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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塵》第十四章

2018年11月11日 17:31 PDF版 分享轉發

作者:章天亮
章天亮和妻子
《出塵》全書下載

第十四章

我們一行五人推著行李車出了首都機場,此次出差還算有所收穫。孟方因為還有一年即將面臨大選,現任內閣中有許多人都希望能在大選前做成幾筆大生意,雖然我不知道他們這麼做到底是為了選票還是為了傭金。他們讓我們儘快做出網路規劃方案和報價后提交給郵電部項目評估委員會。

手機響了,我看了一眼主叫號碼。「喂,璐璐,」我背過身壓低聲音說,「寶貝兒,你好嗎?」
「老公,你可回來了!」璐璐說。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兒嗎?」我有點緊張地問。
「咱們家還好,」璐璐低聲說,「我想你了。」
我鬆了口氣,「我也想璐璐了。今天能早點下班嗎?我想直接去你公司找你。」
「可以啊。老闆說今天周末,我下午兩點就可以走了,你過來吧。」

我坐在璐璐上班的寫字樓大廳里等她,外面朔風凜冽。枯黃的葉子在風中上下飛舞,滿眼皆是蕭瑟凄涼的景象。大廳里不時有人進進出出,一個個西服革履,笑語喧喧。所言者,無非都是生意和人際關係之事。
在接待處背後的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叢竹圖》,顯然是當代畫家臨摹鄭板橋之作。我對書畫一道知之甚少,但非常喜歡鄭板橋的為人。
「……半生圖利圖名,閑中細算,十件常輸九。跳盡胡孫妝盡戲,總被他家哄誘。馬上旌笳,街頭乞叫,一樣歸烏有。達將何樂?窮更不如株守。」我對著那幅名畫念起了鄭板橋這首著名的《念奴嬌》。該詞道盡作者淡泊名利的豁達心胸。尤為難得的是,他在山東做十年知縣,鞭笞奸吏,愛民如子。有一年山東鬧大飢荒,鄭板橋開倉放賑,同時大興工役,修城築池,招遠近饑民就食赴工,救活饑民數萬人。六十一歲時,山東再次鬧飢荒,鄭板橋因為為民請賑觸怒了大吏而辭職。離任之時,百姓遮道挽留,家家畫像以祀,並自發於濰城海島寺為他建立生祠。
「現在肯為老百姓說話的好官太少了,」我從心底發出一聲感嘆。

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回頭一看,璐璐笑盈盈地站在我身後。我四面看了一下,伸手握住了她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我們倆的身體都似乎震了一下。那一刻,我有一種觸電的感覺。
我們微笑著互相打量對方,一直沒有說話。我站起身,拉著璐璐的手走到寫字樓的外面。
璐璐從隨身背的小包兒里拿出一把汽車鑰匙,讓我吃了一驚。
「哪兒來的汽車鑰匙?」我問她。
「老闆覺得我們這兒小馬整天在外面跑,打計程車不方便,就給他長期租了輛富康。今天上午他有急事兒,去長沙出差了,可能得去一個禮拜。老闆覺得租了車不開太可惜,就讓我先開著。」

