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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祚來:一個人的八九六四紀事- -紀念八九六四25周年

2014年05月18日 15:28 PDF版 分享轉發

【題記:又一次回憶。[自由寫作]的約稿,使我得以花時間又理了一下整個過程的記憶,是零散的,但對我對歷史應該都不無價值。每一個人記錄,歷史就會立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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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1988年秋季入學的,我考的是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生部文藝學專業,當時住在恭王府,離天安門廣場不到20分鐘車程。

1988年五四前後我到面試,我面試之後,花了半天時間一個人端坐在廣場紀念碑石階上,每下個方向坐半小時,我強烈的印象是,天安門竟這樣矮小,甚至有些破落,有點像生產大隊的大隊部。

我們一代一代人,小學第一課,就是我愛北京天安門。

2

1989年元旦,我在日記本上寫了一首詩歌,我記得有兩句詩,不知道為什麼會寫出來,這兩句詩像讖言一樣,驚現在六月初的夜晚。

天空起火了

孩子們快跑

每一個星星都變成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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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邦4月15日逝世,我們第二天開始聽到傳言,說他是被氣死的,他重視教育,在中央會議上要求增加教育經費,而楊尚昆等軍頭們要求增加軍費,打擊排擠胡耀邦,無論傳言是否屬實,對耀邦的紀念,是必須的。有同學說已有人到廣場送花圈了,我們也應該製作花圈,送到廣場,表達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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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17號一早就從食堂借來了平板車,集資購買了花圈,一行十多個同學(我們88屆只有十一個研究生,還有十多個進修生),把花圈送到紀念碑邊擺好,上面寫著紀念胡耀邦的輓聯,然後就要紀念碑邊照相留影。當時大家並沒有什麼悲情,說實在的,普通學生對領導人不可能有多麼深切的情感,大家去送花圈,也就是表達敬意,還有一份對現實的不滿,即,對讓胡耀邦下台靠邊的境遇不滿。一些女同學穿紅著綠,照相時也是喜喜樂樂的樣子,這一鏡頭也被有心人記錄下來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19號的人民日報刊登文章,批評所指就是我們這些同學,說我們不嚴肅,云云。

當我們午間撤離廣場時,只見長安街西路大批大學生趕到,他們人多勢眾,打旗喊口號,我們感受到某種振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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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的行為也在身邊發生,有同學去敲打正在上課的教室門,要求他們停課到廣場遊行,授課老師不高興。

有同學看起來積極,但並不參加集體遊行,待我們到達廣場時,他在旁觀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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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研究院是一個副部級單位,而院長多由文化部長兼任,時任文化部長是王蒙,常務副院長是著名紅學家李希凡,一個被毛澤東點過名的小人物。當時的院領導與研究生部的領導對學生參与紀念胡耀邦的活動似乎一直沒有干預,不支持不反對的樣子。一位博士生拿著募捐箱去找院領導募款時,居然也得到了他們的資助。當時的領導們不像現在的單位領導們這樣官僚化,對上級臉色㦗若寒蟬。當時的領導們更多一些文人氣,儘管口中不說什麼,但心裏多是支持學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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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9日晚的新華門事件,學生們要進入新華門送花圈,與新華門警衛發生衝突,聽說日本的電視台現場通過衛星直播,學生與政府的衝突開始出現流血,並成為國際事件。事情正在一步步升級,每一次衝突都在提升整個社會的關注度與參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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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1日,已有通知,不允許到廣場,第二天追悼會,廣場將被清場。一些學生在廣場守夜,4-22日清晨,我與朴同學一起騎自行車前往廣場,中南海北門一線開始有警察封鎖不允許進入,有趣的是,警察攔住了我的同學,卻讓我一個人去了廣場。警察為什麼讓我進入廣場呢?讓我成為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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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2日廣場,非常多的人,許多學生盤腿坐在廣場上,可以看出,許多人是坐了一夜的。由於進入廣場的許多通道被警察守住,後來沒有出現大規模湧入。廣場上比較安靜,人們坐等追悼會開始,廣播里播放哀樂。

