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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aliano記憶中的一個亮點
來源: 記憶 作者: Carl Crook 
按：Carl Crook，在中國長大的英國人，中文名柯魯。「九一三」發生時22歲，在北京郊外一汽車修理廠當學徒工。其父親大衛?柯魯克（英國）和母親伊莎白爾（加拿大）40年代後期被英國共產黨派來中國，調查土地革命。后留在中國，參与創辦了北京外國語學院。柯魯隨父母在北京定居。文革中，其父母被誣為「外國間諜」，雙雙逮捕入獄。「九一三」之後獲釋。在1973年「三八」節招待會上，周恩來當面向他們宣布平反並賠禮道歉。
最初聽到「九一三」消息的時候，我二十二歲，在清河附近的雙泉堡汽修一廠做學徒工。在北外教書的父母已被拘留近四年。廠里的生活還算可以，吃的比學校好，儘管車間里已傳開我父母是外國間諜，大部分工人對我還不錯，沒把我的「出身」當回事兒。不過此時我已在工廠幹了兩年多了，文革已持續了五年，對運動驚險的興奮也難以維持，我有些寂寞，對自己的前程也顧慮重重，恨不得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事能打破僵局。
消息是從科學院一個朋友家裡聽說的，回工廠的路上我很興奮，四處觀察誰可能也得知了這個消息。回到宿舍后，我就忍不住跟我同屋學徒說：「我已經聽說了。」他只是傻笑地看著我，問我聽說什麼了。我認為他在瞞著我，因為他是軍隊大院里的人，雖然不是什麼高幹子弟，但平時消息還算靈通。我便說林彪墜毀於蒙古。他似乎有點驚訝，但也沒說什麼就出去了。
不一會兒，我就被召到廠里的軍代表辦公室去了。軍代表嚴厲指責我身為外國間諜子弟，在廠里受到如此寬大的待遇，不好好接受再教育，還敢傳播惡毒謠言攻擊國家領袖。當他追問我何處聽到此謠言時，我堅持說是騎自行車時聽路上人說的。他不相信，讓我去好好反省，再做交待。
過了幾天，軍代表又把我召去，不過這次他態度似乎有些緩和，他重點要我交待謠言的其他內容，比如，飛機上還有誰？我說我實在沒聽到其他消息。他似乎有些失望。
我廠的軍代表小組是38軍派來的。沒幾天他們突然被8341派來的軍代表替換了。人們私下裡傳說38軍曾是林彪直屬的軍隊，他們被調往離城較遠的南口去了。此時還有不少人懷疑林彪的外逃是謠言，直到傳來最新指示「做好保密工作」，才排除了疑問。
對於熱愛毛主席，投身於文化大革命的一代人，「九一三」是一個重大轉折，是這一代人懷疑主義和獨立思考的起源。它也是一個群體記憶中的亮點。後來在美國上學的時候，我聽說有一代美國人的記憶亮點是聽到肯尼迪總統遇刺消息的時刻。這一時刻，自己跟誰在一起，在做什麼，在想什麼，都成了一種不可磨滅的清晰時刻。在中國，對我這一代人，「九一三」也是如此。
《記憶》2011年8月30日