「爸媽還好嗎?」我上了車,打著了火兒問。
「挺好的。」璐璐說,「昨天晚上你睡覺了嗎?」
「沒怎麼睡。」我說,「從達卡起飛是夜裡12:00,就是新加坡時間的早上兩點。飛到新加坡四個小時,睡了一小會兒。」
「你要累我來開車好了。」璐璐說。
「沒事兒。從新加坡飛回北京,我睡了一路。」我說,「剛才我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媽沒在家,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咱們現在就回去看看他們吧,你這一走,都快半個月了。」璐璐說,「爸媽挺替你擔心的。」
「替我擔什麼心?我這幾天又不在國內。」
「爸前兩天去開一個通信會議。聽一個人說,國安部正在開發一種互聯網的過濾軟體,好像已經測試完了。爸說,政府也知道我們現在通過互聯網傳遞消息,所以想把所有他們不想讓我們看到的信息都過濾掉。」
「這他們哪兒堵得過來呀?中國電信國際出口帶寬一秒鐘好幾百兆比特,他們得弄多大的伺服器才能在一秒之內分析過濾那麼多數據啊?」我想了一會兒說,「通過代理伺服器上明慧網的數據包,他們倒是有可能攔截,不過這個花費可太大了。」
「老江搞一個五十周年國慶還要花1600億,真要想達到什麼目的,他們肯定不惜靡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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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來了,」我和璐璐進家門的時候,看到媽媽正在廚房往兩個杯子里倒熱水。
「回來了,」媽媽說。「中午吃飯了嗎?」
「吃了,我在飛機上吃的。」我說。「爸在家嗎?」
「你爸出差去濟南了,」媽媽說。
我和璐璐走進客廳,驚奇地發現屋子裡還坐著原來一起煉功的另外兩個阿姨。我只知道她們一個姓趙,一個姓孫,自從鎮壓開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們。
「你們好,」我和她們打了聲招呼,璐璐朝她們笑著點點頭。
「這又是從哪兒回來呀?」趙阿姨問我。
「從孟加拉,那邊有一個出口項目。」我說,「好長時間都沒見你們了。最近怎麼樣?」
「她們倆今天剛從拘留所給放出來。」媽媽端著兩杯茶走進來說。
「是嗎?」我和璐璐都吃了一驚。
「怎麼回事兒?」我問道。
「其實我們也沒幹什麼,」趙阿姨說,「上個月底,江澤民跟法國的什麼報紙說咱們是『X教』。那以後吧,我在家呆了三、四天,心裏別提多難受了。原來我那腎病就是師父給治好的,後來又參加師父在鄭州辦的面授班。師父好不好那我們都是親眼看見的,我就想這中央台可真夠坑人的,白的也能說成黑的。」
我忽然想起來兜兒里有新加坡航空公司發的兩小包花生,就掏出來放在茶几上說,「阿姨,你們吃點花生。」
趙阿姨看了一眼花生,接著說,「不用。上禮拜天,老孫來找我,她聽說那兒有好多大法弟子。我們倆一商量,說到天安門那邊轉轉,看看能幹點兒什麼。誰知道剛一去,就碰上一個便衣,問我們煉不煉。我想,咱們煉功人也不能說假話啊。我就說『煉』,他們立刻就叫來一警車把我倆抓到天安門派出所。後來有一個提審我,問我是哪來的。我剛一報地址,他們就打電話把袁建叫去了。拉到岳各庄派出所,呆了半天,然後就把我們拘留了。」
「天安門派出所那兒關了多少人呢?」璐璐問。
「唉喲,好多呢!」趙阿姨說,「得有100多人,一開始關在一個鐵籠子里,後來人挨人,都快關不下了。這個進來,那個出去的。」
「都是因為煉法輪功的嗎?」我問。
「可不都是。」孫阿姨說,「警察可凶了。一個弟子大聲背師父寫的詩,過來一個警察揪著他頭髮把他抓到鐵籠子外面去,把兩隻手一上一下背到後面銬起來,然後用警棍沒頭沒腦地打,打得滿臉是血。我們都在裏面喊『不許打人!』那個警察還打,最後過來一個老警察讓他停手他才停的。」
「唉!這警察也真是,背背師父的詩礙他什麼事兒,簡直是虐待狂。」我說。
「就是啊。這麼好的詩,這麼好的功法。」趙阿姨說,「那兒關著的弟子幹什麼的都有。我周圍有好幾個都是你這麼大年紀,穿得乾乾淨淨的大學生。」
「哪是大學生啊,」孫阿姨糾正趙阿姨說,「好幾個都是中科院和清華的博士、碩士的。我還聽倆警察聊天時說,有一個什麼地方的地委書記也來為法輪功上訪呢。」
「現在連這地委書記都沒地兒說話,老百姓說話更沒人聽了。去信訪局上訪就抓走,去天安門也抓,成心堵老百姓的嘴,」我說。