追悼會結束后,參加追悼會的人們三三兩兩從人民大會堂東門出來,也有從其它門離開。與人民大會堂之間,有大量警察攔住人群。這時出現大量學生簇擁,我看到有女生在痛哭,說,他們不是人,他們不是人,非常痛苦的樣子。

我這時才發現,有幾位學生跪在人民大會堂東部台階上,原來他們要遞請願書給總理。學生們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當時學生們的一是要求知道耀邦逝世的真相,二是反感官倒,三是要求自由民主之類的政治價值。

由於中央對學生抗議與社會情緒的漠視,促使抗議開始升級,學生們悲情瀰漫開來,各個學校出現大量的大字報。後來連續多日,我們騎車到人大等學校看牆報,一些是面向社會公眾張貼的,大規模的社會化運動因此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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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基本完全停課了。

我們製作巨大的旗幟,白色,上書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生部,每一個同學都在頭上繫上頭巾,上書藝術博士或碩士字樣。不斷參加遊行示威。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情況也越來越複雜。去廣場,去示威,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五月中旬之後,外地大學生開始湧入北京,我母校學弟們也來了十多個人,我讓他們住在研究部二樓球台上桌課上,向其它同學借了棉被之類,住了幾天他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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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的時候外地學生紛紛進京,記得有一天早上,我與江同學從廣場回學院,走到南長街口時,發現幾個外地學生在哭,原來是錢用光了。我與江同學把自行車推到一邊,就站在街頭幫忙求援助,不少北京市民停下自行車,給一元二元,一位母親騎車上面還帶著孩子,她下車后給了五元,相當於一個月工資十分之一左右吧?捐了一把錢,二三十的樣子,全部給了天津衛樣的幾位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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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北京市民真是非常非常友善啊,有學生遊行時鞋子丟了,北京母親讓自己孩子脫下鞋子送給學生,送麵包送水送方便麵送西瓜的更多了,當時聽說北京城的小偷們罷偷了,以聲援學生,我還看到一車少年人,到廣場聲援學生,車上橫幅是:失足少年挽救失足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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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從絕食到絕水,這在任何一個國家裡都是決絕的政治事件,但當時政府幾乎無知覺,當他們謀利益時,國家是他們的,當他們要承擔責任時,見不到一個人影,當然,真正參加絕食並不像宣傳的那樣多,而最後發展到中戲十一名學生絕水,則是完全冒著生命危險。我當時認識的一位中戲舞台美術系王懋偉就是其中之一,我到廣場去看他時,他們一排躺在人民大會堂北邊,邊上由人員隔開,救護車就在邊上,我走近一位醫生,他說,我們會保證他們生命安全的,當然,這樣的絕水可能會對他們日後身體有重大影響。

當時太陽很大,我坐到附近的一輛車上,這車送西瓜慰問學生的,給我吃西瓜,我沒吃,午餐沒吃一口。

後來見到這位絕水的王同學,體態完全變了,非常胖大,還好,後來他基本過上了正常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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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當時研究生部總共十多個同學,十來個進修生,但我們居然有一個高自聯對話代表,這位許同學是廣東人,多次參加對話,最後一次是在中南海邊上吧,學生對話是要求直播的,但官方找各種理由不直播,對話最後一次失敗,這位同學回來時痛哭,說他們就是一幫騙子。再後來是電視中看到的吾爾開希與李鵬在人民大會堂的對話,這完全不是對話,吾爾開希不過一名稚氣未脫的學生,而李鵬呢,身為國家總理,完全一副無理充硬的形象,保證秋後不算帳,但還是殘酷清算,說自己要表明態度,但現在不說。這樣的一個人物能混上總理位置,這個國家之無恥蒙昧,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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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南池子那裡,一位學生站在那裡講演發傳單,說李鵬家的貪污腐敗,似乎也說了趙紫陽孩子倒賣彩電,還有鄧家的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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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民謠:我們大學生,都是武術家,兩條細胳膊,打倒大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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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兒園小朋友在中南海南門邊上坐一排拍掌:周總理周總理,你的鵬兒不像你,鄧媽媽,鄧媽媽,快把鵬兒領回家,啪啪啪,給他三個大耳光。

