好到哪去。

所以我无意再介入一轮同行评议,对此圈里的学术同行们已经做的够多了,我只想谈谈一些额外的问题。

像吃瓜群众们也肯定知道翟天临大致会写出怎样的文章,但大家对明星蹭学位这事已经习以为常,所以这个问题最早挂在知乎上的时候,根本无人问津。

但翟天临是什么时候惹了众怒,非到不扒皮誓不罢休的地步呢?

当然是他在晒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博士后证书的时候。

不要小瞧这张证书,它意味着年薪近30万的科研补助,约等于北京一个像样白领的工资。

为了这个北大博士后名额,我见过很多寒门博士挤破了头,攒了一堆论文,宁愿放弃去外地高校的机会,苦苦等待,却最终一无所获。

但得到这个博士后名额的,却是完全不缺钱又没有什么科研能力的翟天临——这就是所谓的winners take all(赢家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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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天临犯众怒,在于他要的有点多,他已经有了博士人设,博士后这事儿实在是太没必要了。

前有杜撰的寒门状元之死,后有真实的明星博后欺诈,世事都难预料。

当然,博士后录取这件事,不光是翟天临的责任,也有学校的责任,作为流量明星,北大录取他做博士后也不过是求生存促发展的路子。

这属于某种程度上的学术资源和其他资源的“合理置换”,也就是“相互蹭”,凡人谈公平根本就是奢侈。

但是话说回来了,如果不是翟天临如此高调犯了众怒,扒开学术圈的面子看里子,这件事也不会摆到台面上来。

翟天临等明星博士只是稀有的个案,毕竟一年能有几个明星博士呢?最令人担忧的现象,也不在娱乐圈。就像电影媒体已经死亡,变成了宣发的一部分一样;教育也一直是权力和利益的一部分。

毕竟,读书尚且不端的话,做事的诚信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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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天临虽然名声在外,粉丝众多,但没有过硬背景,也不算多有钱有势,只能说是个软柿子,众人捏也就捏了。

但是事实上呢,轻而易举占去寒门学子博士名额的达官贵人,分布在各行各业,实在为数不少,速成+跨界+名校,就是赢家通吃的法则。

这让我们弱势学术群体异常无力,因为那些食物链高端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莫名的小动作就会伤害下面的品种,他们根本不在意。

那些大人物挣得多、爬得快,我们已经没办法了,而仅有的一点自欺欺人的学术尊严,如今也被大人物随手击垮了。

托尔斯泰说:幸运的人们多相似,不幸的人们各不同。杜甫则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全世界都一样。

愚公移山子孙代代,不如神仙挥挥衣袖。

什么都是对比了,才异常残酷。

而我们这些弱小的人,根本无力去改变这一切。

更糟糕的是高等院校——这个指向知识分子、文人的美好概念(也就是我们还可以借着躲一躲、自欺一下的净土或乌托邦),也就是这个样子了,整个世界就更残忍了。

作为一名博士和教育从业者,我对这个世界,对博士教育,对社会现实,真的是乐观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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