※※※
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璐璐顯然注意到我一直在床上翻來複去,就小聲問我,「怎麼不睡啊,時差沒有倒過來嗎?」
「沒有。我在想啊,按說咱們修鍊『真善忍』,應該是最光明正大的了。現在呢,做什麼事情都得小心又小心。」
路燈透過玻璃照在璐璐的臉上,她正大睜著眼睛看著我。
「今天,我在你們那個寫字樓看到鄭板橋的畫時,想起他的一句詩,『衙齋卧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現在中央里怎麼好象一個為民請命的官兒都沒有,讓老江由著性子胡來。嗨!」我嘆了口氣說,「今天下午你說的封堵互聯網的事兒吧,我就覺得他們是要錢有錢,要兵有兵,咱們什麼都沒有,赤手空拳。」
「咱們不能這麼想,」璐璐說,「你還記得耶穌在海上遇到風暴的故事嗎?」
我凜然一驚。
那是《新約全書》中「馬太福音」里記載的一個著名故事。有一次耶穌帶領門徒渡海,中途起了風暴。眼看著船就要被波濤吞沒了,而耶穌卻在船上睡著了。門徒非常害怕,就把耶穌叫醒了說:「主啊,救救我們。」耶穌起身斥責風和海,海水就平靜了下來,風也住了。這個時候,耶穌轉過身嚴厲地問門徒:「為什麼要膽怯呢?你們的信心到哪兒去了?」
我從故事中回過神來。璐璐握著我的手說:「耶穌不在世后,基督教被迫害了三百多年。多少信徒被燒死,被酷刑折磨致死,被獅子和老虎吃掉,還有做苦工累死的。那個時候羅馬帝國多強大,但是在基督徒堅定的信仰面前,一切權力都黯然失色。羅馬帝國滅亡了,基督教卻一直傳到了今天。」
我轉過頭來看著璐璐,幾個月的鎮壓使她這個原本嬌弱的女孩兒變得越來越堅韌了,也越來越理智。
「你說得對,」我感慨地說,「鎮壓者很無知,沒有歷史知識,連什麼是信仰都不懂,這隻能說明他們自己毫無信仰。他們唯一所有的就是迷信,迷信他們的權力,迷信暴力,迷信物質利益。那些東西在對真理堅定的信仰面前什麼也不是。我在孟加拉的時候看明慧網,江老賊說我們是『X教』后,去天安門廣場煉功和打橫幅抗議的人天天不斷,最多一次有500多人。」
「真了不起!」 璐璐說。
「古人說,『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走向天安門也僅僅是個開始,隨後而來的肉體和精神考驗才是最難的。」
「我小時候也背過鄭板橋的《竹石》,『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

璐璐帶著刷碗的塑料手套,認認真真地往信封上粘貼郵票和收信人地址。我坐在璐璐身邊背單詞,不時抬頭看璐璐一眼。
「老看我幹什麼?」 璐璐頭也不抬地說。
「明知故問,」我說。「一個女孩,名叫婉君;明眸如水,秀髮如雲……」
璐璐溫柔地笑了一下,站起身來說,「好了,這130多封信都準備好了。」
「等晚上天黑以後吧,我背單詞也該背累了,咱們開車走得遠一點,多找幾個信箱去寄。」我說。