聽說李鵬的辦公室就在新華門邊上,所以能聽見外面喊打倒李鵬,非常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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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鄉、安徽詩人羅巴專程來參加示威遊行,還隨身帶著喇叭,還有錄音,他似乎帶著一幫子安徽學生來示威的,同時來我們這兒會友,非常興奮與激動,但我們有些疲乏了。好幾次示威我都沒有去了,因為大量時間在廣場上,身心有些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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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社會科學院的一位張博士經常騎自行車來我們這兒看同學,有時會找我下圍棋,記得他推著自行車站在我室外對我說,記住,這是中國當代史上最大的事件,要記下來,這些都將影響歷史。

但這次學潮挫傷了中國知識精英與政界改革派,中國歷史倒退了一百年。

百姓更加害怕參与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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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研究生部製作了一幅巨大的白色幡旗,在廣場上格外奪目,但這面巨大的旗幟舉起行走非常困難,大風天時更麻煩。我們還每人束一白的或紅布條在頭上,上面寫著藝術博士或藝術碩士,是不是博士碩士都要求隨便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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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叫黑旦的畫家,極能侃大山,他曾經在中國美術館里把參觀的日本人遊說到住處,買了幾幅他的畫,他說他是中國天才的藝術家。他爬到人民英雄紀念碑上掛標語,鞋子都弄丟了。後來我建議他到廣場上為絕食學生現場畫畫義賣。他借了食堂一架板車,將畫具擺上面,直接在板車上畫,賣得非常好,錢直接捐給廣場學生組織了。晚上的時候他跑回來了,說,實在受不了,被圍得水泄不通,假裝昏迷,被車送到醫院,就跑回來了。

六四之後,再也沒有見到他,聽說他讓單位司機把他直接送機場,沒有機票卻直接上飛機逃亡到韓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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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最壯觀的一次遊行,我記不清具體時間了(應該是5月23日),廣場上估計有上百萬人參加,這次單位同事大量參与,我們在廣場上發現了音樂研究所開的一輛貨車,上面有音響設備與高音喇叭,同事們舉著旗幟,喊著口號,我們幾個同學爬上了汽車,我坐在戲劇研究所所長蘇國榮先生身邊,他一遍一遍高喊口號,他喊累了,把喇叭遞給我,說,年輕人,我嗓子不行了,你喊幾句吧,這時候,最激烈的口號應該是打倒鄧小平,鄧小平下台、李鵬下台。

這位蘇國榮研究員,官至副局級所長之位,之後憤然辭去所長之職,幾年後鬱鬱而終,可謂真正的仁義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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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1日 ,星期日。與同學騎自行車到廣場,廣場廣播里不斷傳出情況緊急的消息,一些軍車滿載軍人從各個方向直入北京,聽說六里橋有軍車,我們商量了一下,立即騎車到了六里橋,當時覺得六里橋挺遠的,我們趕到的時候,發現軍車已遠市民與學生團團圍住,士兵們在車上非常無奈,他們有些生氣,但也感覺莫名其妙,市民送來西瓜茶水之類,學生們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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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上,北京的學生越來越少,儘管政府通過宣布戒嚴等,不斷激怒學生與市民,北京高自聯甚至宣布撤離廣場,因為有消息傳出,強硬派正利用學生長期的示威與佔領廣場,動用軍力清除,為了不給強硬派以口實,所以學生們主動撤離,甚至有一個細節我至今還記得,說學生對話時,閻明復在廁所里對吾爾開希說,應該撤離廣場,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當北京的學生宣布撤離時,外地學生組成的外高聯佔據廣場,並在喇叭里宣布吾爾開希是叛徒。

這時候,我覺得廣場運動有點喜劇色彩了。但悲劇正在醞釀中。

廣場上到處是垃圾,廣場內的可移動廁所,散發著巨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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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侯德健、劉曉波等四君子在廣場辦民主大學,侯德健的進駐,使廣場形成一次小高潮,但我沒有去看這個現場,在我心中,廣場運動已經終結了,因為學生運動只能如此了,只能守著廣場,只能等著中央高層內鬥結束,一切似乎與學生無關,學生與市民們只是吶喊者,只能發出卑微的聲音。

接著,就是六三之夜的血腥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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