GRE考試一天比一天近,我開始全心全意地專心複習,公司所有的應酬活動我也能推就推。
明慧網上有關大陸的消息越來越不容樂觀,雖然人大立法中並沒有說法輪功是「X教」,但公安部按照人民日報定的調子,制訂了一套懲罰法輪功「骨幹人員」的具體辦法。該秘密文件規定,對堅持在公眾場所煉功、進行「秘密集會」或進京上訪者,一律處以勞教。同時警察開始在北京各個旅館和進京的交通路口嚴密盤查外地進京上訪的功友。一旦發現,立即予以罰款、拘留和遣送。儘管如此,每天在天安門廣場煉功和展開橫幅的功友依然絡繹不絕。
當局除了在各地收緊對法輪功學員的管制,對於互聯網的監控也日趨嚴密。齊齊哈爾大學學生張吉因使用電子郵件談論法輪功情況,於10月被捕並於11月8日遭檢察院起訴。他被指控從今年八月起利用學校的互聯網服務,傳送電子郵件至美國、加拿大的法輪功網站介紹黑龍江省法輪功的情況,同時從這些網站下載法輪功的最新消息並將它們告訴其他功友。
就在張吉被起訴的同一天,美國法輪功學員在紐約曼哈頓的Tribecca電影中心公映了一部30分鐘的紀錄片《法輪功–真實的故事》,第一次將法輪功的真實情況以視頻方式展現在觀眾面前。來自美國、日本和德國等地的二十多家大型中西方媒體參加了此次公映式。
可以看出,雖然中共的宣傳機器日夜不停地向海外散布有關法輪功的謠言,雖然中共駐外使節親自向各國政府和媒體兜售這些謠言,國外法輪功學員澄清謠言的不懈努力也收到了顯著的效果。1999年11月18日晚,美國眾議院全體通過了要求政府停止鎮壓法輪功的218號參眾兩院共同決議案,第二天下午,美國參議院也通過了相關的217號決議案。
該決議指出,法輪功是一種主張和平、摒棄暴力的個人信仰,而中國政府對法輪功的取締不但違犯了中國的憲法,也違反了《國際公民政治權利條約》和《國際人權公約》;同時,數以千計的法輪功修鍊者因為堅持信仰和向國際社會求助而被拘禁並在關押期間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和慘無人道的折磨。有鑒於此,決議要求中國政府立即停止對法輪功修鍊者的迫害並要求美國政府竭盡全力,通過各種官方和民間渠道,包括聯合國人權組織,向中國政府發出強烈呼籲,要求中國立即釋放所有被關押的法輪功修鍊者,停止一切對他們的非人道待遇和迫害行動,並按照中國憲法恢復法輪功修鍊者的信仰自由

※※※

從考試中心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半了。我給璐璐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的 GRE考試成績。外面沒有什麼風,路邊的殘雪也化了不少,陽光透過雲彩之間的縫隙暖暖地照在身上,讓我有一種懶洋洋的感覺。我步行了大概一公里,買了一個烤地瓜,然後靠在路邊的一棵樹上一邊吃一邊看著大街上來去匆匆的人群。
雖然我僅僅三心二意地準備了三個多月時間的GRE,考試結果居然頗令人滿意,尤其是詞彙部分。估計拿到獎學金應該問題不大了。
「下面的工作就是得找一些學校提交入學申請了,」我一邊想一邊掏出一張面巾紙擦了擦嘴,然後隨手塞進身後的垃圾箱中。

煉功音樂漸漸停了,我結束打坐,用遙控器關掉了音響。回顧幾個月來準備GRE的一幕幕好像有一種做夢的感覺。我忽然覺得考試的結果好與不好絲毫也不重要,鎮壓發生以後,日常生活的一切都再也無法讓我有大悲大喜的感覺了,因為無論我自己怎麼為未來打算,我都無法保證我可以平安地等到那一天的到來。
我坐在地上犯了會兒愣,起身看看冰箱里幾乎已經沒有吃的了,就開始穿衣服穿鞋,準備去買菜。
臨考試之前的一個星期,我特意向公司請了七天年假,以便專心複習英語。在這一個星期中,每天我除了背單詞和做GRE模擬考試以外,對一切都不聞不問。璐璐包攬了所有的家務,從買菜做飯到刷碗、打掃衛生。雖然她在做這一切的時候,覺得天經地義,但是我卻總想著在考完試后認認真真地照顧她幾天,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就在我準備出門的時候,手機響了。
「喂,你好。」我說。
「你好,楊帆,我是陳薇。」
「嗨,陳薇,你好!公司有什麼事兒嗎?」我問。
「公司沒什麼事兒,大家都比較關心你,委託我問問你考得怎麼樣。」
「還不錯。數學滿分,邏輯部分不太好,700分出頭兒,詞彙640分。」
「已經很好了!」 陳薇說,「這個分兒拿獎學金很有希望。」
「試試吧,」我笑著說。
「你晚上有事兒嗎?」 陳薇問。
「沒什麼事兒。」我開玩笑說,「你想請我吃飯呢?」
「對。張璐有事兒嗎?」
我意識到她不是在開玩笑,「她也沒什麼事兒。你遇到什麼喜事兒啦?」
「我和李維結婚了,今天晚上請咱們部門的人一塊兒去吃飯。」
「真的!恭喜恭喜!」我說,「你應該提前一點兒告訴我,我好準備……」
「不用準備什麼,咱們部門大家湊份子給我買了套床上用品,你和張璐到時候過來就行了。你知道在燕莎橋那兒有一個豆花庄嗎?」
「知道。在燕莎購物中心對面。」
「沒錯兒。晚上七點吧,咱們在那兒見面。」
「好,那一會兒見。」

還記得98年7月的一天,我從外地回到北京,進了辦公室以後發現來了幾位新同事,都是剛剛從學校畢業的學生,其中一位就是陳薇。她眼睛不大,但看上去很秀氣也很聰明,一臉涉世未深的表情讓我直覺地感到她心地十分純真。她的男友李維是她大學時代的同班同學。本科畢業以後,李維留在學校繼續攻讀碩士學位。

我和張璐一走進豆花庄的大門,就聽到後面一個包廂中傳出來的歡聲笑語。陳薇和李維正站在門口迎接大家。
「恭喜恭喜!」我朝二位新人拱了拱手,璐璐把一束鮮花遞給他們說,「祝你們新婚快樂!」
「謝謝。」他們兩個接過花說。
一位叫張劍的同事站在側面不遠的地方,看到我和張璐后擠了擠眼睛。我知道這是張劍的一個習慣動作,每次他要說話之前都要先擠眼睛。
「張劍你又有什麼要說的?」 陳薇說。
「楊帆,你覺得他們倆是不是有點兒夫妻相。」張劍說。
「你這一說,我還真覺得是,」我說,「剛才第一眼看見李維,我就想這人怎麼看著那麼面熟啊,你說了我才想起來原來他長得象陳薇。」
「沒準兒上輩子就是一家人,」璐璐笑著說。

我們入了座,服務員小姐給我們每個人上了杯菊花茶。
「今天怎麼沒見張斌來,」我問坐在旁邊的劉穎。
「他太太最近身體不太好,他現在一下班就得回家照顧他太太,陪他女兒玩兒。」
「是嗎?他太太平時看著挺好的啊。」我一邊說一邊打開餐巾放在腿上。
「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心臟不太好。上個月連續加了幾天班,有一天在公司突然就昏倒了。」
「真的?!真是心臟病那就不能累著,也不能氣著。」我說,「公司現在事兒挺多的嗎?」
「咱們部門還行。他們開發部的最近忙著做一個網管的軟體,想年底之前做出來。」
「其實他們不用那麼急,到了年底各個省局和市局的固定資產投資計劃差不多都完成了,新項目一般都得等到過了春節再上。春節以前能完成開發就行。」
「年底之前完成開發不還是你跟他們開會的時候定的嗎?」劉穎說。
「啊,那時候覺得孟加拉的項目可能很快要上。想讓他們開發部趕緊做完手邊的項目,好騰出手來開發給孟加拉的東西。」 我回答。
「下了班別談公事。」張劍打斷我們說。「現在歡迎陳薇和李維給我們講講戀愛故事。」
大家一邊望著他們兩個一邊鼓掌,還有兩個男同事拍桌子吹口哨。

陳英遞給我一個信封,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張賀卡,上面已經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大家祝福的話。我從兜兒里掏出支筆,猶豫了一下應該寫什麼。
陳薇的臉有點紅,說:「我們倆沒什麼特別的故事。就跟一般大學同班同學交朋友一樣」。
「不要避重就輕啊,」張劍笑著說。「一般大學同班同學交朋友什麼樣啊?」
劉穎說,「張劍你這麼問不行,你得提出具體問題,比如說你們倆是誰先追的誰?」
「我們倆誰也沒追誰,見了第一面就對上眼兒了。」李維說。
「然後呢,第一次約會是什麼時候?」 劉穎接著問。
「好象大一開學一個多月?我記不太清了。」 李維說。
「第一次約會的日子都不記得,太不重視我們陳薇了吧。」陳英笑著說。
「我也不記得了,」 陳薇說。「反正當時就是覺得挺投緣,所以後來一直挺平淡的就過來了。」
「我記得你開學沒多久就跟我說和我挺投緣。」李維對陳薇說。
「是你先跟我說的!」陳薇臉都紅了。
大家哄堂大笑。
「楊帆,你拿著筆轉來轉去是不是要作詩啊?」陳薇顯然想轉移一下注意力。
「對,」我誇張地說,「啊!曉風閑,暮雲殘,相逢恨晚!啊!西門外,小河邊,今晚八點半……」
又是一陣鬨笑。璐璐小聲兒對我說,「你給他們正經寫一首吧。」
我沉吟了一下,提筆寫到:

《臨江仙》賀李維陳薇新婚之喜
曾向書齋同筆硯
故人今作新人
洞房花燭十分春
有緣始相聚
佳偶幸天成
  
誓海盟山心已許
攜手共度紅塵
輕憐密愛莫辭頻
二人從此始
日近日相親
我和璐璐在這首小詞下籤好了名,然後我把賀卡疊好,放回信封中交給陳英。陳英張著嘴無聲地問我,「寫完了嗎?」我點點頭。
陳英打開賀卡看了一眼說,「你真填了首詞啊!」
「我看看,」 陳薇把賀卡接了過去,和李維一起看。
「你真應該去學文科,」 李維和陳薇一邊看一邊笑著說。
「文科只能是業餘愛好,學理科是為了混口飯吃,」我笑答。
張劍忽然大笑,大家都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麼笑。
「剛才楊帆的話讓我想起個笑話。」 張劍趕緊解釋。「有一個巡迴表演,內容就是說一個人可以絕食好多天不吃飯,讓大家去參觀那個人。後來一個記者就採訪那個表演者說,你不吃飯身體難受不難受啊?那個人說『當然難受。』記者接著問,『難受為什麼還願意進行這種表演呢?』你們猜他回答什麼?」
大家沉默了幾秒鐘,張劍笑著說:「他回答,『我也是沒辦法,還不是為了混口飯吃。』」
大家笑成一團,連站在一邊上菜的小姐都差點把菜盤子扣在桌子上。

「咱們讓新郎新娘給我們表演個節目吧。」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陳英提議說。
「我們這兒有卡拉OK,」站在一邊的小姐說,「我把歌單給你們拿過來。」
李維和陳薇謙遜了一會兒后,李維說,「我們倆唱個《選擇》吧。」
音樂聲緩緩響起:

走過了秋天 走過冬天
送走了今天 又是明天
一天又一天 月月年年
我們的心不變
我一定會愛你 到地久 到天長
我一定會陪你 到海枯 到石爛
如果回到從前 這仍是我唯一決定
我選擇了你 你選擇了我 這是我們的選擇

我是第一次聽李維和陳薇唱歌,沒想到他們唱得如此富有樂感,字正腔圓,也可能是因為彼此感情深厚而至吧。
我和璐璐對望了一眼,在桌子下拉住了對方的手。
「楊帆也給我們唱個歌吧,」陳英說,「聽經理說你參加公司的卡拉OK,還拿過獎。」
「拿獎也是紀念獎,」我笑著說,「好吧,給大家助助興。」我拿過歌單,點了王傑的《回家》:
…………
微涼的風 吹著我凌亂的頭髮
手中行囊 折磨我沉重的步伐
突然看見 車站裡熟悉的畫面
裝滿遊子的夢想 還有莫名的憂傷
回家的渴望 又讓我熱淚滿眶
古老的歌曲 有多久不曾大聲唱
我在歲月里改變了模樣
心中的思念還是相同的地方
…………
誰還記得當年我眼中的希望
誰又知道這段路是如此漫長
…………
回家的感覺 就在那不遠的地方
古老的歌曲 在唱著童年的夢想
走過的世界 不管多遼闊
心中的思念 還是相同的地方

※※※

周末的下午,我把從網上找到的幾所美國大學申請表列印出來。由於我考完GRE已經是十二月中旬,「託福」要等到一月中旬才能考,所以許多大學的申請截止日期我都趕不上,可以選擇的學校範圍非常有限。
在我正一頁一頁地填寫申請表和準備其他申請材料時,姐姐忽然打電話給我問我知不知道爸媽去哪裡了。
「不知道啊,」我說,「昨天打電話的時候他們也沒跟我說他們今天要出去。」
姐姐沒有說話。
「你回家多長時間了?」我問。
「早上就回來了。他們中午也沒回來吃飯。」
「也可能出去辦事兒去了吧,」我說。
「不會呀,出去辦事兒應該中午打個電話回來。我打他們手機打不通,一開始是沒人接,現在已經關機了。」
「是嗎?」我心裏掠過一絲不安,不會又是國慶節故事的重演吧。
「你不知道就算了,」姐姐說,「再等等吧」。
「你吃飯了嗎?」我問。
「我吃了,」姐姐說,「我先掛了啊。」
「要是有什麼消息給我打電話。」我趕緊說。
「嗯。」姐姐答應了一聲。
我和璐璐對望了一眼。
「爸媽不見了,是嗎?」一直在一邊聽我說話的璐璐問。
我點了點頭,「爸媽最近跟外地功友的聯繫越來越多,而且把我給他們的一些明慧網資料複印後送給附近的功友,希望他們別出什麼事兒。」
「別擔心了,老公,他們做事兒都挺小心的,」璐璐安慰我說,「再等等吧。」
我沉思了一會兒,接茬兒填申請表。
隔一段時間,我就往家裡打個電話,但是爸爸媽媽一直沒有消息。
「老公,」璐璐忽然問我,「如果我有一天也突然就這麼失蹤了,你怎麼辦?」
「不許胡說!」我嚴肅地阻止璐璐這麼想,「監獄是關壞人的地方,我們都在努力做好人,根本就不應該到哪裡頭去!」
一直到夜裡十一點多的時候,爸爸媽媽仍然沒有消息,我和璐璐已經準備睡了。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我也感到一點點擔心,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很快就會平安無事地回來。

客廳里的電話響了起來,「喂,你好。…啊,你們回來了!」我鬆了口氣,問道「白天你們幹嘛去了?」。
「我們是剛從派出所回來,」爸爸在電話那邊說。
「怎麼啦?怎麼又把你們抓到那兒去了?」我問。
「昨天你媽聽這邊的功友說,現在天安門那兒查法輪功特別嚴。誰要是想上天安門城樓,不但得搜身,還得問是不是煉法輪功的。如果要說不是,那就得罵一句法輪功,或者咱們師父才能過去。」
「我也聽說有這麼回事兒,這主意真夠餿的。中國人的臉都讓這幫人丟盡啦!」
「我和你媽覺得這也太過分了,不太可能。今天早上,我們倆說到天安門那兒看看。結果上城門樓子時候,收票的還真讓我們罵師父。我和你媽沒吱聲,她就叫旁邊的警察把我們帶走了。這不就一直關到現在嗎?」
「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我嘆了口氣,「給你們關哪兒了?」
「一開始關在天安門派出所的鐵籠子里,後來問了住址后就讓岳各庄派出所來接我們。」
「應該問問警察,中國哪條法律規定信了法輪功就不讓上天安門的?」
「嗨,中國就是人治。要是講法律就不鎮壓咱們了。」爸爸說。
「他們沒打你們吧?」我問。
「那倒沒有。陳光直罵我們,說我們傻,二百五。」
「他可能覺得烏龜智商最高,」我諷刺了一句。
「他覺得我們給他惹事兒了唄,」爸爸說。
「他不管不就沒事兒了?」
「他不這麼想,他覺得我們去天安門可能得扣他獎金呢。」
「你們吃飯了嗎?」我問。
「沒有,你姐姐現在給我們熱飯呢。我就是告訴你們一聲兒,省得你們惦記。」
「又餓了一天!」我感嘆說,「還說什麼人權就是溫飽權呢,飯也不給吃一口。」
「你們還得當心點,」爸爸說,「我聽部里傳達內部文件說,鎮壓這事兒持續到年底結束,看這意思根本結束不了。」
「是結束不了,他們覺得到時候咱們就銷聲匿跡了,純粹是一廂情願。」
「所以才讓你們當心點,不能按時結束的話,政府面子就掛不住了,很可能會加大鎮壓力度。」
「嗯,」我點點頭,「可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

那年的冬天,北京非常寒冷,印象中那一年大街上的行人似乎都稀少了很多。
12月26日,北京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不公開開庭審理了原法輪功研究會的四名成員:李昌、王治文、紀烈武和姚潔,並將他們分別判處18、16、12和7年有期徒刑。這次審判的日期選擇得十分微妙,正好是聖誕節過後的第二天,又是一個星期日,幾乎所有外國媒體的駐京記者都回國休假去了,這無疑是中共當局減少海外輿論關注的一步棋。
明慧編輯部在第二天發表聲明說,「四名無辜的法輪功學員因為行使自己憲法所賦予的權利——信仰自由,結社自由,集會自由而獲罪,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違法行為。」同時,聲明中再次呼籲「政府和法輪功對話,和平解決法輪功問題。」
一月上旬,明慧網傳出消息,在1999年的11月底,中國大陸的數十名法輪功學員,以及澳大利亞、瑞典和美國等地的海外大法學員在廣州召開了一次法會,對當時的形勢進行討論、提出看法。在法會結束前,數十名警察破門而入,將與會者全部逮捕,但是法會上的發言稿還是陸陸續續地發表在了明慧網上。
隨後不久,香港、台灣和新加坡相繼召開法會,對於在這場鋪天蓋地的謠言宣傳和暴力鎮壓中,弟子應該承擔的責任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交流。其中許多弟子對大法堅定的信念和浩然正氣,以及在維護大法時所展現出的大善大忍的和平行動令我聳然動容。
幾天以後,明慧網發表了一張李洪志先生的照片。下面只有一行簡短的小字:「師父在去年七月份離開紐約后在山中靜觀學員與世人。」這是我們在去年七月份以後第一次聽到有關李洪志先生的消息。我知道,從法輪功學員整體來講,破除當局的謊言宣傳,向世人講清法輪功的真實情況又邁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我把明慧網上發表的師父照片以及幾個法會的發言稿進行了排版列印並裝訂成冊,交給我的父母,由他們傳遞給丰台以及外地的功友。
轉眼又過去了一個多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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